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別人電話,都不給我回簡訊。」
江汐有點疑惑。
她說:「回了,你沒看吧。」
陸南渡一愣,江汐朝他還拿在手裡的手機抬了抬下巴,示意:「看看。」
陸南渡後面壓根沒去注意江汐有沒有給自己回簡訊。
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江汐回了。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滿:「你先接的別人電話。」
江汐聽笑了:「你無不無聊啊,這種醋都吃。」
又跟他說:「的確接完徐嫣然電話後回你的,她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手機正充上電。」
江汐昨晚睡前忘記給手機充電,吃飯的時候自動關機了。
陸南渡語塞,這種時候乖得不行,眼角微微耷拉,也不貧嘴。
江汐心軟了一瞬,話也跟著出口:「沒有不理你。」
陸南渡被她哄開心了,又見江汐現在不會生他氣,問:「你跟誰吃的飯?」
江汐看著他,說:「上房揭瓦了是吧?」
陸南渡有點小不情願:「哪敢,我不問了。」
江汐今晚是和紀遠舟約出去吃飯,吃完飯後兩人還去喝了會兒酒,但江汐喝得不多。
聞到陸南渡身上有些明顯的酒味:「喝酒了?」
陸南渡嗯了聲。
江汐:「以後少喝點。」
這句話江汐沒別的意思,但被陸南渡聽在耳里便不是如此。
他樂意被江汐管著,聽她叮囑,即使她沒這個意思。
他對江汐笑了下:「好啊。」
「我聽你的。」
江汐視線從他臉上挪開,沒說什麼,環顧四周沒看到他車,問:「司機沒跟過來?」
大概知道江汐想讓他叫司機過來接他。
陸南渡說:「他下班了。」
實際平時司機都是隨叫隨到。
陸南渡喝了酒不能開車,而江汐自己也喝酒,不能送他回去。
她說:「打個車回去吧。」
她這麼說陸南渡倒也不意外,江汐住的這片地方交通便利,即使是凌晨,打個車也不難。
看他一眼後,江汐往路邊走:「走吧。」
陸南渡只能跟在她身後。
盞盞路燈明亮,地上一層昏黃光影。
兩人停至路邊,影子一高一低。
夜風帶冷,呼嘯而過,捲起地上幾片落葉。
幾輛載客的計程車過去之後,十字路口終於有一輛空車的過來。
陸南渡比江汐更先看到。
江汐看到後正想伸手攔車,身後陸南渡忽然開口。
「姐姐,我不想坐車。」
馬路上不斷有車疾速而過,江汐有些聽不清他說什麼,稍側頭:「嗯?」
陸南渡說:「我想跟你回家。」
這句聽得格外清晰,江汐一愣。
見江汐不說話,陸南渡說:「我只睡沙發,你不用給我收拾什麼,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藍白色計程車由遠及近,很快從他們面前呼嘯而過。江汐沒有抬手。
她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江汐沒看陸南渡,轉身往小區里走。
一句話都沒有。
陸南渡拿不定她主意,看著她背影他忽然有些懊惱。
他清楚自己又越界了。
哪知幾秒後卻是看見江汐停下。
許是沒見他跟上來,她回頭看他:「不是說要上來?」
陸南渡愣住。
還沒待他反應過來,江汐卻已經回過頭繼續往小區里走了:「走吧。」
陸南渡這才反應過來,低低操了聲。
他霎時眼睛彎彎:「姐姐。」
「你走那麼快幹嘛,等等我!」
這是陸南渡第一次到江汐家。
江汐屋裡很乾淨,不管是地面還是擺置都格外乾淨整潔。
她從玄關鞋櫃裡拿出一雙室內鞋放地上給陸南渡。
「江熾的,他有時會過來,家裡沒其他室內鞋了,你將就穿一下。」
江汐這句話明顯讓陸南渡高興了。
家裡沒別的室內鞋了,新的舊的都沒有,證明她家除了江熾以外,沒有別的男性來過。
江汐換上鞋後自己先進屋去了,陸南渡跟了進去。她不在他不好亂走,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很快江汐端著水從廚房出來。
她將玻璃杯放在他面前茶几上:「喝點水吧。」而後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陸南渡接過水喝了口,環視周圍一圈:「一直住這兒?」
江汐掃了眼自己家,嗯了一聲。
自從在北京紮根後,江汐便一直住的這套房,從來沒換過。
每個地方都有利有弊,江汐這套房有交通便利優勢,相應的自然也有劣勢,劣勢便是吵雜,有時候半夜喇叭聲都不會少。
陸南渡知道江汐睡眠不好:「沒想過換個地方住?」
江汐慢悠悠喝著水:「沒。」
陸南渡卻微皺眉:「這裡太吵了。」
江汐睡眠衰弱,之前的確有過這個困擾。即使到現在已經習慣,有時卻仍舊會被吵醒。
但問題不是很大,畢竟安靜環境下她未必也睡得著。
她說:「問題不大。」
陸南渡卻不同意:「問題大了去了。」
江汐莫名覺得好笑:「你到底是來我家做客還是來挑刺兒的啊?」
陸南渡:「這哪兒叫挑刺了?我這是給建議。」
江汐一直懶懶靠在沙發里:「那你說說,你能給我什麼建議?」
陸南渡下一秒不正經地說:「找個安靜的地方,我看我那套就不錯,你不也看過嗎?挺好的。」
不僅位置好,環境也安靜。
江汐覺得陸南渡這人大概是嘗到了一絲甜頭就忘了疼,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他說:「還不用錢。」
江汐聽笑了:「你這房東還挺好啊。」
陸南渡:「胡說,我不好,我只對你好。」
江汐覺得陸南渡在感情上的心智跟八年前相比根本沒差多少,說話直來直往,將所有愛意捧到她面前,轟轟烈烈,光明正大。
江汐只瞥了他一眼:「不住。」
陸南渡當然知道江汐不會答應,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不過是過過嘴癮,所以也沒多挫敗。
他嘀咕一聲:「反正以後會住的。」
江汐抽過旁邊一個抱枕扔他:「幼不幼稚,啊?」
陸南渡沒躲,任她扔,將抱枕接在懷裡,笑了笑。
時間已經不早,江汐終於將玻璃杯里的水喝完:「到客房睡吧。」
睡客房總比睡沙發好。
陸南渡卻不知想到什麼,拒絕她:「不用,睡沙發。」
江汐看向他。
大概是怕她看出什麼,陸南渡說:「就,說到做到,剛才在下面說了只睡沙發,那我就只睡沙發。」
江汐就沒見他這麼守信用過。
明明無賴又調皮。
但她沒說什麼,也沒再提讓他去客房,她從沙發上起身到廚房洗杯子。
從廚房出來後她跟陸南渡說:「過來抱床被子吧。」
陸南渡跟她耍嘴皮子:「我還有被子蓋啊。」
江汐:「你要不蓋也行。」
「那怎麼行,現在可是冬天呢。」
陸南渡跟著她去了客房,搬了床被子出來。
江汐停在主臥門口,手放門把上:「睡了。」
陸南渡抱著被子不走:「你還沒跟我說晚安。」
江汐懶得理他:「早點睡吧你。」說完推門進了屋。
可能早上休息多了,江汐進臥房躺下後沒立刻入睡。
屋內一片漆黑,窗簾半拉,有一半夜色漏進來。
有些創傷後的習慣是改不掉的,就如現在江汐每天還是習慣拉上窗簾。
傷害也許會隨時間痊癒,但它從來都不是無痕跡的,一道長疤橫亘光陰。
即使當事人已經不介懷,但它不會因此消失,也悄無聲息構成了這個人性格的一部分。
江汐睡不著不會找事做,就那樣閉眼躺床上直到入睡。
不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鳴笛,很快又陷入安靜。
一個多小時後江汐才漸漸進入睡眠。
可能喝了酒的原因,江汐睡眠不淺,一覺過得挺安穩。
然而神經到底有些衰弱,凌晨房外傳來一陣玻璃碎裂聲,江汐立馬醒了過來。
猛然驚醒太陽穴微微發疼,她撐著上身從床上坐起。
窗外一片灰濛,天還沒亮。
門外沒再有聲音傳來,江汐很確定聲音是從客廳傳來,她看著房門幾分鐘,掀被下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外走廊也一片漆黑。
江汐沒開燈,走去了客廳。
客廳窗簾沒拉,落地窗外夜色涌了進來。
江汐意外發現陸南渡沒睡。
她看不清他臉,只一個模糊身影坐在沙發上。
江汐走了過去:「怎麼還沒睡?」
「是不是摔碎玻璃杯了?」
意外的她在說完這句話後陸南渡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以往只要她說一句,陸南渡肯定會很快回答。
江汐又走了幾步後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她腳步一頓,看向沙發上的陸南渡。
他只坐在那裡,什麼都沒做,在她說話的時候看向了她。但光影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他臉上任何一絲神情。
客廳里實在太安靜了。
江汐看了他幾秒,重新抬腳走了過去。
她在陸南渡面前停下,而後彎下腰,長發垂下肩膀。
她對上了他眼睛:「發什麼呆?」
然而就是在這一刻,江汐發現了陸南渡眼神不對勁。
厭惡的,恐懼的,卻又夾帶著痛苦。
但等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手上一緊。
陸南渡猛地拽過她手臂,他的手勁實在太大了,江汐皺了眉:「陸南渡,你做什麼?」
面前人毫無察覺,江汐瞬間被他掐著脖子壓在了身下。
她聽見他咬牙切齒般說出一個字。
「滾。」
江汐想去推開他,然而在背部撞上沙發那刻渾身失了力氣。
沙發上的碎玻璃渣狠狠扎進了她背里。
陸南渡將她擲下來的力氣並不小,江汐並不知道沙發上有東西,毫無防備。
她痛得眉心用力蹙了起來,唇齒間也不可抑制悶哼一聲。
感覺到手下細嫩脖頸傳來的搏動,還有熟悉的氣音,陸南渡霎時一愣。
江汐能感覺到身上的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脖間驟然一松。
空氣大量湧進氣管,江汐沒忍住趴在沙發邊猛烈咳嗽了起來。
陸南渡神智似乎已經恢復清明,他渾身的暴戾還未消失,卻已經將江汐抱進懷裡。
「姐姐。」
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江汐咳嗽到胸口隱隱發疼,渾身發軟倒在陸南渡懷裡。
陸南渡以往溫熱的體溫此刻卻似冰窖。
江汐背部傳來絲絲縷縷的刺疼,她語氣沒有不好,只是輕推陸南渡:「去拿藥箱。」
然而陸南渡卻在被她推開那一刻一愣。
江汐沒有發覺,又說:「電視櫃下面的抽屜。」
陸南渡這時才反應過來:「啊,我馬上去拿,等我。」說完立馬跨下沙發。
江汐微皺眉,喉嚨仍有些不舒服,但已經緩過來了。
電視櫃那邊噼里啪啦一陣響。
江汐抬眸看了過去,陸南渡很著急地在翻醫藥箱。
江汐提醒他:「左邊第二個。」
陸南渡立馬打開柜子第二個抽屜,將藥箱拿出來後抽屜都沒關便跑回了沙發邊。
江汐這才發現他的手在發抖。
但越著急事情越做不好,陸南渡半天打不開醫藥箱。
江汐倒算冷靜,她甚至能感覺到陸南渡著急到要哭了,她伸手,將陸南渡手裡的藥箱拿了過來。
陸南渡乖乖鬆手讓她拿了過去。
他以為江汐已經不理他了,沒敢再動,也沒再敢靠近她,他怕她不要他。
哪知江汐將醫藥箱打開後還給了他。
她說:「去開燈,幫我上藥。」
陸南渡有些愣住,江汐提醒他:「快點。」
陸南渡和剛才神志不清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他立馬很乖點頭:「好。」
開燈後客廳變得一片亮堂。
他回到江汐身旁,江汐細皮嫩肉,脖子稍被掐一下都能發紅,何況陸南渡使了那麼大的勁兒。
目光觸及到江汐脖子上那圈紅,陸南渡不敢看,匆匆忙忙低下了眸。
江汐沒跟他說什麼,轉過身。
在被陸南渡拽著壓到身下那一刻她背後的衣服掀起了一半,所以玻璃碎渣都是直直扎入她肉里。
她背對陸南渡,掀起了背部半邊衣服,腰部纖細白皙。
一隻折翼的蝴蝶躍然背上。
和牛奶般的肌膚形成了強烈反差。
而現在刺青旁邊,血肉模糊。
這是陸南渡第一次看到江汐身上完整的刺青,但他已經顧不得這些,有些手腳忙亂。
霎時間連處理傷口都忘了怎麼做。
江汐提醒他:「先把玻璃渣取出來。」
陸南渡看著她的背部,遲遲不敢動手。最後江汐聽到身後傳來工具扔下的聲音。
她被陸南渡從身後抱住,他似乎怕打碎什麼似的,有些小心翼翼。
他聲音裡帶著哭腔:「姐姐,我們去醫院。」
江汐記得陸南渡很抗拒醫院。
這已經不是陸南渡第一次攻擊她,上次他也是沒有認出她。
她忽然問:「這次你做了什麼都記得吧?」
江汐突然提起這個話題,陸南渡一僵。
但隨後還是點頭,很誠實:「記得。」真話。
江汐沉默了,終於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剛才……你是不是沒有認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