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興許,青竹早凋,碧梧已僵

  "皇上有旨,吾等奉命來捉拿尉遲梧桐,尉遲知秋,無關人等速速退離."

  晨光熹微,天色朦朧,手持火把的士兵將將軍府圍了一圈又一圈,大約有兩百多人,而且還有十人有道行。

  而將軍府加上學徒也只有五十三人,幾乎無人有道行。

  皇上是鐵了心要讓我和知秋去當人質。

  看著那些士兵的臉與將圓圍照的如同白晝的火光,我微微一笑道:"皇上派了這麼多人來,這是對你們不信任,還是沒有信心戰勝尉遲,只有把我們抓去當人員才能安心?"

  "你這妖女休要妖言惑眾,將死之人而已,不會以為還會有人來救你吧,想要拖延時間。"

  見他不吃這一套,又看向知秋,陽春還有學徒與護衛們,懸殊的力量對比,我心中升起了絕望。

  我轉過身,嘆了口氣,將一柄劍交給知秋:"知秋你一個人可以自己逃出去吧,不用管我,去追逐自己的人生遠離這塵世吧。"

  劍還在手上,知秋沒有接過去,她的眼中依舊沒有情緒,平靜地看著我。她的髮絲,被風吹動又靜靜落下,我們倆誰也沒有說話。

  錚!劍被拔了出來,不是知秋,而是陽春:"長劍出鞘,陽春願逝死護衛夫人,為將軍而死!」她的聲音堅決鏗鏘,如烈火一般,讓護衛們振奮。

  "吾願以身護夫人性命,戰至終彰!"

  「吾持將軍之刀,定將秋寇斬盡!"

  ……

  熊熊烈火燃起,迎風而張。

  護衛們的劍從未入鞘,寒茫之下是兩個鏗鏘的字——尉遲。

  利刃藏於劍鞘,當其鋒茫畢露之時,一定能有所做為……看著陽春的側臉,我不由地想起了季崇明的話。

  "很抱歉沒能幫到二夫人,吾等願奉季太卜之命,護衛將軍府。"一個個星陣展開,仿佛有強大的力量加於護衛們,他們的劍上都鍍上了紫色的光輝。

  一時間,士氣如涌動的江河,沸騰不止。

  我看著他們,嘴角微微上揚,但是我們心裡都知道,沒有人能活著出去。知秋站在最後面,她沒有說什麼。想必她也是知道無望,但又不願離開。

  「敬酒不吃吃罰酒,將里府上的人除要犯以外,一個不留!」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感到一陣強風表過我的身體,我餘光一瞥看到了那抹白色的影子--是知秋。

  而她手裡的劍竟是降霜。

  知秋的動作很快,但是在我眼中卻又很慢。她就像秋風吹起的落葉一樣翻飛於人群之中,她手中的降霜從每一個人的脖子截過就像拂去一顆米粒一樣輕易,如斬斷一根細線一樣,沒有任何停滯。

  她的動作一一落在我的眼中,我甚放可以看清知秋那平青靜的臉和她手中的劍花與凝在空中的霜。

  聲音仿佛也被斬斷了,直到知秋在人群中遊走一圈後,才有一聲劍鳴將我驚醒。

  月明只過了三秒,但我仿佛站在這裡了半個時辰。

  明明只過了三秒,剛剛叫囂的敵人卻已然寂靜。

  空氣中的霜霧緩緩落下,落到了士兵們的肩上,沒有一點血跡,"他們死了嗎?"陽春聲音有些顫抖,看著就連劍上都沒有血的知秋,不可置信的問。

  知秋點點頭,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說:"這把劍上,有殘餘的力量,所以我才能用出劍法第二式。"她的聲音依舊輕柔,依舊呆呆的,一點都沒有那剛剛奪了兩百條人命的殺手的影子。

  我突然明白一年前的叛軍為什麼那麼囂張,還要尉遲徽親自出馬才能平定。有知秋這麼恐怖的利劍在手,想不囂張都難。

  「那麼這劍法第二式是怎麼回事?」

  知秋愣了一下,歪了下頭回答我:"守護家人,所以用了。"

  守護家人?我也愣了,我發現知秋理解解錯了我的意思,但是我好像想起了第二式是知秋過年時悟出來的,是否因此與家人有關?

  這就是尉遲徽所說的劍隨心動嗎?

  "夫人,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萬一還有援軍……」

  看到降霜上面已然暗淡的寒光,知道知秋無法再次瞬殺二百人後點了點頭。

  死去的士兵的身體一碰便倒,雖然脖子已斷,但是沒有一滴血流出。

  我們走到街上,發現街上一片狼藉,沒有血,不像是戰鬥的樣子,應該是匆忙行軍而過的痕跡。

  看來,尉遲徽的軍隊已經殺到城外了。

  這就是他準備了半年時間的力量嗎?真是摧枯拉朽,

  但也因此出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城外就是戰場各個城門都有重兵把守,我們一時半會出不去。

  那麼我們就只有找地方藏起來了。

  藏哪裡呢?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清晨的京城,沒有什麼地方能藏住三十多人而不被發現,特別是我們中有一個氣質出塵的知秋。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想了想,準備分頭行動。

  但就在這時,一道雷轟然向我們奔來,除了知秋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知秋飛身一躍以劍引雷,將其斬向一邊,在地面上轟出了一個大坑。

  攻擊沒有停下,一名身著甲冑的老者手持長劍衝著知秋一劍劈下,知秋躲閃不及只能押揮劍一擋,瞬間被震得連連後退。

  雖吃了一記重擊,但知秋又刻穩住自己,閃身躲過一劍反身老者戰做一團。

  兩人激戰正酣,又一群士兵小隊沖向我們,但將軍府的護衛們也不是吃素的,列陣將他們攔下。

  一剎那,混戰便爆發在了街上.

  陽春站在我身邊,與靠近的士兵激戰.她毫不遜色於那衛名士兵,甚至穩壓一頭,很快就將他斬首。

  長劍斬下,她沒有一絲波瀾,像知秋舞劍時一樣。

  但是知秋那邊並不樂觀,那名老者的道行太高了,沒有道行的知秋單憑劍法完全不是對手,十分被動。

  隨著老者老手一拳轟出,萬鈞雷霆將知秋砸飛出去,砸到了牆上。降霜橫在她身前,替她擋下大部分力量,但是知秋卻還是不省人事,一行血從她額頭汩汩流下。

  但老者並沒有再去管知秋,徑直向我衝來。

  他的目標是我。

  還沒來得及我細想,陽春便提劍迎上。但她哪裡是老者的對手,幾個回合便被打的狼狽不堪,全身多處掛彩。

  幾名護衛也在這時沖了上來拖住了老者,刀光劍影,雷電轟鳴。我本想逃走,但又想到這滿城都是敵人的情況下,我獨自逃走,又有什麼意義呢?還會動搖軍心,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尉遲徽攻進來。

  我正想著,就看到那老者揮劍一斬,斬斷了陽春的一臂,又補上一腳,將她給踹了我的腳下。

  我連忙將陽春抱起緊看她的傷勢.她還想起起來繼續戰鬥,但是斷臂之痛豈是她能忍受的。雖然她咬牙堅持,但我還是沒有管她將她按住,撕開衣服為她包紮傷口,不讓她動彈。

  幾名護衛一一敗落,又只剩下我一個了。

  烈火熊熊,扭曲著我的視線,但我依舊直視著老者漸漸逼近。

  "為了王朝,你必須和我走!"老者一隻手伸向我,話語中帶著威嚴。但是,他自手並沒有抓到我.

  在那一刻,如皓月一般的霜痕斬斷了他的手,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那白色的衣袂。

  知秋沒有給他反應時間,帶著我一躍而起,飛速逃離了戰場。

  我看向知秋的側臉,發現她慘白的臉上有一道淚痕跪混鮮血從她下巴滴落。

  十幾秒後,我們停了下來躲在一條巷子中,知秋捂著頭靠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剛才莫非用的是自己根本沒有用過的自己的道行斬出的第二式?那微不足道的道行是怎麼支撐的起的?

  我扶著她坐了下來,察看她的情況。

  潔白的裙子也不再潔白粘滿了塵埃與血跡,髮絲中雜著血液凌亂地趴著,而她那淡淡的眸色,也變深了,像是里玉一樣,美麗又詭異。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知秋突然抱住我。同時,我也聽到腳步聲。那名老者正在靠近。

  知秋氣若遊絲地說:"姐姐有什麼心愿沒有實現嗎?

  聽到這話,我先是一愣,後眼神也失落下來,淚水也開始在打轉:「沒等到尉遲徽實現承諾那一天,沒能等到他再與我看這沒能看這人間……沒能……沒能看到到他為你,創造那個能容的下你的世間。」

  我的眼淚也流下來,打濕了知秋的肩,我感受到她有些顫抖,漸漸地變成抽泣,而後聽到她輕輕的氣音:"姐姐……對不起……」

  寒芒一閃,我不覺到脖子一涼,一層霜慢慢結起,結在我脖子上的劍口上。我看見知秋手中的降霜,上面的寒氣慢慢模糊。

  我沒有感到任何疼,只是慢慢地沉沒。

  黑暗將我籠罩,窒息感也將我包裹。

  原來,死亡與那個夢是一樣的啊。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

  也不是那麼讓人恐懼,就只是睡一場很長的覺罷了。

  只是,我死後,知秋要獨自面對這一切了……

  知秋啊,不用同我道歉。謝謝你讓我沒有痛楚的離開了這個荒唐的人間。

  知秋啊,千萬不要那麼快下來找我啊,我還等著你替我實現心愿呢。

  知秋啊……

  無盡的黑暗中,萬籟絕響。

  然而,一點光芒突然亮起,宛如深海中射入的陽光,微弱又渺小。

  那點光芒越來越近,近到我可以看清她的樣子。

  「知秋……」

  她向我伸出手,我也掙扎著握向她的手。

  就在那一刻我眼中的時間仿佛倒流,無數的光影閃現。讓我如同墜入了一片五彩斑斕黑暗之中。

  我看到了許多畫面,時間一刻不停的向過往深處推進。

  斜月掛在夜幕之中,陽春提著劍指著知秋:"你不是二夫人,你是誰?"她的話音剛落,劍就被斬斷了。

  "陽春,你的劍中有太多的雜念了。"知秋側身看向陽春,手中的劍不斷冒著寒氣:"現在的你,守護不了你的家人,朋友,何況你面對的人是我。"知秋走過陽春的身側,按住了她顫抖的肩膀:"我會把這具身體還給知秋,不想讓我再出現那就保護好梧桐."

  她又向牆角走去,走到了半夏的面前,用手輕輕點了點真的腦門:"還有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陽春心中再多一重負擔。"

  半夏看著知秋,腦袋好像有些不夠用,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她眼中充滿了疑惑。

  ……

  時間還在倒流,我看到了春天時的鄭嬤嬤。

  "這藥……不對……"知秋抹去臉上的一行淚,又嘗了一口藥"不知道……藥里……什麼……」

  「嬤嬤,這藥……頭痛。"

  "啊?不應該呀,等我再試試,不過二夫人你的眼睛剛才是不是變色了是不是這藥的原因?"

  "有嗎?"

  "老身不會看錯,剛才就是淡淡的金色.奇怪,怎麼又變回紫色了?"

  ……

  「可是……在西都……他也沒能……守護……」鄭嬤嬤講完尉遲徽的過往,兩行淚從她臉頰滑落,無數的聲音在她腦海里嗡鳴,大部聲音都聽不清,只有失言片語能在泥亂中明晰——

  "真是個負心漢,。」

  「不配有這麼好的家人……」

  "快,毀了他的家,把他的家人都殺死。"

  混亂的聲音中,知秋握緊了拳頭:"可是我也是他的家人,家人不能傷害家人,"她的心聲蓋住了那些雜音,它們也慢慢消失了。

  ……

  千軍萬馬的搏殺中,知秋在人群中翻飛,收割著生命。

  就在她揮劍之時,一團烈火飛躍來,一槍挑飛了她的劍。失去了劍的她呆愣在了原地。

  烈火散去,尉遲徽站在知秋面前,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

  ……

  山洞之中,知秋迷茫地站了起來,但岩壁上有一行字卻十分清明——你名知秋,要去京城殺一個名為梧桐的人。

  "我名知秋……"她拿起門角落的劍斬斷了山向前的推物走了大雪之中。

  ……

  "你的三魂我也不知去了何處,為了你好,我只能將你先封印起來."神似尉遲徽的女子一手掐訣,無數的鏈將知秋包裹了起來。

  「等我有線索,自會在這裡給你留言.而且這個封印也能自動與你的魂魄勾連,若你的三魂有了宿主重現人間,它會自動放你出來。"

  "尉遲露……你沒必要如此拯救我這個罪人。"

  "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弟弟欠你的……你只用守護魔瞳無法壓制住自己的七魄,我暫時用術法幫你壓制,不過會對你的記憶產生影響。」

  ……

  「聽說了嗎,最近這一帶不太平,出了一個到處殺人的妖女。」

  「對對對,我聽說了,聽說她美若天仙,但是心狠手辣。」

  「而且,聽說尉遲家的那名少爺曾與那個妖女打了一架,讓那個妖女跑了。」

  妖女……妖女……

  咔嚓!蘇慕寒手中的茶杯被她捏碎。

  明明我是冤枉的……為什麼……為什麼……

  既然這樣,那這些人都該死……

  無數的聲音將蘇幕寒的內心吞沒,她摸出身邊的劍向那幾個人斬去。

  ……

  蘇慕寒一個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夏末的風吹乾了她的淚水。

  "這世間,為什麼是這樣的?」

  太痛了……

  所有人的好處都是利用,沒有人可以完全相信。

  尉遲徽……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那樣美好地走下去,但是沒想到你也只是一個小人。

  到現在他的那一句「你已經沒用了」自然普通水面下的水鬼,拖著她一點一點下沉,一點一點窒息,她想掙扎,但是每次掙扎卻又更牽扯出更深的痛楚。

  「我想我沒有了那三魂就不會再有同情之心了吧。」

  「有魔瞳左眼的我,應該不會變成怪物吧。」

  「那就讓我的三魂附在那片梧桐葉上,隨秋風而飄遊去我下一個弱小的生命,也許還能在他危險時救他一命。」

  ……

  …………

  回憶應接不暇,衝擊著我的腦海。

  我不斷在這世憶中下墜,最終落到了一片湖面。

  而湖面上還有一個人——知秋。

  我看著她,久久沉默,半晌後才開口:"所以你是蘇慕寒?"

  知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是完整的她,只是七魄而己,代表惡念,不理性等負面情緒的七魄而己,被困於此處的七魄而已。"

  "那麼,蘇慕寒的三魂呢?"

  "你,真的不知道嗎?"七魄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見我不回話嘆口氣,"低頭看看湖面吧。"

  我不明所以低頭看去卻吃了一驚--湖面中我的倒影是蘇慕寒的樣子。淡金色的眸子,分明與我夢中見到的那人一樣。

  "你不明白嗎,一年半前的那個寒冬,梧桐並沒有熬過來,而你就如蘇慕寒想的那樣,在梧桐三魂離體後,接替了她三魂的位置,保住了她那弱小的七魄,讓她活下來,而也是那時,知秋的封印解除了,走出了山洞。你,就是蘇幕寒的三魂,"七魄停了下來,笑了笑繼續說:"那個幼稚的小梧桐,竟然孤身一人就跑到了城郊去將自己凍死,如果是你,你會做出這種事嗎?"

  確實,我不會那麼做,但是,我算不算鳩占鵲巢?

  「所以,為什麼那天夜裡,明明蘇慕寒已經回來了,為什麼還是將我放回了梧桐的體內?"

  "你是三魂,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因為不想讓失去三魂的梧桐就那麼死去,不想讓陽春和半夏傷心,不想就此將那份平靜打破。

  「但是現在看來那麼做真的很蠢,如果讓我再選一遍,我不會回到梧桐那裡。"

  但七魄卻嗤笑一聲:"所以說單純的善不能為善,只有拋棄一些理性的善才能為善.沒有七魄影響的三魂,終究也不是善類。"

  她吹了一口氣,繼續說:"沒有你,我是知秋。沒有我,你是梧桐。只有我們在一起才是那個完整的蘇慕寒,才是屏遲微愛著的蘇慕寒,才能做出屬於蘇幕寒的決定,回來吧,只有你回來了,魔瞳才不必再充當三魂來平衡我,就能解放出來,也能讓我們的道行恢復,讓這世間再現那一劍霜寒繁滿月的蘇慕寒吧。」

  變回蘇慕寒……但梧桐和知秋呢?她們,算是死了,還是另一種形式活著?我不知道,但我也別無選擇了。

  別了,梧桐……別了,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