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天底下竟有這般好看的眼睛。

  無法形容的好看,難以言說的合心意,似乎他活了這二十多年,就為了在此刻見他一面。

  這聽起來可真矯情,真不是他沈清弦會想的事,可他腦中真真正正地徘徊著這句話,一字不差,半點虛妄沒有。

  「華兒。」上信峰主喚他。

  沈清弦總算回神,眨眨眼睛看向自家師父。

  上信峰主很想給他腦門一下,但到底在別的峰上,訓孩子還是得回家慢慢訓。

  他道:「禮儀呢!」

  一進屋就盯著人家看,先行禮問好都不知道,看來回去得正經收拾收拾他!

  沈清弦連忙行了禮,道了聲:「上德峰主好!」

  上德峰主本就極喜歡他,見他來了便眉開眼笑,哪裡還計較他行禮晚了。

  只聽他說道:「這是結丹了?真不錯!來,師兄給你些好東西。」

  沈清弦眼睛一亮,湊過去些,他師父瞪他一眼,他又縮了回來。

  上德峰主道:「莫要怕他,來師兄這兒。」

  沈清弦卻不敢動了,他想要上德峰主的好東西,但也惹不起自家師父,這會兒在別處,師父不會發落,可回了上信峰,他一準慘到沒朋友。

  上信峰主瞧他那頑劣樣,沉聲道:「長者賜,不可辭。」

  雖然聽聲音似乎火氣沖沖的,但話卻是好話,沈清弦登時喜笑顏開。

  上信峰主嘆氣,總覺得這孩子越長越歪,可該怎樣掰正卻是件煩惱事。

  上德峰主給他一個金燦燦的乾坤袋說道:「拿回去玩吧,上信師叔若是敢給你扔了,你儘管來找我,大不了來我們上德峰,我待你定比他好!」

  上德峰主這後半句話也算是見面日常了,每次見每次說,沈清弦從一開始驚嚇,到現在已經泰然自若。

  他知道上德峰主脾氣好,竟還開玩笑道:「峰主如今有了愛徒,哪裡還需要我?」

  顧見深之名,別說萬法宗了,連外頭的人都有所耳聞。

  上德峰主顯然是極其喜歡這個小徒弟的,只見他眉眼彎起,說道:「來,給你們介紹下,這是你師侄顧見深。」

  沈清弦本來就餘光總瞥向紅衣男子,此刻一聽頓時愣住了。

  上德峰主又對顧見深說:「這是你師叔,沈清弦。他雖與你同齡,但輩分有別,你莫要沒了規矩。」

  顧見深對著沈清弦笑了笑,輕聲道:「見過漣華師叔。」

  輕聲細語幾個字卻讓沈清弦心猛地一顫,一股怪異的酥麻湧上心間,竟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弦悶聲應下,沒再看他。

  顧見深卻似乎在盯著他看,不動聲色地卻也挪不開視線地,一直看著他。

  就像方才的他。

  沈清弦心裡一熱,全程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

  上信峰主和上德峰主有事要談,雖不防備自家的小徒兒,但卻也怕他們無聊。

  只聽上德峰主道:「淵兒,你且陪你漣華師叔出去走走。」

  顧見深溫聲應下,沈清弦眼巴巴地看看自家師父,上信峰主很是威嚴地點了點頭。

  沈清弦便滿腦子都是溜了溜了。

  兩人出了前廳,顧見深道:「早就聽聞師叔之名,如今一見……」

  沈清弦心思一動,轉頭看他:「如何?」

  顧見深垂下眼眸,唇角揚著,用溫柔到難以想像的聲音說著:「輕雲蔽月,流風回雪。」

  沈清弦心猛地一跳,生硬地別過臉去,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

  他面頰有細微的紅暈,很淡很淡,可因為膚色白皙,所以又有些顯眼。

  只可惜顧見深並不敢多看他,否則此時定是早已呆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沈清弦道:「皮貌乃外相,我本人可不是那樣的。」

  顧見深竟問了句:「那師叔是怎樣的?」

  沈清弦張張嘴,末了竟瞪他一眼道:「是怎樣的……你自己體會便是!」

  這一眼還是讓顧見深怔住了。

  他心跳得極快,一股從見面起就翻滾的情緒不斷激涌著,他竟荒唐地想抱抱他,想親吻他,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可他明明和他僅此一面之緣,他們之前並不相識,為什麼他會這般的……

  沈清弦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沒見面時他是想揍這小子一頓的,此時全然沒了這心思。可和他在一起,他又覺得有些不自在,想離他遠一些嗎?不……恰恰相反,他想離他更近一些,甚至想到不久後要分開,竟覺得很是難受。

  玉白色台階上,兩人都沒察覺彼此在發呆,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亂七八糟的心緒中,想要理出個所以然。

  可情之所起,又哪兒理得明白?

  還是沈清弦先開口了,他道:「我……我有些餓了……」說完他就覺得自己傻透了,他已經辟穀,餓什麼餓?

  不等他解釋下,顧見深便道:「跟我來,我這兒有些茶點。」

  沈清弦頓時鬆了口氣:「好。」

  兩人同行,也沒什麼太多的話,氣氛甚至還有點兒尷尬,可兩人卻都不想離彼此遠了,都想著再近一些再近一些,若能牽住他的手……

  沈清弦立馬訓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怎能對初次見面的小師侄如此唐突!

  可這念頭一起,便像脫韁的野馬般,收不回來了。

  他這是一見鍾情了嗎?

  對一個毫不了解的、比自己矮了一輩的男子一見鍾情了?

  今日之前沈清弦還真不知道自己好男色。

  胡思亂想間,茶室已經到了,顧見深道:「師叔請。」

  沈清弦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腦袋回到正軌。

  入了茶室,顧見深親自給他倒水泡茶,沈清弦道:「麻煩你了。」

  顧見深對他笑笑說:「不麻煩……還有些開心。」

  沈清弦見不得他這笑意滿滿的眸子,收回視線道:「原來師侄還有這愛好。」他隱約覺得顧見深說的開心是為他沖茶而開心,可他又覺得這般想太自作多情,便曲解為顧見深喜愛給人泡茶。

  顧見深也不解釋,只是笑而不語。

  沈清弦看他一眼又極快地收回視線,他不敢看,再看他就要直勾勾地盯著人家了。

  他一個前輩,用那樣糟糕的眼神「侵犯」一個如此有禮的後輩,也太不像話了!

  茶水如何茶點怎樣,沈清弦一概不知,但他心情很好、特別的好,只願這時間凝固,他就在這茶室里同顧見深一直待下去。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應該是過了挺久,但沈清弦卻覺得值過了一瞬,便有弟子來說道:「兩位師兄,峰主請你們過去。」

  沈清弦滿目失望,想藏都藏不住,他轉眼一看,似乎在顧見深眸中也尋到了一絲與自己相同的情緒。

  沈清弦心思一動,他說道:「你泡的茶實在好喝,茶點也很是美味,不知還有沒有機會……」

  顧見深猛地抬頭,一雙紅眸變得極深,似乎有滔天巨浪般的情紊在翻滾著:「我有一處私院,師叔不嫌棄的話,可願明日再聚?」

  其實他不該說明日的,應該說改日,可是他忍不住,他甚至不想說明日,他想說今日:下午也好、晚上也好,總之……

  可也太著急了,他沒法說出口。

  只聽沈清弦道:「明日啊……明日我有課。」

  聽他此言,顧見深激盪的情緒平穩了些,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他正要開口,卻聽沈清弦又輕聲說道:「今……今天下午你有空嗎?」

  聽他此言,顧見深整個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沈清弦說完就挺後悔的:完了完了,自己是不是嚇到他了?

  這都已經巳時了,下午的話……豈不是剛分開就再見面?他是不是意圖太明顯了!

  他又道:「你若是忙的話就罷了,我們改日……」

  「我沒事。」顧見深打斷他的話,語氣里有絲幾不可察地急切,「我下午沒事,晚上也沒事,我……」

  說著他又趕緊頓住,似乎是說太多了。

  沈清弦心裡一片滾燙,想努力收起嘴角,可怎麼都收不住,最後他放棄了,索性滿心愉快地笑道:「那我們下午見。」

  這笑容讓顧見深看痴了,他滿腦子都是他,其他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沈清弦卻不敢再看他,他問他:「你那私院在何處?」

  顧見深這才勉強回神,他道:「不太好找,我們約個時間,我在上信峰下等你可好?」

  沈清弦便道:「好。」

  顧見深問他:「那……約在什麼時辰?」

  沈清弦開口就想說午時,但他好歹收住了,矜持了一下道:「……定在未時吧。」

  顧見深應得很快:「好!」

  如此兩人便分開了。

  沈清弦跟著師父回去,一路上都在想入非非。

  上信峰主敲他一下:「凝神看路!」

  沈清弦捂著腦袋瞪師父:「會找不高的!」

  上信峰主道:「你都二十歲了,身量已定,不會再長了。」

  沈清弦嘟囔道:「萬一呢……」他好像比顧見深矮了一丟丟,只有一丟丟,肯定是被師父給敲的,所以他才會矮了這一點兒!

  想著想著便又想回到顧見深,沈清弦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上信峰主還以為他又在想什麼調皮搗蛋的事,便訓斥他道:「你可莫要對那顧見深起什麼歪歪心思。」

  一句話嚇得沈清弦差點兒被石頭絆倒……

  他一臉惶恐地看向師父,說道:「您……您說什麼呢!」什麼歪歪心思!他才沒有想和自己的師侄行親近之事,呸呸呸!什麼親近之事?亂七八糟!

  上信峰主見他這樣,便知道是戳中他心思了,他又想錘他了:「你給我安生點兒!人家那是天生的紅眼睛,不是塊石頭,你若是敢傷了他,連我也護不住你!」

  沈清弦聽得一臉茫然:「我怎麼會傷他?」

  上信峰主諒他也不敢:「你喜愛他的紅色,同他親近是可以的,但莫要貪心過重,做下傻事!」

  沈清弦總算聽明白了,他師父怎麼會這樣想他?他哪裡會有那般邪念?他才不會想挖人眼睛呢,他只是……只是……

  哎!想和人談戀愛好像也算邪念?

  不過師父說他可以同顧見深親近?沈清弦頓時喜上眉梢!

  明明約在了未時,可一回上信峰沈清弦便坐不住了。

  這才午時一刻……何時才能到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