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時下起小雪，漆黑的屋子裡陷入短暫的沉寂。
白月靈心情複雜，她現在對江橋的一切好感都來源於曾經的師父，她想再續前緣，可若是真如江橋所說，她還會喜歡嗎？
撇去一切與師父相關的因素，她發現自己對待江橋也僅僅是普通朋友。
「哪怕你否認，我也會想盡一切方法找回師父的記憶。」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江橋忍不住苦笑：「你就沒想過我根本不想成為你的師父，他是他，我是我，換句話說，覺醒後找回記憶的我還是我嗎？一想到可能會有另一個我取代我掌控這具身體，就顯得很可怕。」
「我不管！等候了數千年，終於看到一絲希望，我決不放棄！」白月靈忽然起身，撿起地上的紅衣披在身上。
她走向房門，背對著江橋聲音稍顯冷淡：「如果我說，你把師父給我，我把白仙子給你，你願意麼？」
門打開後再次掩上。
江橋怔怔的盯著黑暗，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早知道真相會是這幅模樣，他寧可永遠被瞞在鼓裡。
至於白月靈最後說的那番話，他又沒有修過仙，又不會分魂，怎麼給？甚至於，她的師傅姓甚名誰，有何經歷，都一概不知，想承認是她的師父都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既然白仙子才是經歷劫難後產生的副人格，那麼最終會依附於主人格消失嗎？
這種事情真的說不準啊。
大半夜，江橋唉聲嘆氣的睡不著覺。
從小在紅旗下長大，接受了現代化思想，雖然每個孩子都曾幻想過自己是拯救世界的主角，但現在得知自己前世很可能是某一個非常不得了的修仙大佬，忽然就沒那麼大期待了，更多的則是恐慌。
萬一……自己消失了怎麼辦？
他現在的心情就跟當初白仙子差不多，時刻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另一個「我」取代。
正常生活在一夜之間變得稀碎。
如果某一天，前塵往事覺醒，屬於江橋的記憶恐怕會瞬間淹沒在滄海桑田裡，他同樣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就是他，誰也不能取代。
天色漸漸變亮，江橋失眠了，一夜未睡，他早早起了床，福祿壽禧都還蜷縮在窩裡睡覺，他卻開始迎著微光碟腿打坐。
白仙子的法子很有效，雖然一開始痛苦不堪，但習慣之後，能夠感覺到身體似乎發生了某些改變，不再死氣沉沉，好像每個細胞都變得更有活力。
一會兒後，白仙子也打開臥室的門走了出來，她看到只穿著單薄衣衫在外面陽台打坐的江橋微微一怔。
這傢伙今天怎麼變得怎麼自覺，平時不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麼？
她沒去打擾江橋，她現在修的是順心意，任何事情都可以看做是修行，而江橋是首次踏上仙途，需一步一個腳印，基本功練紮實。
雖說在這個毫無靈氣的環境下不可能成為什麼大修士，但只要持之以恆，強身健體，長命百歲還是能夠做到的。
白仙子摸了摸貓貓後，走到衛生間開始洗漱，然後掐著時間弄早餐。
——從冰箱裡拿出一袋芝麻湯圓，給鍋里倒水，水燒開之後，再把湯圓倒進去，差不多等湯圓全部浮起來，再過二十秒就算熟了。
她上次看江橋就是這麼做的，很簡單。
差不多兩刻鐘後，雙腿都坐得酸軟發麻，他才深呼吸平氣收功。
穿著單衣在零度左右的環境下打坐，居然絲毫不覺得寒冷，這就很神奇。
江橋穿上毛絨睡衣，看見仙子繫著圍裙正在弄早餐，那專心致志的樣子如臨大敵，生怕又把廚房給炸了。
不就是煮個湯圓，至於麼？
他依靠在門框，笑著打招呼：「早，我的仙子。」
「準備一下，湯圓馬上就煮好了。」白仙子頭也不回的說道。
江橋往鍋里瞅了一眼：「仙子親手煮的湯圓，又大由白，肯定超級好吃。」
白仙子這才回頭瞪他一樣，一大早就沒個正經，又想挨電了？
她抬起手指就朝著江橋胸口戳去，他十分配合的靠著門框劇烈顫抖。
「你抖什麼，我現在又沒電！」白仙子怒道。
江橋尷尬道：「這不是怕你失去修為後不習慣麼，這樣是不是會有點兒成就感？」
「就知道貧嘴！」
她輕輕一哼，心裡微甜，這傢伙還是知道家庭弟位的。
「趕緊過來端你自己的碗！」
「遵命，我的仙子。」
一人捧著一個白淨的小瓷碗坐下，江橋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湯，仿佛看到了未來結婚後兩人的日常，月·家庭主婦·靈完全承包了一日三餐，溫柔又賢惠，這才是生活。
什麼前塵往事，統統見鬼去吧！
白仙子淺淺的咬了一口，裡面的芝麻餡兒緩緩流出來，她小心的吹了吹，稍微涼一點兒後再用舌頭慢慢舔掉。
甜甜糯糯的，真好吃。
她抬眼看了看江橋，眼眶裡布滿血絲：「你昨晚沒睡好覺？」
江橋低頭一口一個湯圓，眼神複雜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魔的真相究竟要不要告訴她？
如果讓她知曉，自己的存在可能僅僅是白月靈當初為了逃避現實，從而衍生出的副人格，會不會再一次破壞她的心境？
認真想了想，江橋還是決定暫時隱瞞下來，反正現在身體的主導權是她，至少在這百年間都得看她臉色。
「嗯，在想事情，想著想著天就亮了。」
白仙子沉默片刻：「我失去道果這件事，你不用自責，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江橋愣了一下，原來她還以為自己在苦惱那件事？
「不是，我只是在想怎麼才能討一個墜落凡塵的仙子做老婆，結果想得睡不著覺。」
白仙子語氣一滯，臉色微紅的嘟囔道：「安心吃你的湯圓，難怪你晚上失眠，原來是想著大早上做白日夢。」
江橋樂呵呵笑道：「萬一哪天美夢成真了呢，一想到能天天抱著仙子老婆睡覺，做夢都能笑醒。」
「你想都別想！」
白仙子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這人一大早就開始說胡話了，總是臆想著一些不可能的事情，那種事情絕對不會出現！
「人嘛，得有夢想。」
「江橋！」
「仙子，我在。」
「……」
她捏緊手指，對於這個臉皮極厚的傢伙，她現在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太討厭了。
「月靈，你那個世界真的有投胎轉世這個說法嗎？」江橋冷不丁的問道。
白仙子看她一眼，不解的問：「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我不是打算寫仙俠小說麼，很可能會遇到這種問題，所以就想問問你這個真正的修仙大佬。」
白仙子點點頭，思索一番後解釋道：「對於修仙者來說，確實有兵解轉世的說法，嚴格意義上來說，人死後只要神魂未散，就有投胎的可能，但這畢竟只是極少數，轉世後覺醒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意思是說，如果我渡劫失敗選擇兵解轉世，下一世未能覺醒，死了就算永遠死了？沒有任何復活，或者再度轉世的可能？」
「是這樣。」
白仙子說道：「轉世的隨機性太大，哪怕是修仙大能，也可能成為一名凡人，最後默默無聞的死去，世間再無他的因果。所以，相比較不穩定的轉世法，更多人會選擇奪舍重生。」
「我再舉個例子，萬年前有人身死道消，他的靈魂歷經千劫百世的沉浮後，會不會在萬年後的某天突然覺醒？」
白仙子認真細想之後，十分鄭重的點點頭：「這種事情聞所未聞，至少以我的見識從未發現過。時間太過浩瀚神秘，任何靈魂在其中沉浮都會被沖淡印記，這就是為何轉世覺醒這麼困難，就算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前世記憶，肯定也是殘缺不全。像你說的歷經千劫百世的沉浮，靈魂早就無比通透不染因果了。」
「如果是你這個級別的修仙大佬轉世呢？」
「頂多二世，如果中道崩殂，則世間再無白月靈。」
聞言，江橋徹底鬆了一口氣。
兩個月靈，他自然更信白仙子的話，她作為堂堂仙帝都不可能轉世萬載，當年的師父自然也不可能。
就算他萬年前是白月靈的師父，現在也沒了任何關係，他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
「月靈，我再問一個問題，轉世後的你還是你嗎？」
「如果沒有覺醒記憶，當然是不同的兩個人。」
「想起一切了呢？轉世前你是將軍，轉世後你成了秀才，覺醒記憶後，是秀才的你，還是曾經作為將軍的你？」江橋又問。
白仙子閉目沉思，半分鐘後，她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這種事情，除非是親身經歷，否認沒人能說清楚。有人只信今生，不問來世，也有人相信命運因果。」
江橋露出苦澀的笑容，這個說法跟他想的差不多。
「不過曾經有仙道大能兵解轉世後，再次踏入仙途，最終憶起前塵，終極一躍，成仙得道。」
白仙子努力回憶起紫微星的仙道異聞：「他曾在自傳中闡述過這個問題，信則有，不信則無。可以是秀才，也可以是將軍，因人而異。不過在我看來，應該是轉世後的秀才更多一些，前塵已了，轉世後的我只不過是一朵相似的花，那些記憶恰如走馬觀花並不真實，這就好比有人給李四強行植入了一段張三的記憶，他不會認為自己曾經是張三，仍是李四。」
「那會不會出現覺醒後性情大變的可能？比如原本是一個凡人，某天卻發現自己曾經是修仙大佬，礙於環境原因無法修煉，結果逢人就說自己是神仙……」
白仙子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肯定會被人關進精神病院。」
江橋：「……」
他認真想了一會兒，似乎還真有這個可能，這類人精神病院裡多的是。
「這麼說來，我還是我。」江橋喃喃道。
「你說什麼？」
江橋心情大好，按照這個說法，即便是某天他意外覺醒，只不過是腦子裡多了一段別人的記憶，當VR電影看就完事兒了，頂多感受深一點，又不是身體被人奪舍了。
他笑眯眯道：「我說，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白仙子臉色莫名一紅，這人是不是有病？前一秒還在跟很嚴肅的跟她聊修仙問題，後一秒就突然轉到了男女情愛，這腦迴路到底是怎麼長的？
「我……我又……」
她忽然住口，狠狠的瞪了江橋一眼。
「就知道胡說八道，洗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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