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蓁開始打理整個後宮,管理宮中所有丫鬟、嬤嬤,乃至園林花圃。
她是禮部尚書之女,從小深習各種規矩,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偌大的皇宮事宜實在太多,還無其餘任何嬪妃分憂,全由她獨自打理。
每日經常累得全身酸痛,多處不適。
而帝台隱每日忙於朝政,天下歸一,諸多事宜需要處理,自然而然夜宿御書房。
為了不讓親友們擔憂,隔三岔五,他也會於鳳朝宮入寢。
知帝台隱要來,陳元蓁總是掩下所有的疲憊,每次亭亭玉立在宮門口等待。
行禮,用膳,相敬如賓,淡然如水。
夜幕時分,無人知曉,兩人又分被而眠,中間隔著極遠的距離。
帝台隱一如既往清貴,沉斂。
心無旁騖,或思慮政事,自然忽略旁邊的女子。
而陳元蓁被子下的手微微緊握著。
在他入睡之後,她才敢偷偷側目,看向旁邊的男子。
他已不是初遇時那般清俊儒雅,歲月將他磨礪得更為成熟、尊貴。
那立體的面容,還透著帝王該有的冷峻、威儀。
明明就躺在她身旁不遠,卻像是隔著千山萬壑,遙不可及。
又一夜。
新煥來傳話,帝台隱今夜會來鳳朝宮。
陳元蓁清楚,他只是想讓丞相、傅家等眾人放心,總是裝作與她感情篤深,相談甚歡。
明明知道他只是逢場作戲,但她還是面露欣喜,立即從書房出來,錘了捶酸痛的背。
「小桃,快去備些竹青茶,我要親自烹茶。」
小桃想說,她已累了一整日,應當休息,只是想到自家小姐對那位的感情,並未多言。
帝台隱例行規矩,步行至宮內時,見殿內所有奴婢不在。
在寬闊奢華的殿內,靠窗位置布置了雅席。
陳元蓁正席地而坐,在那裡煮著一壺清茶。
滿室飄著縷縷清雅的茶香,淡雅的女子沒有著任何珠寶首飾,竟有幾分賞心悅目的脫俗之感。
帝台隱長眉微皺,腳步停頓:「竹青茶?」
陳元蓁回神,才發現他已經來了,立即起身行禮。
「回君上,的確是。」
竹青茶工藝十分複雜,採用珍品龍井茶,用初春的青色竹葉加以烘焙,經過無數道工藝。
最後泡出的茶香既有清茶的淡雅,又有竹林間的幽深、寧靜。
帝台隱目光落向他:「你如何得來?」
陳元蓁垂眸:「早前幾年,臣妾在市集閒逛時偶然購得,後來喜歡上此茶,閒著無趣便自己隨意制著打發時日。」
她說得雲淡風輕,其實是她當年知帝台隱喜歡後,便將自己喜愛的茉莉花茶,換成了竹青茶。
每年春季,竹葉最青翠之時,她就特地親自前去採摘,一次又一次地學著親手制茶。
那時候,帝台隱在為帝長淵做糕點、釀酒。
兩個畫面,曾在不同的府邸上演。
此刻,帝台隱並未懷疑。
他與帝長淵不同,帝長淵懷疑一切。
可帝台隱向來不會輕易懷疑他人,她人言,便信。
兩人在席坐間盤腿而坐。
陳元蓁沖泡好茶後,為其斟了杯茶。
帝台隱不喜事事勞煩她,伸手準備去端那玉石小杯。
可陳元蓁沒料到他會有此動作,她亦伸手過去。
猝不及防的,手正巧碰到了帝台隱那頎長如玉的手。
他的手冰涼沒太多溫度。
她的手細膩白皙。
那一刻,兩人神色皆騰起一分不自然。
陳元蓁怔了片刻,嚇得趕緊收回手,低頭:「君上恕罪,臣妾不是有意……」
若他誤會她別有心機……
帝台隱倒是很快恢復如常,「無礙。」
他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茶香竟比他自己曾經所制,還要清雅出塵,甚至更具一股獨特之氣。
帝台隱轉移話題問:「你對制茶似乎十分有心得?此茶花了多少工序?」
陳元蓁垂眸答:「臣妾只是略懂一二,但對待事宜太過較真。
晨露務必採集清晨日出之前,竹葉務必要心尖兒那一片。還有茶的挑選……」
談起茶,她自然而然侃侃而談。
帝台隱從政後,已許久未和人聊制茶之道。
褚江陵雖懂,但伴隨著帝懿與雲驚凰離開後,宮中的事宜常常忙得那個丞相不可開交。
此刻,他難得放鬆下來,聽女子細講制茶之藝。
不知不覺,兩人竟暢聊至深夜。
帝台隱也提起曾經制茶之舉,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時、與帝長淵促膝長談的畫面。
他對長淵,到底不夠上心。
只是母妃之死,亦是長淵所為。
至親,至信,常常曾在深夜憶起,沉重而如刀挫。
陳元蓁察覺他臉色變化,外面夜已深,她道:
「君上,該入寢了。」
又是分被而眠。
只是這一晚,陳元蓁躺在床里,明顯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籠罩著的那抹凝重。
她手指尖顫了顫,心臟也跟著緊窒。
看他不悅,她想做點什麼,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她清楚,他的心結,未解。
雖雲驚凰等人安排了褚江陵、容稷陪伴,但他們,到底不是帝長淵。
即便是,可是帝長淵害死了帝台隱的生母。
那段手足之情,從此蒙上鮮血,落雪寒寒,極難掃清。
帝台隱失眠,黎明未破時分,又恢復如初,起床前去上朝,處理政務。
而在他走後,一直閉目的陳元蓁也睜開了眼睛。
他一夜失眠。
她亦一夜未眠。
陳元蓁想,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心結,總需要解開。
陳元蓁梳洗後,帶著小桃,往皇宮所有僻靜的地方走去。
足足走了一日,腳底發酸發痛,她才停在一片荒廢無人的竹林間。
陳元蓁看著竹林景致,吩咐小桃:
「去吩咐下,我需一些材料,在此修建……」
小桃一聽,眉心頓時緊緊蹙起:
「皇后娘娘,不可!這是皇上的禁忌,宮中人人皆不會去觸犯!
即便是容大人、褚丞相,乃至傅家那些公子,大家都在避諱此話題。
雖皇上仁政,可此事定會令他不悅大怒……」
陳元蓁卻堅定道:「去辦便是。」
小桃很忐忑,又拗不過。
最後,只能讓人去悄無聲息送來一堆材料。
但那些送來之人,亦不想參與此事,生怕被牽連其中。
陳元蓁不想勉強他們,最終,她自己親自開始動手。
即便惹怒他,會有一死,她亦不想他終身被心結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