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考結束。
有的同學匆匆離去,也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對答案。
只要和他們心中的好學生答案一致,心裡也就有了底,
對答案這種事,以前的林城也愛干。
不過他是提供答案,享受其他人吹捧帶來的情緒價值。
現在他就是想對答案也沒人對了,因為沒人願意理他。
除了顏輕塵。
她的堅定就連林城都感到詫異,苦思冥想,他們以前好像的確沒什麼交集。
就算現在是聊得來的同桌,就算顏輕塵正義感再強,這種風口浪尖站在他身邊還是承擔了太多。
無論如何,這份情他記下了。
這不是一句謝謝或者給點錢能還的人情。
這是暴風雨中的一把傘,寒冬臘月的小暖爐。
在所有人都懷疑他,攻擊他,謾罵他時,就連父母也是在默認他做了錯事的前提下想辦法平息事端。
唯有顏輕塵相信他絕對清白。
有時他也想問顏輕塵怎麼看出來的。
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顏輕塵以對答案的名義和他對了幾道題,眼神中有一絲喜色。
「沒想到我們這幾道大題都一樣。」
「是啊,畢竟我做的肯定是標準答案,不一樣就出問題了。」林城笑著揶揄道。
顏輕塵沒想到他心態這麼好,本想安慰他的話全部省下,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你笑起來真好看。」林城忍不住稱讚。
笑的時候,顏輕塵的表情是活的,不像平時那麼呆板。
「林城,現在就走吧,等會人太多了。」
顏輕塵還是第一次被林城夸好看,呆了呆,面頰瞬間紅透。
好在夕陽正好照在臉蛋上,早就將面頰染紅,倒是沒有暴露。
她趕緊低下頭勸說林城先走。
然而林城腳下卻像生了根,笑著說道:「不必,我就在這裡等著。我想他們叫的記者應該快到了。」
「那你還不走?」顏輕塵有些急,低聲說道:「許海濤是個不中用的廢物,可許家是禹城最大的房地產商,能量很大。」
林城的目光落在顏輕塵身上,多了幾分暖意。
顏輕塵家雖然貧窮,但對她的教育很嚴格,從來沒見她罵過人,甚至連語氣重的話都沒說過。
現在她卻將許海濤稱為廢物,可見憤怒。
「顏輕塵,有你理解,真好。接下來是我的舞台,該我出場了。」
「我陪著你!」顏輕塵急了。
林城緩緩搖頭,「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會你出學校報警,給我家打電話,我爸的電話是13...」
顏輕塵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鄭重地重複兩遍電話號碼,飛快離去。
下樓時,她走得很急,並沒有注意到林城從樓內部的維修樓梯翻上了四樓天台。
在她往外沖時,還和一個年輕的女記者撞了個滿懷。
扔下一句對不起,顏輕塵伸手去摸自己被撞飛的眼鏡。
年輕女記者將眼鏡遞給她,兩人沒有說話,只是錯肩而過。
女記者安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不理解這個女高中生為什麼要戴這麼難看的眼鏡。
明明隨便換個細邊框眼鏡就很好看嘛。
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輪不到她說三道四。
安然更不理解的是這個年輕的女學生看她時眼裡有殺意。
仿佛死亡凝視。
那眼神讓安然不寒而慄。
她非常確信是第一次見這個女學生,也是第一次來禹城一中。
真不知道這殺意從何而來。
但這都不重要,她馬上就要見證一個大新聞。
禹城一中的高才生,見色起意,公開寫黃詩猥褻同班女生,引發社會熱議。
好學生到底是以學習好壞為標準還是必須德才兼備,爭論再起。
總之,這是錯過就後悔一輩子的大新聞。
剛剛畢業沒多久的安然沒想到主任會將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她,興沖沖地就來了。
安然很快就找到了事件的主人公,林城。
倒不是她業務能力強,而是所有人都在樓下圍觀。
四樓天台,滿臉怒色的少年負手而立,寒風從面頰拂過。
「都後退!誰過來我立即跳下去!」
少年聲色俱厲,樓下原本想接近的人也停下腳步。
跑出校門口的顏輕塵用最快的速度報警,並向林城父親告知情況,然後返回校內。
她看到林城站在天台,瞬間明了。
他是要把世界徹底鬧大,讓許海濤和許家付出代價。
可這戰果要用林城的命來換,這實在太沉重了!
顏輕塵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將堵在面前的人牆硬生生推開一條路,擠到前邊。
「林城!」
向來溫和的聲音第一次尖銳地顫抖著。
「你也別過來!」
林城喝止顏輕塵,站在天台發出憤懣的笑聲,「我是冤枉的,你們都在冤枉我。我要用鮮血洗淨冤屈。」
他的餘光瞥見了人群中的許海濤和沈安琪。
沈安琪顯然沒想過他如此剛烈,一時看呆了。
而許海濤的表情更加奇怪,有幾分焦急,幾分忐忑,還有幾分狠厲。
唯獨沒有半點愧疚。
李莉從王校長手中搶過大喇叭,開始向林城喊話,「林城,你冷靜一點。你父母只有你一個孩子,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他們考慮啊!」
林城的表情似乎有一絲鬆動。
見喊話奏效,李莉趕緊開展心理攻勢。
大意就是說如果你死了,給你清白還有用嗎之類的話。
這些話林城早都能猜到。
他等的不是這個,他在等一根導火索。
他將目光投向許海濤,冷漠而輕蔑的眼神讓許海濤瞬間炸毛。
林城即便如此眾叛親離,依然看不起他。
憤怒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忍不住仰頭咆哮道:「林城,你根本就不敢跳,你只是仗著大家對你的關心威脅大家,想用這種方式把你做過的醜事蓋住,你...」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為林城真的跳了下去。
像一片葉子飄向遠方。
許海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煞白。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
幾個男老師一擁而上,將許海濤按倒在地,更多的人沖向林城跳樓的地點。
但他們都沒跑過一個女孩。
顏輕塵像一道閃電,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下奔向老柳樹。
夜幕,恰好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