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
郁睿在看見郁梨把謝黎拖過來時就已經感覺不妙了,可惜他的阻止還是晚了一步——郁梨興奮地跟老道士說完話,才聽見哥哥喊自己的聲音。
她連忙轉過頭去,「哥哥?」
郁睿微沉下眉眼,走上前把郁梨的手牽起來,「我在家裡怎麼教的你,你是不是都忘了?」
郁梨眨了眨眼,幾秒後眼圈微微泛起紅,委屈地把腦袋低下去。
老道士本來尷尬地停在那兒,見小姑娘眼看著要哭起來,也於心不忍,「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凶她嘛。這個,老道這個簽子雖然都是姻緣簽,但是也可以算一算兄弟情分之類的——今天遇見就是緣分,我給你們兄弟倆免費算一卦了。」
郁睿忍了忍,「我和他不是兄弟,沒有血緣關係。」
「啊?」老道士愣了下,「小姑娘不是叫你哥哥也叫他哥哥嗎?」
「……只是同學。」
「哦哦,同學啊,」老道士想想海口都夸下了,只能硬著頭皮說,「那朋友關係親疏也能算的。」
郁睿:「不用了,我們——」
「算吧。」
一個浸著笑意的聲音打斷了郁睿的話。
郁睿皺眉轉過頭,就見謝黎探身過來,左手往他肩上一搭,「別這麼大火氣啊,班長。」
郁睿皺眉,「我不信這些。」
「不信那就更無所謂了。」
「你……」
「還是說,」謝黎突然一低身湊過來,在郁睿耳邊啞著笑,「玩不起啊,班長?」
郁睿冷淡著眉眼睖他。
謝黎壓低聲,「之前在教室里,那是誰跟我放的狠話,說要到最後看誰像條喪家犬似的落荒而逃?」
郁睿沒表情地和謝黎對視三秒,突然嘴角輕勾,淡淡一笑。
「那就算。」
謝黎慢慢直回身,「需要什麼信息?」
老道士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自己,說:「生辰八字。」
郁睿沉默兩秒,報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時。老道士記下來後,目光轉向謝黎。
謝黎挑眉,「年月日知道,時間不知道。」
郁睿回眸看他。
謝黎似乎察覺了,語氣淡定,「我媽都不在乎,肯定沒人會記得。換個別的數字吧?」
老道士還是第一次見這麼隨意的客人,猶豫兩秒才問:「換什麼數?」
「幸運數字怎麼樣?」
「……?」
謝黎蹲下身,「xx4546,隨便從裡面取。」
老道士更加茫然,只能硬著頭皮同意了,「那就前兩位?」
「都行。」
郁梨在旁邊呆了一會兒,伸手拽拽郁睿的袖子,「哥哥,謝黎哥哥的幸運數字聽起來和你的手機尾號是一樣的。」
郁睿自然一早就察覺了,此時眼神複雜地瞥向謝黎。
謝黎正站起身,走回郁睿身邊。
對上郁睿視線,他笑了起來,「後悔給我手機號了?」
郁睿偏開目光,語氣淡淡,「早知道,那時候就不會告訴你第二遍了。」
謝黎挑挑眉,「其實我當時一遍就記住了。」
「那你還問?」
「那時候班長可是難得跟我說句話的,想多聽一會兒,只是11個數字也行。」
「……有病。」
「是啊。」謝黎插著口袋微微仰頭,笑了起來,「病得要死了,就看班長你願不願意捨身一救了。」
郁睿正要反應,老道士那邊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的過程終於結束,一塊算子晃了出來掉到他的八卦圖上。
「有了。」
老道士拿起來,搖頭晃腦地說:「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也。」
老道士神秘兮兮地念叨完,睜開一隻眼瞄向兩人,不無得意地問:「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郁睿眉尾一抬,側身看謝黎,「大意是『約我到桑中,邀我到上宮,送我到淇上』。聽詞風語境,像是《詩經》?」
謝黎抬了抬眼皮,懶洋洋地接了話,「《詩經·鄘風·桑中》。」
老道士:「…………」
郁睿皺眉。
他轉回頭,在心裡思考著從哪裡安排出時間——應該把詩三百好好學一遍了。
老道士懵了好幾秒才捋了捋鬍子,尷尬地笑,「你們兩個看著年輕,學識倒是不淺嘛。」
郁梨蹲在攤子前正好奇地研究著上面的八卦圖,聞言抬頭,「爺爺,我哥哥是年級第二,謝黎哥哥整天睡覺,還是年級第一呢。」
老道士:「……」
郁睿:「…………」
毫不知自己又戳了哥哥一刀的郁梨說完以後,又好奇地問:「不過這個詩經的句子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老道士輕咳了聲,終於有點回到自己地盤的慶幸,他面上正色。
「按照姻緣來解呢,這個婚姻是終身大事。爰之,不得以逾越、不正、強行等手段行之。必須以正當方式取得對方之芳心、在兩相情願之下完成。如違反上述原則行之時,雖結合,惟兩者之間貌合神離,良緣亦為此破壞無遺。」
郁梨跟著搖頭晃腦地聽,聽完以後還是很茫然,扭回頭去看身後的兩個人,「哥哥,爺爺說的是什麼意思?」
問完以後,郁梨才發現郁睿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樣——還是在外人面前那樣淡淡的,沒什麼太多情緒,但是眼神卻好像有些微妙地移開了。
而謝黎的表情,就更加……
老道士沒察覺那麼多,還在繼續說:「這個,如果轉換到朋友之間的關係上,那麼——」
「不用轉了。」謝黎突然開口打斷。
「啊?」老道士一懵。
郁睿此時也回過神,他神色有些不自在,伸手拉起郁梨,「好了,現在你滿足好奇心了吧?跟爺爺道謝,我們應該回家了。」
郁梨只能戀戀不捨地跟老人道了聲謝謝,然後就被郁睿拉著快步離開橋下。
謝黎沒急著走,從錢夾里拽出張粉票子,他拿起那枚算子看了兩秒,才用它把錢壓在卦攤上。
「謝了。」
老道士心虛,「哎哎,說好免費算的,而且也用不上這麼多。」
「應該的。」
謝黎起身,插著兜,不緊不慢地跟上那道背影。
「謝謝提醒……不然我真快要忍不住了。」
「?」
老道士茫然地看著最後走的年輕人的背影,回過神來他撓了撓腦袋。
是錯覺嗎?
總覺著這年輕人走之前的那句話,帶著股子咬牙切齒的,餓勁兒。
這是饞什麼呢……
老道士百思不得其解地收了攤。
——
新的周一到了。
謝黎今天到校格外晚,幾乎是踩著第二節課的上課鈴聲進的教室。
他是從後門進的,老師也司空見慣,只當沒看見,繼續上自己的課。郁睿倒是瞥見了,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因為課堂紀律班長以身作則,忍到了課後。
下課鈴聲打響,郁睿放下筆。他遲疑地坐了兩秒,剛想轉身,就見班裡衛生委員小心翼翼地挪過來。
「謝……謝黎同學?」
謝黎今天的校服外套難得沒麻袋似的蓋在身上,而是套在身上的,不過這也沒耽誤他睡覺。
衛生委員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不好意思,喊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郁睿聽不下去,側過身笑意淡淡地問:「你找他有事?」
「啊?是……上周旁邊那排的擦黑板輪值已經結束了,這周一該從謝黎這裡開始了。」
郁睿掃了一眼黑板,上節課是語文課,老師最喜歡板書而不愛用多媒體,此時黑板上揮揮灑灑的全是大段的粉筆字。
郁睿站起身,「他的值日我替他做吧。」
「……啊?」衛生委員驚訝地看向郁睿。
郁睿溫和笑笑,「謝黎同學上周右手手臂弄傷了,沒辦法擦黑板。」
「啊,這樣,那謝謝班長。」
「沒事。」
郁睿把桌上的習題冊合起來收好放到一旁,便離開座位走上講台。
他拿起黑板擦,開始「工作」。
教室里起初就是正常的課間,後面不知道哪個福爾摩斯從衛生委員那裡或者自己發現了郁睿在代替謝黎做擦黑板值日的事情。
沒一會兒,半個教室都一邊盯著他們郁校草擦黑板的背影,一邊議論起來。
「今天不是應該輪到謝黎值日了,郁睿竟然是在幫謝黎擦黑板嗎?」
「他們倆到底是朋友還是情敵啊,真是看不懂。」
「郁睿人也太好了吧,之前謝黎都那樣挑釁他了,他還不生氣?」
「是啊……」
一句接一句的「郁睿」往耳朵里鑽——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後排有個聽見這詞就自動豎起雷達的人慢慢坐起身。
謝黎漆黑著睡意尚有些惺忪而低沉的眼,絕佳的聽力從那些議論聲里捕捉到幾個關鍵信息後,他撐著桌子起身,懶洋洋地走向前。
講台上,郁睿只當做聽不到教室里的議論。
黑板已經擦到最上面。
語文老師個子很高,寫東西還喜歡頂著黑板上沿開始——擦黑板時,離得太近粉筆灰撲臉;退開半步的情況下,以郁睿的身高擦最上面一排的字也需要伸直手臂才夠得著。
郁睿正皺著眉考慮要如何建議語文老師時,突然聽見身後教室里有人低呼了聲。
郁睿手指一停,下意識想回眸去看。
只是在他有所動作之前,他的身後,一道身影完全覆蓋上來——
溫熱的手掌覆住郁睿的手背,修長有力的指節從郁睿的手心裡勾出黑板擦。
「——!」
郁睿驀地僵在原地。
而某人的呼吸在他頸後拂了過去,帶著灼人似的燙,還有初醒的睡意未褪盡的沙啞聲線。
「一醒來就讓我看見你在黑板前腰細腿長地晃……」
那個聲音啞然地笑。
「太刺激了吧,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