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睿再好的忍性到了謝黎這兒,也總能被消磨得一點不剩。
就在郁睿準備在「揍他」和「揍他」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長廊上課間操的預備鈴聲突然拉響。
郁睿回過神,輕皺起眉,「……鬆開。」
謝黎嘴角一勾,鬆開了。
郁睿目光複雜地瞥向謝黎,「我還是那個建議,你真的應該去醫院看看。」郁睿說完,轉身往教室回。
謝黎在原地停了幾秒,啞然一笑,也邁開長腿跟了上去。
課間操時間比較長,周一例行不必去上操。預備鈴讓學生們多數回了教室,第三節課是班主任田學謙的課,他也在正式的上課鈴前就走進教室里。
班裡還是有些嘈雜,田學謙敲了敲黑板,「安靜點,我說件事。」
學生們紛紛不情願地回了位置。
「不是要提前上課,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幹什麼?」
田學謙好氣又好笑。
「上周不是跟你們說過學生會競選的事情了?學校里這次說要搞民主競選。要參與競選的幾位同學把演講稿準備一下,之後每個班會在明天晚自習的時候隨機抽取五位不參與競選的同學去會堂聽競選學生的競選演講,並且進行投票。」
田學謙說完以後,班裡學生們低聲議論了會兒,只是是跟多數人沒什麼關係的事情,沒討論幾秒就重新安靜下去。
田學謙目光在教室里轉了轉,「上周五跟我報名的那幾個,把你們的資料表交上來吧。」
「……」
包括郁睿在內的幾個學生紛紛走上講台。
田學謙收好四份,皺了皺眉,抬頭看向最後一排。
「謝黎。」
「……」
正巧快要回到座位的郁睿沒聽見動靜,一抬眼果然就見謝黎正趴在桌上睡著呢。
這秒睡的功力到底是怎麼達到的?
郁睿想起這人在網咖的夜班,就忍不住皺起眉。他沒多考慮,快走兩步過去,痕跡不重地推了推謝黎,同時壓低聲音提醒:「老師在喊你。」
謝黎擰著眉坐直身時,見到的是郁睿在自己面前坐下的背影,聽到的是耳邊好像還沒完全消散的聲音。
這總算讓他被吵醒的不耐消散了點。
田學謙正站在講台上,「謝黎,你的資料表呢?」
「……什麼資料表?」謝黎沒精打采地問。
田學謙皺眉,「上周五你不是要報名參加學生會學習部部長的競選嗎?」
謝黎這才想起這一轍來,懶散地撐起眼皮,「那個啊,我退出。」
「?」
謝黎說完就準備趴回去了,田學謙卻來了火:「你以為說退出就退出?你們幾個的名我都報上去了,只有淘汰,沒有退出!」
謝黎困得心煩,正要說什麼,卻見坐在他斜前和他錯開半張桌位置的郁睿放下筆,站了起來。
「田老師,謝黎的資料表我會監督他中午放學之前送到您辦公室里的。」
「……那也行。」田學謙臉色稍霽,「你們其餘幾個參賽的記得把演講稿準備一下,明天早上前可以交給我審核一遍。」
幾個學生零散應了聲。
田學謙看了眼鐘錶,「離著正式上課還有幾分鐘,除了去洗手間的就別出去了。」
說完,田學謙走下講台,轉身暫時離開了教室。
郁睿坐回身。
「欸,班長。」身後有人懶洋洋地喊他,聲音帶一點調弄的笑意。
郁睿不太想理會,但鬼知道這個腦子有病的會不會因為他的不理會做出什麼更驚悚的事情來。
郁睿只得轉回身,眉眼間情緒淡淡的,「有事?」
「沒什麼,就是好奇。」謝黎半撐著顴骨,歪著頭渾沒坐相地盯著郁睿看,「你怎麼就那麼樂於助人呢?」
郁睿默然。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就腦子一抽站起來了,他可以給出解釋,但是他又打心底知道那個解釋並不是真正的原因,至少不全是。
就在郁睿沉默這幾秒里,謝黎突然沒徵兆地抬了抬上身,臉和臉之間的距離驀地拉近。
呼吸近在咫尺,鼻尖都差點撞在一起。
郁睿心底受驚不輕,瞳孔都微微縮起來,但是本能的退避意識強行壓下去後,他硬是挺在原地,一動未動地和謝黎對視。
「……嘖。」
謝黎專注盯了他兩秒,笑著低下頭,退坐回去。
「班長,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參選和退選都是因為我,如果你因為這件事和田老師吵起來,甚至有可能耽誤下一節課,而我又是班長。所以無論於公於私,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郁睿平靜說完,抬眼。
「這個答案,你滿意了?」
謝黎笑,「我如果不滿意,那你能給我換一個?」
「……」郁睿冷淡地瞥他一眼,往迴轉身。
謝黎看著他的背影,「那我的資料表,你幫我寫?」
「嗯。」
「競選演講稿呢?」
「……就算我寫了,你會乖乖地上去背演講稿?」
「如果真是你寫的,那我一定倒背如流。」謝黎想都沒想地說完,又補充了句,「不過大概不會上台背——你給我寫的東西,他們配聽麼。」
郁睿:「……」
郁睿最後還是幫著謝黎寫了一份很簡短的競選演講稿。主要原因他沒說——謝黎右手右臂甚至肩膀都有傷,按照周末在醫院上藥包紮時的情況來看,握筆肯定會牽拉著疼。
郁睿覺著自己責無旁貸。
演講稿交給班主任田學謙審核後,第二天一早又被郁睿放在謝黎的桌上。
周二早上謝黎剛到教室,就發現自己空蕩蕩的課桌上多了一張信紙。他拿起來一看,信紙上字跡挺拔有力不失清秀。
最重要是,還很熟悉。
謝黎盯了幾秒,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晚就是學生會競選。
各班的競選者按班級為單位集合去往學校的會堂。十班包括郁睿謝黎在內有五人,另外三位分別是兩個文藝部一個體育部。
郁睿作為班長帶頭,集合了其餘四人在第一節晚自習前趕赴會堂。
路上,謝黎插著口袋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跟在郁睿身旁——這讓其餘三個本想和郁睿套近乎的都沒敢上前。
於是他們三人落後幾步,唯獨謝黎和郁睿走在前面。
前面大半路都很安靜,快到會堂的時候,謝黎突然露出個挑事兒的笑:「班長。」
郁睿沒應聲,只側過臉來看他。
謝黎說:「按道理我應該願賭服輸的,但這次是班主任開口,必須得端正態度參加演講——萬一他們都投票給我,那怎麼辦?」
郁睿氣得想笑,「你就那麼自信?」
「不是自信,就是習慣了。」
「習慣什麼?」
「習慣……」謝黎突然低了低頭,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幾分,近到郁睿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子感覺它像是要把自己吞進去。
然後郁睿就聽見謝黎啞著笑音:「習慣從小到大,但凡是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沒得到的。」
話到尾音,謝黎的目光深得像是能烙下印一樣描摹過郁睿的身影。
「……」
郁睿微微咬牙。
謝黎越是在他面前放肆起來,他就越是時不時產生被這人拿話和眼神就能扒了還把便宜占個乾淨的錯覺。
僵持數秒,郁睿緩緩勾起嘴角。
「那你試試。」
「……好啊,你說的,別後悔。」
謝黎啞聲笑。
——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所有參選的學生被按照先部門後班級的關聯性劃分演講順敘。
郁睿於是就排在謝黎的前一位。
他上台下台的時候,會堂里的掌聲比起其餘候選者都算得上震耳了,由此也可見德載校草在無論男女的學生們心目中的位置如何。
如果是按照常理,郁睿不需要緊張甚至不需要對結果產生擔憂,但是……
走回台上帷幕後,郁睿和謝黎剛好在小台階上遇見。
郁睿要下謝黎要上。
兩人錯肩過去的時候,郁睿分明地聽見謝黎在他耳邊笑了聲,「我要上了,班長。」
「……」
「緊張麼。」
「…………」郁睿忍無可忍,側回頭壓低聲音,「是你上場,我為什麼要緊張?」
終於聽見郁睿開口,謝黎笑得心滿意足。
趁著主持人在台上過渡提名,台階上下無人,謝黎突然微微俯身壓到郁睿耳邊——
「別緊張。就站在這裡看我吧,班長。」
「——!」
郁睿未等反駁,謝黎已經踩著幕後的新一輪並不亞於他那時的掌聲,走上台階然後邁出帷幕後。
幾秒之後,謝黎停在話筒前。
掌聲方歇。
燈光下,謝黎扶住話筒,低音炮似的聲音輕易被傳入會堂每一雙耳朵:
「演講稿太長,懶得背給你們聽。我就一句話吧。」
「??」
台下騷動幾秒後,紛紛豎起耳朵來。
然後就聽一聲低沉又騷氣的笑。
「我選郁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