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前,芸逍四人正在焦急等待。常念進去已經接近一個時辰,還未見他出來。
芸逍略略瞥向孟婆神,見她也是表情凝重,不時地看向三生石,也是非常擔憂。
就在此時,常念忽然醒轉,可他竟似耗盡全身氣力一般,癱軟在了地上。
芸逍趕忙上前,將常念攙起,問道:「常念,你可還好?」
常念微微搖頭,目光空洞,有氣無力地搖頭道:「不礙事。」
芸逍從未見常念如此頹廢之態,心中更是焦急。
可他也猜到常念一定是在三生石中看到了一些令自己無法接受之事,此時也不便去問。
但水芸心天真爛漫,她一來是擔心常念,而來是對這三生石極為好奇,便走到了常念跟前,開口問道:「常念,你在三生石中看到了什麼?」
婧遙和小虎也都走到了常念身前,小虎有心相問,可婧遙對他微微搖頭,小虎這才收住了口。
孟婆神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常念,眼神中也竟似有一絲期待。
水芸見常念依舊是沉默無語,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急得一跺腳,又問道:「常念,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你身在其中,往往無法看到事情的真相。與其這樣,不如說出來,說不定我們能夠幫你!」
水芸的話,似乎點醒了常念。
他微微抬頭,看著水芸,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孟婆神,眼中似乎恢復了一些生氣,緩緩點了點頭。
又沉默片刻,他才將剛剛在三生石中看到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常念說完,壓在心中的疑雲似乎消退了些,面色也逐漸恢復如常。
可水芸四人卻面面相覷,他們誰也無法給常念解答。
依常念所言,這兩世,的確都是他連累了凊竹,是以四人也不明白這其中的因緣果報為何。
婧遙見常念如此,心生惻隱,她與芸逍受常念母親所託,要幫他解開心中的結。
眼下情況來看,常念的心結似乎更深,他們四人都不能開導與他,而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那神秘莫測的孟婆神了。
婧遙猜測,孟婆神乃掌管輪迴的重要人物,一定通曉其中的玄機。
想到此處,婧遙轉身面向孟婆神,深施一禮,說道:「孟婆神,我等修為尚淺,無法參透這輪迴因果中的玄機,還望孟婆神賜教。」
孟婆神猶豫片刻,說道:「也罷,你們既能到此,也是機緣,我就將其中玄機告知你們。但這因果輪迴的道理,還要靠你們自己去感悟,旁人是不能代勞的。」
孟婆神說完,將目光移向常念,問道:「得知你和凊竹姑娘的前世因緣後,你心中的疑惑,可是認為這兩世,都是自己害了凊竹姑娘?」
常念點頭稱是,他的目光重新恢復了神采,滿臉渴望地望著孟婆神。
孟婆神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有如此想法,也屬平常。你認為只是自己害了凊竹姑娘,只因你忽略了萬物在形態上的差別。」
常念微微皺眉,略一思索便問道:「萬物的形態,莫不是人與魚兒的差別?」
孟婆神點頭道:「不錯!凊竹姑娘前世本是一條魚,倘若那天沒有前世的你出現,如今她還會在其本身的形態下往復輪迴,生生世世棲身於海中,做一條再普通不過的魚兒。
正是因為你的出現,你的那滴淚,讓她開了靈智,才有了轉生為人的機緣。」
水芸面色嚴肅,問道:「孟婆神,你是說就是因為常念的一滴淚,便可以使凊竹姑娘從魚兒轉生為人嗎?」
孟婆神微微搖頭,說道:「自然不是!那一滴淚,不過是為凊竹姑娘開了一扇門而已。魚兒若要轉生為人,非得機緣,且潛心修煉,得開靈智之後方有可能。
常念的那滴淚,雖然助凊竹姑娘開了靈智,換來凊竹姑娘對他的十年陪伴,可僅此一點,還不能使她轉世為人。」
「十年陪伴?」
常念默默沉吟,自言自語道:「難不成,凊竹註定要在十歲那年死去。這十年的陪伴,就是她對我那滴淚的報答?」
孟婆神淡淡道:「你只說對了一半。凊竹轉世為人,確是要報答你前世的那滴淚。她在十歲死去,也是上天的安排,這便是她的命數。」
「命數?」
聽到這兩個字,其他人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芸逍心中卻暗暗升起一股敵意。數月前,他曾經親眼見到宮隱在通天石下被天雷所化。
那時,宮隱便曾說過:「他殺人無數,對遭受天雷劫的下場並無怨恨。要恨,只恨這命數的不公!」
如今,孟婆神又說水清姑娘的命數本該如此。人的命數,既然左右著人的一生。那這命數,又是誰來裁定,難道就是師長們口中所說的神界嗎?
若是如此,那神界是否公平,又有誰能判定。
又或許……芸逍腦中忽地閃過鬼聖君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世間的一切恩怨情仇全因道而生,自會被道所指引,也終究隨道而終。根本就不需要有人來『行俠仗義』,那麼也就根本不需要這樣一個可以判定人一生命數的『神界』了。」
想到此處,芸逍猛地抬頭,脫口而出:「上天的安排?那上天又憑什麼給水清姑娘安排這樣的一生?」
芸逍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即便水芸出身魔教,神界統領三界的道理,她也是知曉的。
人有三魂,這關乎人一生命運的天魂,便是神界管轄人界的關鍵。
對於這個道理,人界之中,極少有人懷疑。正道自不必說,他們以捍衛天道為己任。就算是魔教,修煉的也是道家天書,對於神界,也鮮有不敬。
孟婆神更是面色一沉,她目光冷峻,盯著芸逍上下打量,似是在懷疑自己先前對芸逍的判斷。
婧遙和小虎都是臉色大變,芸逍心中所想,他們都能猜到一二。
婧遙更是一把拉住了芸逍,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芸逍此時回過了神,他心中雖有疑惑,可身處冥界,又有要事在身,此時絕不能因小失大。
他對孟婆神微微頷首,以示歉意,低著頭,再不言語。
孟婆神面色略微柔和了一些,可眼神依舊不離芸逍左右。
常念與芸逍相處了一段時間,對於芸逍的身世,他也略知一二,對他的性格,更是熟悉。
對於芸逍此時的反應,常念雖然驚訝,但也能體會。
他所想的,是不能因為自己的事而連累了芸逍。
為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常念踏前一步,對孟婆神深施一禮,問道:「孟婆神,芸逍所慮,常念也曾想過。既然上天給了凊竹一個轉世為人的機會,足以體現神界的慈悲。可為何凊竹今生又落得個如此悲慘的結局,難不成她的命數中,也該有此一劫嗎?」
孟婆神緩緩從芸逍身上收回了目光,眼神又恢復先前的柔和,淡淡道:「天魂雖然決定了人一生的命數,可總會在關鍵的時機,留給人選擇的權利。而正是這個選擇,給了萬物生靈改變命運的機會。」
「改變命運的機會?」
常念略微思索,問道:「難不成,凊竹在當時還有選擇?」
芸逍此時也抬起了頭,凝目看向孟婆神。他很想知道,既然命數使然,那還有什麼機會能夠改變命運。
孟婆神微微點頭道:「不錯!當扶桑樹喚醒了凊竹前世的記憶後,凊竹也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命運,她便明白,若自己不顧一切去尋找常念,那麼一定會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相反,她若放下常念,躲在扶桑樹下,或許能躲過這一劫。可她的選擇……」
後面的事情,芸逍幾人也都清楚,孟婆神不願再說。
水芸卻紅著眼眶,接著說道:「可凊竹姑娘還是義無反顧地去尋找常念,只為了他前世那一句『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芸逍四人皆是感到惋惜,常念心中更是痛苦,他雙手合十,想要念誦那他往日掛在嘴邊的佛號。
可那再熟悉不過的四個字,如今卻不知為何,變得無比陌生。
常念忽然覺得自己並不知道那四個字的真正含義,是以那四個字雖然就在嘴邊,可他始終沒有能說出口。
而一顆清淚,替代了那聲佛號,悄悄地流過常念嘴邊。
孟婆神也輕嘆了一聲,淡淡道:「凊竹姑娘此舉,讓她落得如此悲慘下場。在當下看,確是她的不幸。
她若不這麼做,常念便會遇到那些土匪,同樣會受一番折磨。
凊竹姑娘用自己的十年壽命,報答了常念前世的情,這便是她的命數。
若她在那時選擇躲在扶桑樹後,或許可以再在人間活上三年,來世重新回到海中,做一隻無憂無慮的魚兒。
她卻選擇用自己的一雙眼睛和三年的陽壽,換取了常念平安。
這,便是在命數之外的。也正因凊竹姑娘的這個選擇,才使得她可再世為人,從此進入人道輪迴。
天魂乃神界所定,可神祇所依的,也是前世的種種因果。
命數,不過是因果循環的體現罷了。
若萬物生靈的生生世世全憑因果循環,那這六界之中豈不是失去了變化,沒了變化,也便沒了生氣,那六界便似一片灰暗。
而這命數中的變化,正是人性。
與其說是命數主宰一切,倒不如說是萬物生靈在善惡邊緣的選擇,決定了他的命數。
喚醒他的人性,給了他重新選擇機會的人,才是他能改變自己命數的有緣人。你明白嗎?」
孟婆神似乎是在問常念,可她的目光卻瞥向一旁的芸逍,似有不可言明的深意。
芸逍此時還被困在自己的心境當中,並未有何感悟。
常念卻心有所感,他緩緩盤坐於地上,雙手合十在胸前,雙目微閉,口中輕聲誦念佛號。
過了許久,常念心中似有所悟,他忽地朗聲大笑,接著誦念道:「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萬法緣生,皆系緣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到此刻,方才參悟其中真諦!」
常念話音一落,一股佛家金光自他方寸之處緩緩閃現,很快便將他周身籠罩。
芸逍幾人從那金光中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佛家真氣,相比常念之前的九陽罡氣,不知強了多少倍。
當常念再次緩緩睜開眼睛,他眼眸中金光一閃,原本籠罩在他周身的金光剎那間又重歸常念的方寸之處。
常念緩緩起身,面色已恢復如常,眼神中更多了一絲堅毅與釋然。
孟婆神打量著常念,緩緩點頭道:「如此慧根,真是了得!」
眾人都看出常念不僅心結已解,而且修為更上了一個台階,都為他高興。
可水芸此時卻走到孟婆神身前,說道:「孟婆神,水芸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前世,還望孟婆神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