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罵起人來那是繞彎子的,李元嬰為了反駁回去,又讀了兩遍,越讀越氣,當場刷刷刷地寫了封回信。首先說實習的事明明早決定好了,有什麼好辭行的,又不是不回去!
接著李元嬰就開始說自己的創作理念,說既然是要表彰功臣,畫像怎麼能不展現功臣的立功過程,這怎麼能讓別人看一眼就心悅誠服,覺得沒有他們就沒有新大唐呢?所以,他堅定地認為自己沒有錯,不信皇兄你召集其他人問問是不是這樣!
反正,人老李是很贊同的!
李二陛下能明晃晃地罵李元嬰,李元嬰卻沒法明目張胆地罵回去,只能含蓄地說皇兄您最近是不是沒睡好,沒睡好腦子發懵、脾氣暴躁、見天兒想罵人,建議您好好睡覺,政務是忙不完的,一樁忙完還有一樁,我們要愛護身體,活到一百歲。
當然,這個含蓄回罵是李元嬰自認的,城陽她們看過之後覺得要麼還是直接不回信了吧。李元嬰振振有詞:「不怕,我這是在關心皇兄身體呢!他那麼罵我,我還這麼關心他,我這叫以德報怨!」
其他人都覺得勸不住了,也就不勸了,由著李元嬰把信交給負責捎信的禁衛。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城門初開,禁衛就馬不停蹄地趕回長安。於是李二陛下才剛下早朝,就看到了李元嬰的回信。李二陛下昨天在信里訓斥了李元嬰一頓,心情暢快了不少,聽說李元嬰回了信,便叫人送上來看看。
看完信,李二陛下臉都黑了。這小子是變著法說他腦子不好使!
李二陛下不痛快,別人也別想痛快。他叫來閻立本,讓閻立本去看看昨天湊齊的二十四功臣畫像,看完以後回來說說感想。
閻立本因公負傷,其實也不嚴重,休養幾天已經好全了。不過李二陛下既然已經叫李元嬰去畫,閻立本也樂得甩開這個差使,再不去管了。聽李二陛下說畫像齊了,臉色卻不怎麼好,閻立本心裡咯噔一跳,忙跟著人去看畫像。
看完之後,閻立本也沉默了。
李元嬰若是正兒八經地畫成一樣的,那畫工肯定高下立現,任誰都能一眼看出誰高誰低。但,李元嬰這畫靈氣十足,哪怕功力稍欠火候,旁人一眼看去也會被它吸引住目光。
不得不說,書畫一道就是老天賞飯吃的,你要是有三分天分,再苦練七分也能畫出過得去的畫;你要是有九分天分,隨便學學也都能蓋過別人去!
閻立本自認天賦不算差,否則李二陛下也不會大事小事都叫他當畫師。可李元嬰這份抓神韻的本領著實叫人羨慕,不管是人是馬,他都把感覺找得很準,要不是知道李元嬰在李靖這個年紀時根本沒出生,閻立本一定會以為李元嬰親眼見過這樣的李靖!
閻立本嘆了口氣,折返去見李二陛下,開口便說:「滕王殿下神韻抓得很,畫得更傳神,臣自愧不如,陛下讓滕王殿下把餘下二十三幅也重畫吧。」
李二陛下倒想折騰折騰李元嬰,可李元嬰不是去鄠縣了嗎?李元嬰可是連宅子都置好了,顯見不是待一兩天。李淳風那邊已經算好懸掛畫像的好日子,難道還要專門推後等李元嬰畫?再說了,李元嬰又沒見過杜如晦、殷開山他們,讓李元嬰來畫是要他瞎矇嗎?
李二陛下道:「元嬰他到鄠縣去了,大約得兩三個月後才能回來,此事畫像的事還是得閻卿你來辦。」李二陛下雖沒說是讓閻立本重畫二十三幅,還是讓閻立本重畫李靖,但卻把李元嬰洋洋灑灑寫了一通的「創作理念」給閻立本講了,讓閻立本照著這個思路來,儘量體現他們為什麼能被選入凌煙閣。
閻立本再傻都聽明白了,李二陛下就是要照著這個標準來畫,對現有的二十三幅畫像並不滿意。到頭來,他還得比照著李元嬰那副連隼帶馬的畫像來畫!
閻立本要吐血了。
要知道為了原來的二十三幅功臣圖,他可是廢了好幾個月的功夫,不僅得天天去仍活著的功臣府上對著活人畫,還得去已故的功臣府上聽他們的家眷提淚漣漣地回憶故人。要畫得讓他們滿意容易嗎?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滿意了,李元嬰畫的李靖一掛出去,大夥肯定又有想法了!至少,李二陛下就隱晦地表示昨天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看了畫像,覺得得改改,不改不舒坦,不改不高興。
好麼,大唐頂牛頂牛的頭三號人物都說得改,還能不改嗎?
閻立本哭喪著臉退了出去。
閻立本回去當值時遇上官復原職不久的閻立德。閻立德見閻立本臉色發苦,不由關心地問了一句:「怎麼了?聖人尋你有什麼事?」
一提到這個,閻立本臉色就更苦了,拉著閻立德入內坐下,跟他兄長訴起苦來:本來,他只是氣不過李靖放縱豹子衝撞他,所以甩手不干。沒想到李元嬰去給他畫了畫像之後,李二陛下和長孫無忌他們都不滿意原來那二十三幅畫像了!
閻立本略去了自己坑李元嬰的一環,但閻立德還是敏銳地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聖人會讓滕王去畫?」他和李元嬰處得來,知道李元嬰畫畫挺不錯,但是別人不知道啊,在很多人眼裡李元嬰還是個愛玩愛鬧、不學無術的小王爺,沒誰曉得他於畫畫一道上挺有天賦!
閻立本見瞞不過去,只好補充說明自己豬油蒙了心和李二陛下提議讓李元嬰去給李靖畫畫像的環節。
閻立德聽了,一點都不同情閻立本的可憐遭遇了,還哈哈笑道:「你這不是活該嗎?」提到這個,閻立德就要提點他弟弟了,「不是我說你,這事你做得不應該。哪怕知道滕王和衛國公關係不錯,你也不能跑去聖人面前說,畢竟他們一個是藩王、一個是曾經手握重兵的武將,你說他們關係好,聖人不疑心還好,聖人若是起了疑心,麻煩就大了。」
閻立本一時語塞,半晌後才找到詞兒反駁:「反正他們一個和你女婿不和,一個和你親家不和,他們麻煩大了不是正好?」
閻立本說不和其實還是委婉的,李元嬰和李泰那仇大著呢,主要是李元嬰一榔頭將李泰爭奪太子之位的夢給敲碎了,李泰肯定連殺他的心都有了!閻立德的女兒、他的親侄女可是李泰的王妃,李泰的兩個孩子都是閻立德的外孫,這仇難道不大?
至於另一邊的仇,就是李靖和唐儉了。閻立德的另一個女兒嫁給唐儉兒子,唐儉和李靖之間又有著一段不得不說的恩怨情仇,簡單來說就是李靖當年為了弄死突厥,壓根沒管正作為使者出使突厥的唐儉就是了。
所以無論怎麼說,他坑李元嬰和李靖一把都很正常。
閻立德默然片刻,也不提自己和李元嬰相交甚歡這麼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只說道:「可你坑著人家了嗎?」李二陛下沒見有對李元嬰起疑心,反倒是閻立本要把二十三幅畫像全部返工!閻立德道,「魏王離京時我去送行,他跟我說了一些話,當時我還不信的,現在我有點信了。」
閻立本奇道:「什麼話?」
閻立德道:「他說,滕王這人很邪門,但凡想要害他的不僅成不了,還會反過來害到自己。」
李泰對此很有心得,每次他到李二陛下面前告李元嬰狀,最後都是在幫李元嬰刷存在感刷好感度。後來他想害李元嬰,沒害成就不說了,自己還狼狽地被趕去封地。
對自己的世子和閻氏肚子裡的孩子,李泰還是很看重的,所以閻立德來送行時他說已經托人上下活動,讓閻立德官復原職,讓閻立德讓丈母娘多去看看閻氏,不要讓閻氏丈夫不在身邊又沒娘家撐腰。臨別時,李泰才把藏在心裡的話和閻立德說了,讓閻立德注意一點,李元嬰太邪門了!
閻立本聽了兄長轉述的話,徹底沒聲了。
看來以後真得注意點,不能再自己挖坑自己跳,這可是魏王總結出來的慘痛經驗!
邪門的李元嬰此時正式開始了他的實習生涯。因為許敬宗的授意,所以府衙上下對他都很客氣。正是夏天,春耕已經過去,又沒到年底搞年終考核的時候,縣衙其實挺清閒的,找不出什麼活兒給他們干。
李元嬰閒不住,跑許敬宗跟前討事做。許敬宗既然是個官場老油條,自然是個心思靈活的,籍帳之類的他沒想著讓李元嬰碰,只一轉念間便想出一個差使:讓李元嬰帶著他幾個小夥伴去搞人口調查。
當然,讓李元嬰幾個人瞎跑他也不放心,點了批機靈的衙役護送他們,說這是搞人口調查的慣例,主要怕底下有些地方的人蠻橫無理、不肯配合。見李元嬰認真聽著,許敬宗又煞有介事地給李元嬰介紹要記錄的事情:「首先要記錄『五九』,就是每家滿十九、四十九、五十九、七十九、八十九的人。」
李元嬰問:「為什麼?」
許敬宗給他介紹,十九歲就可以服役了,每年都要抽時間為縣裡搞義務勞動,要是打仗了隨時要聽徵調;到四十九歲以後體力下降,可以交點錢帛代替服役,;留在家裡養老;五十九歲之後,那就不用出去幹活了,每年年底還可以來縣裡吃酒,其他年輕的全在一邊站著伺候,以體現敬老之風;到七十九、八十九,那可都是老壽星了,老壽星越多,越體現國富民強、民風良好,所以縣裡肯定要格外優待,他們這些在縣裡當官的甚至要親自登門慰問。
李元嬰懂了,原來有這些門道!他繼續追問許敬宗還要注意什麼,一一記下來之後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這些都交給我們,我們一準全弄清楚!」
許敬宗道:「不急,慢慢來就好,年底才需要造冊記錄。」
李元嬰幹勁十足,回去和狄仁傑他們說清楚討來了什麼活,馬上風風火火地做準備工作:先去看看以前的冊子是怎麼做的,再問問負責這一塊的人怎麼走、怎麼做比較適合,最後才齊心合力一起做出具體的行動方案。
李元嬰這邊忙開了,許敬宗的主簿卻在夸許敬宗高明:「還是縣尊有辦法,這樣一來這幾位貴人可算是能玩盡興了。」
許敬宗捋須頷首。他想出這個差事,實際上就是給李元嬰他們創造機會出去遊山玩水了,這樣既不用擔心李元嬰在縣衙里瞎搗騰,又能讓李元嬰開開心心地來開開心心地回!
作者有話要說:
大唐反派:這傢伙真邪門!
大宋諫官:那個王小雱真是個邪乎玩意!
小王爺:啥?你們在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