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4 末路(上)

  暴雨下的扶搖縣城如黝黑的森林,充滿環伺的獵人。

  臨街的店鋪早早關了門,只有微弱的燭火要風中搖曳,又很快熄滅。

  一道馬上身影在雨中狂奔。

  夏日的雨水都是溫熱的,砸在身上帶起白色霧氣,很快,街上就看不到行人,濕滑的街面揚起一道道馬蹄印。

  趙三不是兇手!雲溪若大腦里不斷響起這句話。真正的兇手藏在暗處,他一定還有下一步行動。

  她必須趕在兇手動手前趕到謝必的家。

  按前世說法,謝必是一名建築、橋樑設計師。家境富裕,住在縣城西面河山街的盡頭。

  謝府。雲溪若抬頭,望著兩個鎏金大字,心中很是沉悶。

  邦邦邦!

  無人應答。

  這裡不在主街,四周都是高門大戶,沒有店鋪。

  她連個問話的人都找不到。

  「開門。」雲溪若高喊,還是沒人。

  轟隆隆。

  雨更大了,仿佛要洗滌世間的罪惡。

  「謝必你出來。」

  最後,雲溪若不得不翻牆進了這座府邸。

  這是一間兩進的院落。北面是招待客人的正堂,相當於客廳。左右各兩個房間。門沒關,是衙役們來找人的時候撞開的。

  幾個房間裡都沒人,在書房裡,雲溪若找到一些線索。

  是一疊習字帖,從墨跡可以粗略判斷出時間早晚。與其說習字之人在練習寫字,不如說是在臨摹什麼人的字跡。

  是趙三。

  發現三處血字的時候,雲溪若都在現場,她清晰地記得血字的一些書寫細節。

  再怎麼臨摹得惟妙惟肖,在情緒翻湧的時候,還是會暴露一些書寫人的習慣。例如,謝必寫字的時候,習慣性在「捺」的最後微微翹起,那三處血字也有這個特點。

  雲溪若記得,和周一去抓捕趙三的時候,在趙三的家中發現了好幾幅中堂,就沒有這種習慣。

  她把習字貼收進儲物戒子,抓緊時間繼續搜索。

  很快,雲溪若又想起書吏提到的一件事。幾天前,趙三去衙門報案,說他的朋友謝必失蹤了,謝必生辰就在三日前,他來找謝必時,帶了禮物。

  沒在家中找到人,因禮物是一扇屏風,很重,就留在謝府。

  雲溪若繞了一圈,把里進院子所有房間都找了,也沒看見什麼屏風。

  「難道被衙役貪墨了?」不對,很快雲溪若排除猜測,因為謝家還有不少體積小重量輕的值錢財物,若她是衙役,會選擇順走那些東西,而不是笨重的屏風。

  「如果真是謝必給福兒贖的身,家中為何沒見到任何女子用品?」整個兩進院落都搜了一遍,沒有任何女性用品出現在房中。

  那福兒是清倌人,最是喜歡打扮,家中應該有胭脂水粉和衣裙等物,可謝府里什麼都沒有,完全是一副獨居男性的生活環境。

  最後,她又返回書房,這裡最能代表一個人的品味和涵養。

  書架上的書籍、字畫、擺件兒。最吸引目光的是屋中央的一個巨大沙盤。

  定慧橋和新城的設計都出自這位謝大人。

  越看越心驚,設計可謂巧奪天工,不光精美還很合理。

  「不對,」突然,雲溪若看到一處令她驚詫莫名的細節,頓感毛骨悚然。「謝必,我知道你的殺人動機是什麼了。」

  ......

  繁星樓燈火通明。

  知道江員外把晚宴設在這裡,樓子裡的掌柜和夥計從早上天沒亮就開始忙碌。

  「啞巴,動作麻利點,惹怒了東家,沒你好果子吃。」

  啞巴喉嚨里嗚嗚兩聲,挑著兩筐新鮮的菜蔬往廚房走去。

  為保新鮮,菜剛從城外莊子上採摘回來,半道兒下了暴雨,來晚了些。負責運送菜蔬的啞巴還摔進田裡,手腳多處擦傷。

  貴客就要來了,掌柜正忙著呵斥每個夥計,手腳麻利,眼裡要有活兒,沒認出今夜的啞巴和往日不太一樣。

  「東家來了,李大人來了。」一聲聲諂媚的高喝由遠及近。

  兩名衙役先是進入繁星樓,在三層高的大廳里掃蕩。

  「哈哈哈,李大人放心,今日晚宴就我們幾個老朋友。沒有閒人。再說,兇手趙三不是都抓到被打個半死嘛。」

  李原這才爽朗大笑,邁步走進繁星樓。

  「兩位,樓上雅座,請。」

  繁星樓是江圖的產業,內部裝修得很奢華。尤其是三樓的雅間,連牆上的字畫都出自名家之手。

  兩人剛坐下不到一盞茶功夫,又有三人到來。

  「就數你們三個最膽小,兇手已經被李大人抓住了,來來來,一起喝一杯,慶祝慶祝。」

  「乾杯。」

  酒下肚才十來個呼吸,桌上五人紛紛倒下。

  這時候,還穿著送菜啞巴破衣的男人走進房中,舉起手中匕首,先是給新來的三人後心窩子戳了一刀。

  那人哼都沒哼,直接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最後一刀,送江圖歸了西。

  李原並沒有被這種方式殺死,男人打開窗戶,扛起他,藉助雷雨轟鳴,消失在雨夜之中。

  直到小二來添茶,才發現四人屍體。

  衙役和侍衛們亂作一團,自責的,責怪別人的,去追兇手的,樓子掌柜和一眾夥計全被控制住。

  「吁~~~」

  「發生了什麼?」雲溪若一到繁星樓,就看見慌亂的一幕。

  其中一個衙役哭喪著臉,跑過來稟報:「雲大人,不好了,江員外在繁星樓設宴,款待李大人和其他三位朋友,就剛才,我們發現李大人不見了,其他四人後背心窩處均插著一把匕首。」

  「沒人聽到動靜嗎?」

  不提衙役,就是江圖也隨身帶著不少侍衛。

  「五位大人談事的時候,都是屏退左右的,他們以前聚會的時候也這樣。」

  大雨把衙役的臉沖得像鬼一樣。

  「孫捕快去追兇手了。」

  「你,立刻去衙門,通知周一、趙欣兒他們,讓他們趕去定慧橋,李大人應該被兇手帶去了那裡。」

  如今,縣衙群龍無首,雲宴的身份反而如同定海神針一般,沒了主心骨的衙役們自然聽他的話。

  「是是。」

  「快去,晚了就救不回李大人了。」

  說完,雲溪若打馬,疾馳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