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是看著謝黎突然起身從最後一排走上講台的,也是看著他直接略過放在講桌上的第二隻黑板擦,沒任何徵兆地走到郁睿身後,以那高出十幾公分的身形把他們郁校草遮了個嚴實,然後一抬右手,從郁睿手心裡把那隻黑板擦勾進自己手中的。
台下在最初因「謝黎突然出現」這波帶來的驚嚇消去以後,同學們看著講台上那郁睿上身被謝黎完全遮住、只有從兩條在前兩條在後的長腿才能看出確實是兩個人前後站在一處的場面,好半晌才低聲嘀咕起來。
所幸謝黎並未停滯太久,拿走黑板擦後,儘管他心底很是遺憾了些,但還是懂適可而止這個道理的。
謝黎向旁邊邁開一步,歪過頭對郁睿笑了笑,「謝謝了,班長。」
「……」
郁睿慢慢抬起視線,冰著眉眼瞥他。
事實上,郁睿從謝黎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時身影就已經定在黑板前了。
等謝黎那撩騷的話從他耳後拂過去,手底下的黑板擦也被某人勾走了,他這才勉強回過神。
而那一刻還被按在黑板上的手指慢慢勾起然後攥緊,郁睿輕吸了口氣——謝黎腦子有病,他卻還記得後面整個是全教室會看見聽見他們的動作說話的同學。
他就算要捶死這個人,也不能在現在。
到此時,身前身後的空氣終於不在某人的壓迫感里叫他幾乎無法呼吸,郁睿深深地冷冰冰地看了謝黎一眼後,側對著全班學生的俊臉上,嘴角輕勾起來。
「謝黎同學不用客氣,互幫互助。那剩下的你擦完,我去洗手了。」
語氣不波不瀾地說完,郁睿沒給謝黎半點回話的空間,轉身離開了教室。
謝黎就那樣看著教室前門,直到那道背影都消失有好幾秒了,他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低下頭啞聲笑了出來。
沒有離著近的學生,那笑聲又壓得低,也就沒人聽得到,那笑里滿浸著何等的愉悅興味又是透著怎麼樣的一股子變態勁兒。
郁睿離開後,謝黎也懶散下來,他還沒好的右手始終束手插在口袋裡,仗著一米九的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地把最上一排擦完,然後黑板擦一丟。
謝黎垂著那隻沾了白色粉筆末的修長有力的左手,懶洋洋地走下講台,又朝教室外走去。
直到謝黎離開以後,教室里的議論聲才敢稍微大了些。
「不是,我真的人間迷惑,他倆到底是朋友還是情敵?我怎麼看著他們隨時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但是偏偏下一秒又能立刻好得像穿一條褲子,但是的但是,下下一秒,又是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這是什麼複雜的愛恨糾纏啊?」
「我覺得主要看郁校草的態度吧。謝黎好像永遠都那一副模樣,除了扔網球那次——也不知道班長到底怎麼他了。反正謝黎生不生氣很少看得出來。倒是班長,他脾氣那麼好的人,朝謝黎冷了好幾次臉了,但又不像是特別要撕破臉的樣。」
「我倒覺得關鍵在謝黎哎。謝黎在班長面前跟在我們面前完全不是一個樣兒你們不覺得嗎?」
「沒錯,我也發現了。我本來以為是他這個學期轉性了,但是仔細觀察,面對除了郁校草以外的人,他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啊。」
「我也感覺是。要是有矛盾也是謝黎挑事——你們想想那學生會的學習部競選,還有上周那籃球鬥牛,明顯是謝黎挑釁郁睿的。」
「……」
班裡罕見能聚齊兩大校草學神人物,又確實很有談資,這會兒討論得熱火朝天。
而其中被多數人關照為「罪魁禍首」的那位,此時正好不緊不慢地晃悠到這一層的洗手間外。
德載中學每一層都是大洗手間,兩邊兩排水龍頭和池子,多個供水位也方便學生們上下課用水需求。
這會兒已經臨近上課了,洗手間內沒幾個人——除了站在水池前慢條斯理地衝著手指的郁睿,就只有剛好在外面一側的一個學生。
看見郁睿後,謝黎長腿一停。
然後他也不進也不退了,就原地靠到冰涼的瓷磚牆上,眼神沉鬱地盯著水池前的那道背影。
還有背影前的那面鏡子。
謝黎又想起那場校外競賽上的初遇了。
更要命的,應該是站在鏡子裡和鏡子外的人——既出現在那個會場的洗手間內,透過鏡子用蒼白俊美的臉和半泛著紅的眼角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在那天晚上糾纏進夢裡,迫得他後半夜被那入了夢的人勾走了全部的興趣和注意力,然後一次次把人壓在鏡子前——
洗手間裡原本的唯一一個陌生學生突然從謝黎身旁走過去,打斷了謝黎的思緒。
謝黎沾了白色粉筆末的修長指節在空氣里虛握了握。
——夢裡是沒有聲音的,除了那張深刻得像是刻進記憶里的臉,那些他想聽的壓抑的會被他死死按住的嗚咽還有鬆開的某一瞬會帶著顫慄喊出來的聲音,在夢裡全都沒有。
所以他才會被折磨得快要瘋了啊。
謝黎在心底緩舒出一口氣,抬眼。
他看著郁睿擦乾淨手,冷淡著眉眼走過來,然後突然拎起他的校服衣領把他斜著摜到旁邊牆壁上。
謝黎早有察覺,但毫無反抗。
直到那聲背脊撞在冰冷堅硬的瓷磚牆上發出來的「砰」的悶響後,混著後背的舊傷衝上來的悶疼和笑意才混織著,從他低下頭的唇角里逸出。
謝黎半垂著眼,視線慢慢描摹過郁睿在獨處時再也不能完全藏住惱怒冰冷情緒的臉。
謝黎輕舔過犬齒的齒尖,然後笑起來。
「班長,這麼大火氣?」
「……你剛剛在教室里是做什麼?」郁睿微微咬牙,冷著聲音。
「沒做什麼啊。」謝黎右手單手插著口袋。微微停頓後,他做出恍然的神情,「啊,你說那個嗎?但我也沒辦法,情難自禁。」
「……!」
郁睿攥著謝黎領口的右手驀地收緊,有那麼一秒他幾乎要提拳打上去了,但是記憶力極好的腦子在第一時間把謝黎方才那聲藏在笑里的悶哼聲拉了回來。
郁睿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謝黎始終藏在口袋裡的右手和右臂。
「看什麼呢。」謝黎突然向前微傾身,笑著問。
郁睿身影一僵,片刻後抬眼,他捏緊的指節被他調動著理智一點點壓下來。
最後郁睿垂手,退開半步。
他冷著眼睖向謝黎,「你身上的傷好了?」
謝黎一頓,點點頭,「嗯。」
「那你右手為什麼要插在口袋,今天來學校為什麼還要穿著外套?」
「這樣帥。」謝黎回得面不改色。
郁睿咬咬牙。
幾秒後他冷冰冰地笑了下,突然沒什麼預兆地伸出手去,在謝黎右手肩膀位置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到底還是來得突然,謝黎沒來得及壓住情緒上那點疼意帶來的本能反應——他微皺起眉。
而郁睿笑意更冷,「這叫好了?」
謝黎聳聳肩,懶洋洋的又欠揍,「不是怕壞了你興致嗎?」
郁睿本能覺得這人在挖坑,直接裝作沒聽見,「在自己傷沒好的時候這樣挑釁我,你是真覺得你現在也打得過我?」
「我什麼時候也打不過你。」謝黎點頭,「我下不去手。」
「……」
郁睿晃了下神,錯身往外走,眉眼冷淡凌厲。
「如果不是你身上傷還沒好,我今天不會放過你。」
謝黎低頭,驀地笑了。
他伸手一把拉住郁睿,笑里滿是愉悅的興味。
「求你了班長,別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