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午時一刻,午時倆刻,午時三刻……

  沈清弦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怎麼這未時還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他又在屋裡如熱鍋螞蟻般晃悠了幾圈,實在是待不住了,索性推門而出,打算提前半個時辰就去山下等著。

  雖說約在了未時,但他身為前輩早些過去也沒什麼,還顯得自己和藹可親……

  大……大概吧!這麼安慰著自己沈清弦便出門了。其實路上他又想到,即便他等在山下又如何?反正顧見深不會早到,又不會有人知道他是在等人,與其在屋裡這般難受,還不如儘快過去!

  如此一想他便安心了,在上信峰住了這近二十年,他從未有哪一天像今天這般急於下山,也從未覺得這上信峰竟如此高,下山竟如此慢?

  他這般急匆匆的模樣,虧了沒讓人看見,若是讓熟悉他的七師兄亦或是十一師兄看到,只怕又要以為他在幹什麼壞事情。

  沈清弦終於到了山下,同門弟子看到他,紛紛向他打招呼,沈清弦微笑以對,心情極好。

  他本打算著找個隱蔽的地方藏一藏,等顧見深來了他再出去,也顯得沒這麼急切。

  哪成想他一下來,便看到了一抹殷紅……

  沈清弦心裡想著:不會吧,是顧見深嗎?他……

  沈清弦特意看了看時間,非常確定,距離他們約定的未時還有足足半個時辰!

  難道顧見深也同他一樣在屋裡待不住,所以早點過來了?

  這麼想著,沈清弦心裡竟甜滋滋的,好像出門前吃了塊糖,到了目的地,糖全化成了水流到了心坎兒里,真是說不上來的甜蜜。

  他很開心,可其實又有些不好意思,萬一顧見深只是提前過來辦點兒事兒,他這麼著急出去,豈不暴露了?

  即便他不是來辦事的,真是提前這麼久來等他,那他出去不也意味著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想和他見面嗎?

  沈清弦臉上有些熱,想出去又走不出去,不出去又很想出去……糾結半天他最後還是眼一閉,心一橫,出去了!

  管他那麼多,他就是想見他,讓他知道了又怎樣?

  沈清弦一出來,顧見深便一眼看到了他。

  沈清弦道:「你來啦?」

  顧見深說:「剛到。」

  可其實他到了很長一會兒了,幾乎是沈清弦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了過來。

  沈清弦假裝說道:「我沒遲到吧?」他終於想到一妙計,可以緩解尷尬,他說道,「應該剛到未時吧!」

  說完他又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圭表,再假裝詫異道:「咦,是我看錯時辰了?我還以為要遲到了呢,竟早了半個時辰!」

  顧見深說:「是的,時間還早。」

  沈清弦又故意問他:「那你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他本以為顧見深也會找些理由來解釋一下,哪成想顧見深直白說道:「我那邊沒事,就先來等著你了。」

  沈清弦心一顫,說道:「你這也來得太早了吧。」

  顧見深說:「我想著你萬一記錯時辰,我也許就能早些見到你了。」

  沈清弦臉一熱,分不清他是在促狹,還是真心實意這麼想的,他忍不住看他一眼,說道:「你是在笑話我嗎?」

  顧見深說:「不是,只是不忍心錯過這萬分之一的機會。」

  沈清弦被他這句話給弄得臉更熱了,他說:「那你運氣可真好!」

  顧見深說:「是,真的太好了。」他說話的語調平淡,可這一句話卻說得很是真切,竟真讓人聽到了他心中的慶幸和滿足。

  奇怪的是沈清弦竟隱隱覺得他說的這句「真的太好了」是在暗指和他相遇……

  嗯……

  沈清弦被自己的厚臉皮給震驚了!這麼想也太不要臉了,沈清弦趕緊堵住自己歪掉的腦洞!

  他說道:「我們走吧,反正都見面了,也無所謂什麼時辰。」

  顧見深自是好生應下。

  沈清弦並不在乎顧見深的私院在哪裡,也不在意他的私院是怎麼樣的,他只是想和他獨處而已,所以在哪都行。

  但這一步步走著,竟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好像他以前也來過,而且很喜歡來。

  他四處看看,好奇道:「這兒……是雜役處吧?」

  顧見深應道:「對。」

  沈清弦笑了:「你的私院怎麼會在雜役處?」

  顧見深說:「讓師叔見笑了,我以前不過是上德峰食堂的一位雜役,後來偶得機緣才通過入門考核,拜入上德峰。」

  「竟是這樣的。」沈清弦覺得挺新鮮的,「上德峰的天驕,竟是雜役出身?」他這話別人說來可能還有些嘲諷的味道,但他說的卻很柔軟,完全不會惹人不快。

  更何況無論他說什麼,顧見深都覺得很是悅耳。

  只聽沈清弦又說道:「你若是在食堂做過,那想必很會做菜?」

  他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雖說顧見深是自己的後輩,但也是萬法宗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很有威信,自己該注意些言辭。

  誰知顧見深絲毫不著惱,反而說道:「略會一些,師叔若不嫌棄,我做給你嘗嘗。」

  沈清弦這已然辟穀的人,哪裡還需吃東西?只是聽顧見深這樣說,他心裡竟有些期待。

  他說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顧見深搖頭道:「太久沒做,只希望不會令你失望。」

  沈清弦說:「絕對不會。」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一處小院。雜役處的院子,大多窄小閉塞且十分簡陋。沈清弦本就沒對這住處有任何想法,他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顧見深這個人,哪裡還在乎其他的。

  可走進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屋子怎能如此漂亮!

  沈清弦曾想過若是師父給了自己洞府,他定要好好裝飾,而腦中的形象竟和此處相差無二!

  只是他的洞府肯定會更寬敞更大一些,但家具肯定會是這樣的!

  沈清弦頓時更加欣喜,只覺得顧見深這人不僅討他喜歡,竟連這房子都如此合他心意,真是不能更好了!

  顧見深道:「進來坐吧。」

  沈清弦四處看著,越看越心動,忍不住說道:「你這屋子可真好。」

  顧見深笑了笑並未說什麼。

  沈清弦四處打量著,突兀的看到了兩張挨在一起的床,他愣了一下:「這……」

  顧見深說:「並未有其他人住在這裡。」

  沈清弦說:「那為何會有兩張床?」

  顧見深搖了搖頭,眼睛中帶了點苦澀,只聽他輕聲道:「我不記得了。」

  沈清弦好奇道:「這也能不記得?」

  顧見深說:「我五年前曾大病一場,醒來後便隱約忘了些事。」

  沈清弦道:「那旁人不知道嗎?既然有床這人應該是你的室友吧?」

  顧見深搖頭道:「我那時初初入門,師兄們都還同我不熟,並不知道這小院。」

  他們連這小院都不知道,自然也就不知道裡面之前住過誰。

  沈清弦說道:「那這人從沒來找過你嗎?」

  顧見深說:「沒有。」

  沈清弦道:「這可真奇怪,按理說你們該是很熟悉的朋友,怎麼會突然之間又不聯繫了呢?」他心裡隱隱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可又不願顧見深傷心,於是便沒有再提。

  顧見深說道:「我覺得可能並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他這麼一說,沈清弦覺得挺納悶的:「什麼意思?」

  顧見深說:「我問過許多人,都說我獨來獨往從未與誰親近,在雜役處時也是獨居一處,瞧這屋裡的裝飾,定是我入門後重修的,那時更不可能有人同我一起住在這裡。」

  他說的很有些道理,可沈清弦還是不明白:「既然沒有人,那又為什麼要安置兩張床呢?」

  顧見深看了看他,垂眸道:「我並不住在這裡,安置成這副樣子,大概是在安慰自己吧。」

  他說這話的聲音有些失落,似乎還有些難過,沈清弦莫名聽的有些心疼他說道:「你這其實是提前準備。」

  顧見深一愣,沒聽懂他這句話。

  沈清弦彎著眼睛說:「……等著有人來睡你這張床!」

  顧見深直勾勾的盯著他,好半晌都說不出話。

  沈清弦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可又忍不住想說,他輕聲道:「比如我……」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像是敲在了心臟上,這一刻顧見深當真覺得這屋子是為他準備的,他也一直在等著他。

  沈清弦說完,又很是不好意思,他岔開話題:「我還有機會嘗嘗你的手藝嗎?」

  顧見深猛地回神,說道:「你且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沈清弦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心裡忽然就冒起一個念頭,他說道:「你會烤肉嗎?」

  顧見深又愣住了。

  沈清弦以為他不會,便改口道:「你做你拿手的就好,我什麼都吃。」

  顧見深說:「我正想問問你想不想吃烤肉。」

  沈清弦眼睛微睜,訝異道:「這麼巧嗎?」

  顧見深嘴角的笑容很深,看著他的目光也越發溫柔。

  沈清弦只覺得臉上微熱,心裡想著:他倆竟是這般有緣分嗎,真是太有趣了!

  顧見深去了後頭,過了一大會兒才出來。

  沈清弦雖已辟穀,但嘴上貪慾未減,瞧著這外酥里嫩的烤肉,很是犯饞:「看起來就很好吃。」

  顧見深說:「小心燙。」

  沈清弦已經夾起一塊放到了嘴裡……遙遠卻莫名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迸發,好像思念了很久的東西,終於回來了一般……

  沈清弦吃著吃著竟有些吃不下去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眼兒上,不停的往上涌:湧上鼻尖,鼻尖泛酸;湧上眼眶,眼眶泛紅,最後還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大腦。

  察覺到他的異樣,顧見深問道:「怎麼了,不好吃嗎?」

  沈清弦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了,他說:「好吃。」太好吃了,無法形容的好吃。其實也不一定是烤肉好,只是一個心愿達成了,所以覺得特別好。

  顧見深笑道:「你喜歡便好。」

  沈清弦吃了很多,吃完了他的心情也平復了,他抬頭看他,說道:「我可以再來找你嗎?」

  顧見深答得很快:「當然。」

  「那……」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顧見深說:「你先說。」

  沈清弦道:「你先吧……」

  顧見深想了下,還是說道:「你明天下課後……」

  沈清弦眼睛一亮,說道:「有空!」

  顧見深笑了,他說:「那我在這等你。」

  沈清弦眼睛也彎了起來,他道:「我明天可沒法記錯時間了。」畢竟上課的時間是固定的,他要是翹課,要挨揍的。

  顧見深抿唇微笑:「我明白。」

  沈清弦回到上信峰時已經很晚了,他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顧見深,一會兒想想那屋子,一會兒想想烤肉,一會兒再想想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頭髮甚至是衣裳……

  想著想著,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來,他緊緊裹著被子,從這邊兒滾到那邊,在從那邊滾到這邊,長發都亂了,可眉眼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傾人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好在以他如今的境界,已經不必再擔心睡眠的問題,別說一宿不睡,一個月不睡也沒妨礙。

  他如今可不是去悟道堂上課了,而是要跟著師父上小課。

  這可容不得他偷雞摸狗,若是不專心,一個戒尺抽過來,疼得人心肝直顫。

  好在凝神後時間過得飛快,沈清弦一下課便坐不住,急忙忙就衝出門去。

  七師兄被他撞了一下,瞪他一眼:「多大人了,還毛毛躁躁的。」

  沈清弦跑得飛快,嘴上敷衍道:「不好意思啦七師兄,我有急事,先走了!」

  七師兄嘟囔道:「小混蛋。」

  沈清弦很快便來到了雜役處的小院,他推門而入,滿心期待,結果屋裡竟空蕩蕩的。

  顧見深還沒來嗎?

  他有些失落,不過也沒急,想著這次該輪到他等他了。

  他喜歡這屋子,待在這裡就很開心!

  沈清弦溜達了一圈,這才看到了桌子上的紙鶴,他一走進,那紙鶴便飛了起來,落到他的掌心。

  紙鶴攤開成了一封信,沈清弦定睛一看,發現是顧見深留給他的。

  ——抱歉,臨時接到宗門任務,外出一趟,會儘快回來。

  顧見深竟然出去了,沈清弦頓時失落極了,他本以為再等一會兒就等得到的,可若是離了宗門,那沒個幾天功夫是回不來的。

  人都已經出去了,他著急也沒有用……沈清弦本想離開,可又實在喜歡這屋子,索性便多待了會。

  之後幾日,他若沒事兒就會來這雜役處看看,明知道顧見深不會回來,可仍管不住自己的腿。

  起初他還只是在椅子上坐會,偶有一日,他修行累了,便在這睡下了。

  他分不清哪張床是顧見深的,可躺下後又覺得自己睡的一定是他的。

  一時間,一股燥熱湧上心間,他面頰潮紅,緊緊蓋著被子,似乎這樣就能壓住砰砰直跳的心臟。

  沈清弦睡著了,他甚至不知道顧見深在半夜回來了。

  顧見深一進屋便看到了穿著單薄的白衣,露著光潔的小臂,緊緊抱著他的被子,睡得毫無防備的、他心心念念數日、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