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後生

  就在全場看客都以為庚號擂手將因屍魃脫逃而落敗身死之際,台上的少年忽然做出了令所有人吃驚的舉動,陡然揮斧划過自己的手心,一潑鮮血灑向半空……

  已爬到羅網頂端的那個屍魃硬生生停了下來,仿佛受到無法抗拒的誘惑,回首俯視,抽著鼻子,血目中的畏縮已被獸性所取代,驀地咆哮一聲,如同一隻嗅到腥味的野貓,閃電般地反撲下來。

  屍魃來得如此之快,以至於破曉那隻血淋淋的左手尚未舉起誘敵,就被其抓住,張口就咬。

  破曉不驚反喜,右手一揮,鋒利的斧頭正劈在屍魃張開的漆黑大嘴中,喀嚓一聲,半邊腦袋飛向了空中,白的紫的漿液四濺,滿場驚呼,計時鼓點戛然而止。

  他幾乎跳出胸膛的心縮回了原位,扔掉了沾著污血的斧頭,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氣,好險、真的好險!本來應該很輕巧贏下的初擂,最後逼得自己以命相搏。

  「哎喲喲!好一個破釜沉舟、兵行險著、劍走偏鋒、置之於死地而後生啊!」林清兒施施然上台,站在了破曉身邊,用一連串的讚美表達她的驚嘆,「十二息!庚號以一息之差,超越了己號,拿下今日的最佳戰績。少年郎,請報上你的名字!」

  在兩人的身後,幾個保丁快速地清理善後,其中一個過來給破曉手上的傷口撒了一些白色藥粉,這便是人用的止血祛味藥物,非常昂貴,但此刻的破曉已不在意其他了。

  正是機關算盡,過猶不及,自己的戰績還是超越了女擂手,破曉心中直罵娘,唯有希望後三名擂手中有超過自己的,才能避免跟無邪在月擂上一決生死。

  「列位安好,我叫破曉,希望可以跟各位兄弟叔伯、姐姐妹妹一道兒,破除黑暗,走向光明!」破曉壓下內心的起伏,團團拱手,賣了一個乖。

  「破曉,姐姐會一直為你助威哦。」一個不亞於林清兒的嬌媚聲音從近處傳來。

  破曉一愣,借著台上的亮光,剛好看到小桃紅坐在貴客席的最前一排向他招手,跟她同坐一桌的是個手搖摺扇、風流倜儻的錦衣公子,應是來自某個大城的衙內。

  小桃紅沒有食言,為破曉捧場來了,當然破費的是她的恩客。

  後排的看客一見蘭桂坊的紅牌也來觀擂,紛紛側目。

  破曉心頭一熱,忙沖小桃紅拱手致謝,誰說婊子無情?豈不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他不由斜了一眼身側的花魁娘子,不可方物,若即若離,令人遠觀又想近褻,端地令人著迷,但他心中已有無邪。

  閱人無數的林清兒有所感覺,似看穿了少年的男人之心,我呸!少年心,都是色心!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又笑若春風:「破曉,看來你的擁躉不少,連我蘭桂坊的紅牌都對你青眼有加,希望你能再接再厲、過關斬將,打到年擂哦……」

  破曉施施然回到了擂手後台的另一室,先前打完擂的三人正看著牆上銅鏡的鏡像,見他進來,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絲敬畏,後生可畏也!

  緣何只有三人,另外三人自是淪為屍魃的食物。

  女擂手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服,誰都能看得出,破曉若非遇到一個怕死的屍魃,早已結束戰鬥。

  尤其是他最後的絕殺,顯示出超出他年齡的果決狠厲,一個對自己都狠的人,對敵人還不更狠?這樣的人最好不要招惹。

  破曉渾然不覺自己在他人眼裡留下這樣的印象,對三個被自己淘汰的擂手咧嘴一笑,卻令他們毛骨悚然,齊齊將視線轉回鏡像。

  最後三個擂手皆戰勝了屍魃,雖然有了武器選項,但打鬥中難免見血,令屍魃在擂中醒血,是以贏得絕不輕鬆,但相對白打而言,用時確實短了許多,強者大都是二三十息殺掉屍魃。

  而弱者,自是變成屍魃的食物。

  破曉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贏下了初擂的頭名,將和無邪在月擂中競爭,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他心亂如麻,最後被林清兒請上台時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竹屋的?

  破曉整整打坐了一夜,貌似在修煉太清功,其實是苦思冥想,如何破自己和無邪的生死局?

  當第一縷晨光落在頭頂的白紗之際,破曉的心頭豁然開朗,這個生死局終於被他解開了,又是一個置之於死地而後生的決策!

  其實,破曉只是自認為解開了,如果再出現什麼變卦,他只能用自己的命去報無邪的兩次救命之恩。

  對此,他無怨無悔。

  他也想清楚了,即便自己沒有贏得初擂頭名,也未必躲得過打月擂的命運,因為林清兒可以讓別的頭名退出,推他上去。

  說到底,自己的命運並不在自己的手中。

  解開心結的破曉,全心投入到月擂的備戰當中,繼續鍛鍊臂力、打坐調息、練習武器。

  他自感斧頭已差不多了,其他長短兵器也要涉獵,畢竟月擂是三行首之間的博弈,武器和對手的選擇變數太多。

  林清兒對破曉自然看重,很快送給他一個「驚喜」,一個醒血的屍魃,並收繳了所有的武器。

  破曉第一次跟醒血屍魃徒手搏殺,立刻感覺到了吃力,首先用拳頭沒用,醒血屍魃抗打擊能力更強。

  而他用慣的一招——胳膊鎖喉,也難以奏效,醒血屍魃速度太快,反應更敏捷,他的鎖喉大都以胳膊被咬得血肉模糊而告終,而且若不是每次黃符及時定住對手,他早已死了不知幾次。

  這一回沒有肉骨丸吃,只給他送來幾瓶止血祛味的藥粉,好在又給了一粒辟穀丸。

  破曉每日裡至少跟醒血屍魃打個三五次,拼著遍體鱗傷,最多也只能殺一個,至少耗時百息以上,這樣的戰績,完全不符合他對月擂的設想,是以,他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去訓練。

  因為流血不少,肌體也需要恢復,破曉還是強忍肉痛吃了一粒辟穀丸,只能留一粒給無邪了。

  如果設想成功的話,他和她應該在月擂中碰面,甚至可能打擂前就在後台重逢。

  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呢?破曉一想便心情浮蕩,眼中帶著期盼。

  如此練了數日,破曉略有心得,就是在醒血屍魃的高速運動中,用雙手抓住他的頭,反向一擰,就能輕易擰斷他的脖子。

  不過做到這一點,必須眼疾手快,稍有偏差或遲疑,就會被醒血屍魃反咬一口。

  今日也不例外,破曉跟醒血屍魃周旋了百來息,被咬了好幾口,才擰斷了他的脖子,他也痛並累著,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顧不得打坐調息,先用藥粉處理傷口。

  看著自己光著的上身大疤摞小疤,新傷疊舊傷,甚至臉上也有傷口,這個樣子去見無邪,豈不是嚇壞了她?看來要厚著臉皮跟小娘皮討要肉骨丸了。

  這幾日訓練,林清兒一直沒有發聲,但破曉相信她在暗中觀察著自己。

  他抬頭看天,才是上午,蘭桂坊還沒開門,這幾日沒日沒夜地練,都忘了時間了。

  破曉動起小心思,在腦中斟酌了一下用詞,對著空處喊道:「坊主姐姐,你看我這幾日練的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