第271章 桌前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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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取回南明離火燈之後,芸逍便一直居住在朱雀閉關的木屋內。

  除了每日的修煉之外,芸逍就習慣坐在桌前,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南明離火燈,看著那盞被重新點燃的神燈,芸逍似乎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那跳躍的紅色火焰像是時刻在召喚著他,並且告訴他,火焰中有他的過去,更預示著他的未來。

  芸逍發現,他曾經無比期待要解開身世之謎,可如今近在咫尺,他又開始猶豫不決。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前世種種,又害怕看到其中有自己不願面對的事情。

  就這樣,芸逍在木屋中度過了一個多月。期間,除了青龍和白虎偶然來看他,更多時候,芸逍都是呆呆地望著南明離火燈出神。

  小虎一直陪伴在芸逍的身旁,可小虎並不善於安慰人,兩人交流的,也多是修煉之中的心得體會。

  除夕晚上,巫族似乎非常熱鬧,即便朱雀聖使閉關之處極為僻靜,身在屋內,也能聽到嬉鬧的聲音。

  芸逍一時心煩,走到木門門口,迎面剛好走過三個人來。

  前面兩人芸逍認識,正是經常來此的青龍和白虎。另有一人走在他們身後,那人身材與青龍相似,身穿一身灰袍,也是一臉正氣,瀟灑倜儻。

  芸逍起初沒認出來人,可仔細觀察,那人眉眼之間的氣質雖不似前番那般凌厲,可芸逍還是認出,來人正是東方明。

  只不過他此時似脫胎換骨一般,完全變了一個人,再無之前的厭世頹廢之態,而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或許這才是東方明的本來面貌。

  青龍和白虎二人經常來此,他們雖然是長輩,可對芸逍、小虎二人極為愛護,也沒有那麼多規矩,芸逍走下台階拱手問候。

  東方明卻是第一次到此,芸逍也覺在幕雪山上多有得罪,心中愧疚,便對東方明施了一禮,說道:「晚輩芸逍,見過東方前輩。月前,晚輩在幕雪山上多有得罪,還望前輩寬恕。」

  東方明也拱手回禮道:「芸少俠不必如此多禮。說到慕雪山上之事,芸少俠並未做錯什麼。

  倒是東方明,因十多年來內心積壓的執念,不顧身份對芸少俠出手,是我該請芸少俠見諒才是。

  而且,若沒有芸少俠,我和遲曦恐怕還要在此苦楚中煎熬,永無解脫之日。」

  芸逍微微一怔,趕忙回道:「前輩如此說,晚輩愧不敢當!」

  白虎「哈哈」一笑,先是拍了拍東方明的肩膀,又對芸逍說道:「芸逍啊,東方明兄與我們也都算老交情了,你們就不要如此客氣了。這一個月來,東方兄一直在閉關靜養,今日方才出關。

  出關之後,他第一個要來見的,就是你和小虎。足見,你們之間也是有緣啊。」

  小虎也從木屋中出來,他見到東方明,也是一愣,接著上前向三人施禮。

  青龍和白虎都是微笑點頭回禮,東方明見到小虎,依舊不住地打量,微笑道:「小虎,你真的很像你父親。」

  小虎面上閃過一絲悲傷之色,旋即又微笑答道:「東方前輩,成為父親那樣的大俠,是小虎畢生的心愿,小虎一定不會放棄的。得見父親,小虎再無遺憾,來日更會勤加修煉。」

  東方明欣然一笑,說道:「好,好,好啊!姜大哥得子如此,當真讓人羨慕啊。」

  小虎微笑謝過,又問道:「三位前輩來此,可是找逍哥有事?」

  青龍擺了擺手,笑道:「沒有,沒有。只不過,今日是除夕,按照習俗,巫族的五族都會祭拜神明。

  今夜,各族的戰士也會分別登台比武,選拔族中最勇敢的戰士,這還是玄真子祖師傳下,與你們逍遙派的規矩是一樣的。在那之後,各族都會以自己的方式慶祝,非常熱鬧。

  明日一早,巫後會在坤嶼峰舉辦祭祀大典,巫族所有的長老和德高望重之人都會參加。

  我三人到此,是見你們這一個月來從未離開過此地,想要帶你們去五族走一走,也散散心。」

  小虎聞,言滿臉喜色,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太好了。沒想到我們能趕上巫族的除夕,我一定要去見識一下!」

  小虎難掩心中激動,扭過頭對芸逍說道:「逍哥,我們一起去吧。」

  芸逍卻心不在焉,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小虎,還是你去吧。今日的功課還沒有做完,我也不喜歡熱鬧,想清靜一下。」

  小虎微微一怔,他也看出芸逍心中鬱結,可芸逍如此說,他也不好相勸,只能向青龍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青龍卻微微嘆了口氣,對芸逍說道:「也好,逍兒,你一個人清靜清靜也好。明日祭祀之後,婉玲施法開啟陣法,你好好準備一下,凡事都有定數,也不用太過擔心。」

  芸逍對三人一拱手,說道:「那就有勞三位前輩,帶小虎見識一下巫族的除夕之夜吧。」

  小虎雖然早想去四處轉轉,可又不忍把芸逍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心神猶豫,吞吞吐吐。

  東方明卻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說道:「好了,小虎,我們走吧。芸少俠需要自己清淨一下,你隨我們來。我還想告訴一些關於你父親的事情。」

  小虎本在猶豫,聽到東方明如此說,也只有點頭答應。

  四人與芸逍道別,向外走去,小虎已經迫不及待的詢問東方明他父親的事情。

  片刻之後,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小虎的聲音也淡了下去。

  芸逍一人站在木屋之外,仰望夜空,只覺這滿天繁星正如此刻自己的心境一般,看似璀璨奪目,實則每一刻光亮之下,都有別人看不到的灰暗。

  站了半晌,芸逍只覺無趣,轉過身來,想要回到木屋中,卻見一身穿白衣的清秀女子手提一個茶壺,正站在門外,正是婉玲。

  芸逍身子一震,他萬萬沒想到在除夕之夜,婉玲居然來到此地。

  見芸逍楞在原地,婉玲莞爾一笑,說道:「除夕之夜,我一人也覺煩悶,想找芸少俠坐一坐,不知芸少俠可願?」

  芸逍收回心神,拱手道:「巫後折煞我了,請屋裡坐吧。」

  婉玲淡淡一笑,轉身走進屋內,邊走說道:「芸逍,你叫我婉玲便可。」

  婉玲走進木屋之內,打量一番之後,凝目看向放在房間正中的南明離火燈。那紅色的火焰燃燒得更旺了,似乎是在歡迎著婉玲的到來。

  婉玲淡淡一笑,坐到桌子旁,伸手拿過兩個茶碗,斟慢了茶。她看向芸逍,目光中似有詢問之意。

  芸逍先是一愣,接著也走到桌旁,在婉玲對面坐下。

  婉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像是對芸逍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除夕之夜,原本熱鬧至極,可無論這世上多麼熱鬧,卻總有人註定要在那一刻孤單度過。」

  芸逍不知如何回答,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後淡淡道:「巫後,不,婉玲姑娘,今日是除夕夜,巫族都在祭拜神靈,你怎麼會有時間到此處來?」

  婉玲眉梢微動,說道:「除夕夜,是五族內部祭拜各族的神靈,明日才是祭天大典。所以,每年的除夕夜,巫後都不能現身,一來是表示對五族神靈的尊重,二來,則是表示對神界的恭敬。所以,自打我記事起,每一年的除夕夜我都是自己過。

  不過,今年極為特殊,今日清晨,我閉關結束,恰逢這熱鬧的日子,實在不願一人獨處,這才想到你和姜少俠。

  本來,我也覺得自己來此有些不妥。剛剛,我卻見青龍叔叔他們帶走了姜少俠,此地只留一人,這才冒昧現身叨擾。我巫族女子不似你們中原女子那般拘束,若有打擾,還望你見諒。」

  芸逍趕忙道:「婉玲姑娘嚴重了。芸逍為了自己的身世之謎貿然來到巫族,給巫族帶來不小的麻煩,又要連累婉玲姑娘為我親身涉險,是芸逍愧對巫族。」

  婉玲將茶飲盡,芸逍端起茶壺,為婉玲將茶重新斟滿,婉玲微笑感謝,接著說道:「你本來就是朱雀聖使之子,又對我巫族有恩,這件事原本算不得什麼。可七煞邪靈陣非同小可,而我修為尚淺,故而驚襄長老擔心族人安危,才多番阻攔,你也不必放下心上。」

  芸逍點頭道:「驚襄長老並沒有做錯,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驚襄長老將畢生心血都用在巫族和婉玲姑娘身上,芸逍能看得出來。」

  婉玲輕嘆道:「是啊。驚襄長老帶我如女兒一般,還有其他幾位長老和青龍、白虎兩位叔叔也都一直照顧我。只不過……」

  婉玲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忽地放下茶碗,對芸逍說道:「芸逍,我聽青龍叔叔說,你自小在齊源山修行,下山之後更是踏遍九州,結實了墨羽、常念和……婧遙幾位生死之交,你們屢屢奇遇,所經歷之事想來一定非常精彩。

  你能不能給我講講外面的世界?自我出生以來,除了修行,便是學著掌管巫族,除了上次揚州蛇狐二妖之事,便從未離開過巫族。

  我不知道巫族之外的九州是什麼樣的,青龍叔叔倒是偶爾出去,可他也未給我講過外面的事情。」

  婉玲又端起茶碗,舉在身前,說道:「芸逍,你們中原不是講究不輕易受人恩惠嗎?你喝了我的茶,把你的經歷講給我聽。這樣,我們就算扯平了,如何?」

  芸逍微微一怔,滿臉的不可思議。他沒想到平日裡滿身威嚴的巫後,私下裡卻也有如此天真爛漫的一面。

  想來,巫後的身份和責任,壓抑了她少女的天性,也讓她錯過了很多這個年紀應該經歷的那些美好的事情。

  芸逍點了點頭,說道:「那好,既然你想聽,我便講給你聽。只不過,這一壺茶,可抵不了我這麼過故事。日後,我們若有機會在巫族之外相見,你再請我喝茶可好?」

  「巫族之外再見?」

  婉玲也是一怔,接著嫣然笑道:「好,一言為定。」

  婉玲遞出茶碗,芸逍也端起茶碗與婉玲碰了一下,二人以茶代酒,各自飲盡。

  芸逍端起茶壺,一邊為婉玲斟茶,一邊說起了自己離開齊源山之後遇到的事情。

  從九緣山結實常念,到解除流影城危機,從雍州除妖,到紅塵客棧奇遇,再到後來的兩入冥界,助天狐族脫險。

  芸逍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婉玲單手托腮,也聽了一個時辰。

  她一雙明眸靜靜盯著芸逍,似乎能從他眼中看到芸逍所經歷的一切。

  直到芸逍說完,婉玲還呆呆地望著他。

  芸逍一時手足無措,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涼茶,見婉玲還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尷尬之下,他輕咳了一聲,說道:「婉玲姑娘,這便是我下山以來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了。」

  「哦,好……芸逍,沒想到你們短短一年時間,經歷了那麼多事情,要比我這十幾年的經歷還要精彩萬倍。」

  婉玲也忽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她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以緩解尷尬。

  芸逍微微一笑,為婉玲斟滿茶水,淡淡道:「婉玲姑娘你身為巫後後人,肩負著整個巫族的安危,自然不能向我們一樣踏足凡塵俗世。

  說起來,逍遙派弟子若無重大任務,也不得隨意下山。如此看來,修道數載,倒不如尋常百姓活得逍遙自在。」

  「逍遙自在……」

  婉玲不停地重複著這四個字,似乎若有所思,說道:「娘親曾經說過,如果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就要保護巫族平安。只有這樣,族人們才不用擔心天災人禍,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我雖然只到過揚州,可也看到了人心叵測,處處危機。

  即便巫族平安了,族人們也只能在南疆生活,算不得真正的自由自在。

  除非,人界九州之內都不再有恩怨、仇恨和殺戮,人與人之間都能以誠相待,和平相處。那樣的一個人界,該有多好。」

  婉玲雙手托腮,透過窗戶,望向天空中那輪明月和點點繁星,眼神中滿是對美好的期待。

  芸逍卻在心裡輕聲嘆息,他下山不過一年,看到的人界卻並非婉玲所想那般。相反,他看到的世人多被慾念驅使,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即便是自詡正道的四大門派之間也是暗流涌動,明爭暗鬥,又哪裡如婉玲所想的那般美好。

  芸逍不願將自己所見所想告訴婉玲,也不想打破她對人界的幻想,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從未看過一人的目光能夠像婉玲一樣純淨,身為巫後,她本應該極具城府,滿腹韜略,可她的目光卻清澈如水,透露這一股嬰孩般的天真和純淨。

  以至於,芸逍擔心婉玲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偏要擔負整個巫族的安危,她未來所受的磨難,絕非自己可以想像的。自己還可以為了心中所想,來到巫族尋求幫助。

  而婉玲心中只有巫族族人,根本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此時,芸逍明白,為何婉玲要來到此處,想要聽一聽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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