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帝台隱番外1

  皇宮一僻靜竹林之間。

  四下無人。

  冬季的竹林更多幾分幽深、清靜。

  一卷卷長長的捲軸掛在竹林之間,儘是書卷之氣。

  帝台隱,那抹身穿金色龍袍的尊貴清冷身影,正立於竹林間,手執毛筆,在書卷上落下一句句詩詞: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

  雋秀好看的字體,雖已有氣吞山河之勢,卻又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山野閒逸之感。

  新煥走進來,恭敬行禮:

  「皇上,選妃之典已準備妥當,所有人已再等候。」

  帝台隱手中的毛筆倏地僵了僵,本來清雋的面容間掠過一抹沉重。

  自雲驚凰與帝懿離開後,眾人便為他籌備選妃大典。

  他不急,亦無此心。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後。

  帝台隱終究放下手中的毛筆,邁步往外走。

  御花園,休元殿。

  帝台隱那抹身影坐在高台之上時,周身的柔和已盡數收斂,取而代之君王該有的威儀。

  選妃為後宮之事,只是明妃不在,如今後宮無太后,只能由丞相褚江陵、攜禮部一同操辦。

  此刻,褚江陵在帝台隱右側邊的席位前,低聲對其道:

  「攝政王與攝政王妃交代過,若選不出,皇上不可勉強。

  若有意者,留牌即可。」

  帝台隱輕嗯一聲,看著一排又一排女子進入。

  許是他們知曉他的興趣愛好,初選時留下來的,全是名門閨秀、知書達理、愛好詩詞歌賦者。

  只是那一個個端莊婉約姿態,宛若一張又一張微風吹過的白紙。

  似乎是再無人,能驚起他心中波瀾。

  直至最後一排進來的女子,全是朝中權貴之女。

  帝台隱其實選不出,但他心中清楚,帝懿與雲驚凰不想逼他,可後宮諸多事宜必須要有人操辦。

  他們體諒他,他亦不可只顧自己情緒。

  帝台隱目光在一眾女子間遊走。

  大理寺卿嵇鐵岩之女,固執守舊派,曾擁護帝高祁,不利於新政推行。

  太師馮鶴之女馮婷,與馮凌兒關係不和。

  馮凌兒為雲驚凰摯友,若馮婷為後,許與馮凌兒敵對,牽連傅家。

  工部尚書之女……

  每一個女子,只是一掃,他心中已權衡一切。

  以前只知賞景品茶的,早已將所有朝中局勢掌控得縝密無疏。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一個女子身上。

  禮部尚書之女,陳元蓁。

  蓁,取自《詩·周南》中的「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陳家幾代在禮部任職,事無巨細,面面俱到,對禮制等一切十分周到,連個名字也是出自古籍。

  這一年無論政局如何變動,禮部尚書都十分恪守本分。

  雲驚凰與帝懿的婚禮,便是禮部尚書操辦。

  而陳元蓁立在那裡,一襲淺紫色錦衣,面容算不得驚艷,卻有著骨子裡的淡雅端莊。

  站在那裡,就是最為古典、如詩如畫的女子,卻也太過平平無奇。

  帝台隱未在多看,從案桌上拿起托盤上陳元臻那塊牌子,吩咐:

  「丞相與禮部擇吉,行立後盛典。」

  褚江陵清塵的眉微微一皺,看了眾人一眼。

  那些人立即所有千金、婢女等全數帶下去。

  大殿之上只剩下兩人。

  褚江陵道:「皇上不必如此之急,雖國不可一日無後,但婚姻之事,並非兒戲。」

  「無關兒戲,這是朕深思之選。」

  帝台隱目光落向褚江陵,深深沉沉:「褚公子,你應該明白我的選擇之意。

  你、不也會亦是?」

  褚江陵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一時間不說話了。

  其實見過珠玉之後,又哪兒還會看得上別的女子?

  世間再也尋不出一個即可運籌帷幄、又如朝陽明媚的女子。

  婚典與立後大典同時舉行,隆重而盛大。

  整個皇宮之中全掛滿紅色燈籠,喜慶非凡。

  鳳朝宮內。

  陳元蓁端亭而坐在床邊,頭上蓋著紅紗蓋頭,房內燭光搖曳。

  她手指緊緊捏著,似有兩分緊張。

  一切實在太過突然,恍若如夢。

  她在那裡坐了許久許久,直至三更,房門才「吱嘎」一聲,被從外推開。

  帝台隱尊貴的紅色龍袍身影,從外走來。

  看到床邊的女子時,他清貴的長眉微皺。

  門被關上,四下無人。

  帝台隱那抹身型佇立良久,才似做好準備,邁步向床邊走去。

  只是還未到時、坐於床邊的女子忽然起身,屈膝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帝台隱長眉微皺,想提醒她,還未行揭帕之禮,不可亂動。

  但陳元蓁卻已自己抬手拉下蓋頭,低著頭道:

  「皇上,臣妾知你不喜,是為政局所迫。

  所以臣妾大膽自作主張,無需聖上揭帕,也無需行合衾酒。

  今夜,亦請分被而眠。」

  帝台隱尊貴的面容間掠過一抹壓燃,以及劫後逢生般的輕鬆。

  雖願意立後,但到底毫無感情,今夜便得洞房,於他而言,實在猶如煎熬。

  未曾想她……

  陳元蓁見他未說話,主動過去,細心將床上的兩床被褥分開。

  冬季天冷,兩床厚被,一人一床正好合適。

  她的放在最裡面,與外面保持了極寬的距離。

  隨後,才低頭道:「如此,皇上即可放心安寢。」

  她的聲音亦是溫婉端莊。

  亭亭玉立的身姿有千金貴女的優雅,亦有冷靜從容,毫不失大家閨秀之風範。

  帝台隱第一次睜眼看了她一眼,眸色又微沉:

  「如此,你不委屈?」

  既然答應娶她,便已是他的責任。

  君子當言行一致,知行合一。

  且他已為皇帝,困禁在這深宮之中,本就已無法再單純抉擇自己的婚姻。

  帝台隱想過,即便他煎熬,亦不會委屈女子。

  陳元蓁卻低眸答:「實不相瞞,其實臣妾也對皇上知之甚少,突然……臣妾也會很不適應……」

  帝台隱容色才徹底放鬆。

  「也好,便依你言。」

  這一夜,兩人雖睡在一張床上,但中間隔了近一米之距離。

  帝台隱自小習君子之道,很快閉目而眠,謹行非禮勿視等君子規矩。

  而裡面的女子睡在最牆壁里側,儘量減少與他的接觸。

  清晨時分。

  有婢女進來伺候他們更衣。

  宮中嬤嬤要去床上收落紅帕時,帝台隱長眸倏地一眯。

  而床上已被陳元蓁肉整理好,她衣服遮蔽下的手臂,被匕首劃破了一道傷口。

  當嬤嬤拿出那物事時,兩個未經人事之人,臉色皆變得不自然。

  帝台隱耳根泛起一抹紅。

  陳元蓁更是低著頭,袖中手指都攪在一起。

  待嬤嬤走後,帝台隱吩咐:「記得讓婢女為你處理傷勢。」

  「是。」陳元蓁端莊行禮,壓著怦怦亂跳的心臟。

  帝台隱離開後,貼身婢女小桃走了進來,她低聲道:

  「小姐,為何不告訴皇上,其實你……」

  「小桃。」陳元蓁打斷她後面的話。

  誰也不知……

  早在十二歲那年,她就在街上看到過施粥的帝台隱。

  他如明月,如玉石,如世間最純淨的白。

  從那以後,便芳心暗許。

  知帝台隱喜喝茶,她深研茶藝。

  知帝台隱喜釀酒,她不顧父親反對斥罵,親自去戶外農莊采野果子釀果酒。

  知帝台隱喜歡山野,她亦親自去學習桑麻、養蠶。

  本來是名門閨秀的她,經常一身泥歸家,換來禮部尚書的父親無數次打罵、跪祠堂。

  後來,知帝台隱成了皇帝,她清楚明白,她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再無可能了。

  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偷偷一次又一次練習那些曾經被她拋棄的禮儀。

  因他而棄,因他而拾起。

  她想,若是能成入宮,成為他三千佳麗之中的一妃,能遠遠看他一眼亦好。

  而想成為他的妃嬪,自然得足夠端莊典雅。

  她也只是私底下那麼做著不切實際的夢,時常苦笑自己異想天開,沒曾想……命運竟這般眷顧她……

  只是選妃大典那日,他只看了她一眼,那公事公辦的斟酌目光,她怎會不懂。

  今日,他的躊躇煎熬,她又如何不知。

  在心間默默瞻仰、暗戀了七年的男子,她怎麼捨得他為難。

  陳元蓁端莊而立,叮囑小桃:

  「此事絕不可為外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