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雪山山頂,一座墳墓孤立在角落,墳前長滿不知名的花草,連同墳墓一起被打理得非常齊整。
墳墓前有一石碑,石碑上書:姜峰大俠之墓,下註:摯友東方明立。
墳墓修建得極為簡單,可其背後就是雲海之間的山巒,四周皆是奇花異草,參天巨樹,尤其是墳墓前的一條清泉。
與尋常流水不同,這條清泉中的水居然是自下而上倒流。
青龍四人站在墳前,目光都被泉水吸引,即便是小虎,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可在他心中,這世間所有奇人異事都比不上他心中尊崇備至的父親。望著那略顯斑駁的石碑,小虎眼圈紅潤,兩行淚悄然滑過臉頰。
他雙膝一軟,跪在父親墳前。這一幕,小虎也曾經幻想過,在夢裡,他也多次見到過父親的樣子,有很多話要說,很多事情要問。
可如今跪在父親墳前,他連拜九拜之後,卻未發一言,只是雙目含淚,盯著石碑上父親的名字,輕聲啜泣。
看著小虎不斷聳動的肩頭,芸逍也紅了眼圈。
他跪在小虎身旁,也衝著姜峰的墓碑三叩首,之後伸手拍了拍小虎的肩膀。
小虎對芸逍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凝視著父親的墓碑,幽幽說道:「爹,孩兒來看您了。十多年來,讓您獨自一人在此,是小虎不孝。您的仇,小虎一定會為您報!不過,小虎並非只為私怨,而是為了天下蒼生。
天魔堂不僅害了您,害了東方明前輩,他們還濫殺無辜,做盡惡事,孩兒親自見他們為提升個人修為,殘害無辜巫族族人。
孩兒一定會替天行道,除了他們。孩兒為您報仇,也是為了天下大義,為了無辜百姓。
還望爹保佑小虎,剷除這些奸佞之徒!爹,小虎自小被娘親和大仁叔叔帶大,後又得師父傳授道法,雖然沒有父親的陪伴,也算世人中幸運的。
可是,小虎一直想念爹,也想成為像爹一樣受人敬仰的大俠。
娘不願小虎再像爹一樣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卻要時刻擔心仇家的報復。
但孩兒知道,大丈夫就當頂天立地,豈能貪圖一時安逸,不顧大義!爹,你放心,小虎絕不會讓你失望!」
小虎說完,又對著姜峰的墓碑三叩首,青龍和婉玲也都對著墓碑躬身施禮。
小虎一番話,倒是讓青龍、婉玲和東方明三人欽佩至極。
一個孩子,自小便失去了父親。如今,他得知殺害父親的兇手之後,卻並沒有被心中的仇恨所牽扯,這份胸襟和智慧,即便是修道數十載的高人,也未必能有。
小虎不過二十歲,卻能如此冷靜,足見他內心的善良。
東方明仰天長嘆道:「姜大俠,你有子如此,定能含笑九泉了。逍遙派,不愧為正道領袖,門下如此年輕的弟子在大是大非面前都如此冷靜睿智,東方明慚愧至極!」
小虎並未回答東方明,而是拉住芸逍的胳膊,繼續對著墓碑說道:「爹,這是芸逍,是孩兒最好的兄弟。除了他,還有常念、墨羽、婧遙,還有……水芸。他們對孩兒都很好,一直照顧孩兒。沒有他們,孩兒恐怕也不能見到爹。也請爹在天有靈,保佑他們。」
芸逍心中感激,淚水奪眶而出,對著小虎微微一笑,又沖墓碑拜了三拜,拱手說道:「姜伯伯,晚輩芸逍特來祭拜。芸逍與小虎一起長大,親如兄弟!
小虎多次為救我而受傷,芸逍慚愧,向前輩請罪。不過,芸逍已在姑姑面前發誓,從今往後,絕不讓人再傷害小虎。
請姜伯伯放心,姜伯伯俠義為懷,心系蒼生,必能得悟大道,超脫輪迴。」
芸逍說完,又拜了一拜。小虎擦了擦眼角的淚漬,與芸逍一起,緩緩站起身來。
青龍走到小虎身旁,對姜峰的墓碑微微頷首,說道:「姜兄,你的子如此,當真讓人羨慕。也望你泉下有知,保佑這些孩子能多福多壽,少些磨難。」
他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說道:「小虎,幕雪山乃巫族禁地,來之不易,你且在此多陪一陪姜兄吧。」
小虎微微點頭,呆呆弟子站在姜峰墓前。青龍對芸逍使了個眼色,芸逍心領神會,與婉玲、青龍一起走到了東方明身旁。
東方明微微抬頭,見三人走來,微微皺了皺眉,問道:「青龍大哥,你到此處來,可還有其他事嗎?」
青龍一拱手,說道:「不錯,東方兄,愚兄來此,的確有事相求。」
東方明打量著三人,沉默片刻,又問道:「青龍兄,東方明廢人一個,且十多年來從未下過幕雪山,青龍兄到此,難不成是為了南明離火燈而來?」
青龍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青龍便將來此的目的簡要與東方明講說了一遍。
東方明聽完,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沉默不語。
青龍三人互相對視,芸逍面露焦急之色,婉玲卻拉住了他,對東方明一抱拳,說道:「東方前輩,芸少俠對我巫族有恩,南明離火燈又乃我族聖物,是開啟陣法的關鍵之物。還望東方前輩體諒則個,將南明離火燈借我等一用。」
東方明拱手答道:「南明離火燈本就是巫族法寶,既然巫後開口,東方明一個外人,原本沒有不從的道理。
奈何,這南明離火燈中附有愚妻遲曦的一縷殘魂,這是她留在這世間唯一的東西,東方明實在不忍……」
說到後面,東方明也紅了眼圈,眼淚自臉頰流入他唇上的鬍鬚當中,猶如他內心的痛楚一般,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得到。
見東方明如此,婉玲和青龍對視了一眼,又同時搖了搖頭。
東方明右臂微微抬起,指間青光一閃,他身後石碑四周的霧氣逐漸消散,就似帘子一樣,自下而上左右分開。
青龍三人抬頭望去,見石碑的頂端擺放著一掌琉璃燈,燈芯之上,一束淡藍色的火苗靜靜燃燒,這正是芸逍幾人要尋找的南明離火燈。
東方明念力催動,南明離火燈緩緩飄下,落到東方明掌心。
東方明痴痴地看著眼前的火苗,猶如凝視著自己的愛人,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這微弱的火苗,便是遲曦留給我唯一的念想。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陪著她,又或許是她一直陪著我。
見到這燈,我就仿佛見到了遲曦站在幕雪山上等我歸來的樣子。」
他又扭頭看向一旁的水月泉,滿臉黯然道:「還有那水月泉中倒流的泉水,就像是遲曦在一直與我訴說著我們曾經嚮往的生活。
啟動陣法,要熄滅此燈,再以火靈珠重新點燃。
那時候,遲曦留給我的唯一記憶,也會隨著消失不見,我……」
青龍和婉玲都是微微嘆息,芸逍也為遲曦和東方明感到惋惜,可他深知南明離火燈不僅能幫自己找到身世之謎,對巫族的安危也極為重要。
無論如何,他也要拿到南明離火燈,想到此處,芸逍踏前一步,對東方明深施一禮,說道:「東方前輩,您與遲曦前輩之間的情誼令人羨慕。可如今,逝者已矣,此南明離火燈關係巫族安危,還望前輩以大局為重,讓我們將南明離火燈帶回巫族。」
青龍和婉玲聽完都是一驚,芸逍此言雖然在理,可未免過於直接。
東方明與遲曦感情深厚,他又覺愧對遲曦,故而十多年來一直守著南明離火燈,芸逍如此說,無非是在指責東方明因小失大,不懂得以大局為重。
果然,東方明聽完芸逍所言,眉頭緊皺,一雙眼睛中射出駭人的寒光,望向芸逍,冷聲道:「少年人,你說什麼?莫非你是說我為了妻子的記憶霸占南明離火燈不成?」
芸逍面色一凜,絲毫不懼,沉聲道:「前輩莫要誤會,晚輩並無此意。前輩與遲曦前輩伉儷情深,晚輩也極為尊重,絕無不敬之意。
請恕晚輩直言,前輩在此苦守十餘載,除了表達對遲曦前輩的情誼之外,於前輩、於遲曦前輩、於巫族並未幫助。眼下,正魔兩道大戰一觸即發,魔教為提升修為,屢次侵犯巫族。
這一次,天魔堂竟然聯合妖界殘害巫族族人。
婉玲姑娘年紀雖小,可也冒險直面天魔堂堂主三眼魔。
前輩如此修為,卻隱身在幕雪山上,並且將南明離火燈強行留在身邊,這才是愧對巫族,愧對當年捨命相救的姜大俠,更愧對遲曦前輩對您的一片痴心!」
「住口!」
東方明豁然起身,怒目圓睜,手指芸逍,冷聲道:「芸逍,我念在你是朱雀聖使之子,又是逍遙門下,今日便不與你計較。東方明一生光明磊落,除了辜負了遲曦,並未虧欠任何人,更輪不到你一個年輕人來此教訓於我。
既然你來此借南明離火燈也是為一己私慾,那麼……哼!請你速速離開此地!」
東方明說完,一甩袍袖,轉身背對芸逍三人。
小虎見東方明發怒,也走到了芸逍身後。
婉玲和青龍微微搖頭,青龍想要勸說東方明,芸逍卻搶先說道:「東方前輩,你說你並未虧欠其他人,晚輩倒要與你理論一番。
放下巫族不說,數月前,我與小虎曾到流影城,如今的天道宗淪落到與天魔堂狼狽為奸,並且也暗中偷襲流影城。天道宗的衰敗,恐怕前輩也拖不了干係!
前輩說無愧他人,無非是自己給自己的罪過一個理由而已。
當年,你誤入巫族,與遲曦前輩相戀,毀了遲曦前輩聖女之名,還可以說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可你卻猶豫不決,放不下天道宗大弟子的身份,明知尊師不會輕易放棄你,還堅持回到天道宗。
誰知,這樣一來,你不僅辜負了遲曦前輩,還葬送了天道宗的前途。
遲曦前輩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生下一女,又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南明離火燈之中,難道她的用意就是讓你如此消沉不成!
青龍師伯說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俠,姜伯伯更因救你而死,遲曦前輩對你滿懷期望,即便是名聲盡毀,身死道消,也要等你回來!
可你卻十餘載在此消沉,任由天道宗沒落,更是從未去尋找你和遲曦前輩的女兒,還將南明離火燈強行留在身邊,完全不顧巫族族人的安危。你墮落如此,還敢說不愧對任何人!」
東方明暴露之下,握緊拳頭,一道真氣自他周身散發,震得峰頂花草樹木顫動不止。
東方明緩緩轉過身來,他右手一抬,南明離火燈向上飛去,穩穩落到了石碑頂部。
東方明踏前幾步,走到芸逍身前,沉聲道:「好,年輕人,你既然出口教訓於我,那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逍遙派的嫡傳弟子有多少斤兩!
我也不與你逞口舌之爭!既然你也出身逍遙,今日,你若勝了我,自可用火靈珠熄滅南明離火燈中的火焰,將燈帶走。可你若勝不了我,就別怪東方明要替你的長輩教訓於你!」
青龍見勢不妙,想要上前勸阻,芸逍卻又踏前一步,與東方明相隔不過一尺,目光冷峻,凜然道:「好,就依前輩所言!芸逍雖然道行低微,但也知善惡,明是非,為了善惡是非,人間道義,即便是死了也絕無怨言,又何況是與前輩較量!」
東方明冷笑了幾聲,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就請芸少俠賜教了!」
東方明怒視芸逍,重重地一拱手。
芸逍也一拱手,回禮道:「也請前輩賜教!」
二人各退數步,怒目而視,原本平靜的幕雪山山頂,此時竟被一股無形的怒氣所籠罩。
東方明運轉真氣,渾身長袍無風自鼓,咧咧作響。
他也不顧長輩的身份,搶先出手,以掌為刀,運起六成功力劈向芸逍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