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牆上的文字隱去,林清兒在台側的聲音流露出一絲興奮:「甲號擂手的對手是寅號屍魃,這可是初擂的勝者。按照規則,月擂以上的屍魃都事先醒血,列位看官,敬請欣賞一場勢均力敵的打擂吧……」
醒血就是屍魃見血的雅稱,即屍魃受到鮮血的刺激,喚醒獸性本能。
畢竟月擂的擂手是從初擂脫穎而出的,若不增加難度,就失去了斗魃的精彩性。
鼓聲再起,甲號擂手退據擂台一角,靜候對手出場。
寅號屍魃從擂台中央緩緩升起,額貼黃符,身上居然換了一套新衣,這就是屍魃勝者的待遇了。
破曉觀察著寅號屍魃,感覺他原本皮包骷髏的臉上似乎有了一些肉,看來屍魃吃人進補之說不假。
一聲鑼響,鼓聲即止。
屍魃額頭的黃符自焚化灰,一對血目刷地睜開。
在全場看客的鼓譟下,甲號擂手如臨大敵,慢慢後退。
寅號屍魃則瞪著通紅的眼睛,轉向自己的對手,齜牙咧嘴,雙手擺動,一副狂躁之態。
破曉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仔細觀察屍魃醒血後的特點,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甲號擂手不愧是江湖高手,握著匕首圍繞著屍魃快速移動,似乎繞暈對手。
屍魃在擂台中央跟隨著甲號擂手原地轉動,發出的低低的咆哮聲。
甲號擂手猛地停住身子,屍魃立刻有了反應,雙手一張,向他撲去,甲號擂手要的就是這個機會,同時錯身迎了上去。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只見那把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曲線,一潑血花從屍魃的臉側迸出,台下的看客們一片驚呼。
原來甲號擂手原本是對屍魃割喉的,卻被他一個匪夷所思的原地甩頭後仰,躲過了致命的殺著,饒是如此,那把匕首也划過了屍魃的脖側,從骨瘦如柴的臉頰一直拉到了耳根,露出裡面發黑的肌理和白色的骨頭,其狀甚怖。
破曉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偏了一下視線,正看見少女抬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好像是在空中撥開什麼東西似的。
他未及疑惑,又被擂台上的變故吸引,原來甲號擂手似乎沒想到殺著落空,出現了片刻遲疑,卻忘了對手乃是醒血的屍魃,攻擊力和反應力大增。
高手對決,絲毫的失誤就足以改變勝負,就在這一瞬間,寅號屍魃以不可思議的曲度旋轉身子,一下子將甲號擂手撲倒在地,一口咬在他的頸部。
台下響起更大的驚呼聲,只見屍魃仰起脖子,咽下一大塊血肉,在他的身下,甲號擂手的頸骨斷開,鮮血狂涌,四肢尚在顫抖,並沒有立刻死去,眼睛瞪著,嘴巴張著,想要呼喊卻喊不出一絲聲音,場面無比慘烈。
寅號屍魃,這個在初擂上的逆襲者,再次上演反殺,雖說可能是場內賭客的眾望所歸,但這過程也太快了,以至於賭客們的歡呼聲都沒準備好。
破曉注意到前面的一個女看客發出了乾嘔聲,然後捧起了凳下的唾壺,忽然明白了唾壺的用場了。
那清晰的嘔吐聲傳來,聽的他也有點犯噁心。
不期邊上的少女也被傳染了,一把抓起唾壺,打開壺蓋,再掀開面巾,「哇」地吐出來。
破曉見她吐得厲害,忙幫她捧住唾壺,雖然聞到了異味,噁心之感反而消失了,這便是親近之人的感覺吧。
「破曉,謝謝你!」少女低著頭嘔吐完畢,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赧顏道謝。
「不謝不謝……」破曉毫不嫌棄地蓋上壺蓋,順手放回了座位底下,隨即一呆,原來少女因為嘔吐的緣故,竟然將整個面巾摘了下來。
雖然台下的看客都籠罩在黑暗中,破曉依然借著擂台的亮光看清了少女突然顯現的側面,那柔美細膩的面部線條,有如一盞暗夜的明燈照亮了他孤寂已久的心田……
「你咋了?」少女感覺到破曉的異樣,隨即明白了原因在己,忙不迭戴上面巾,正襟危坐,把視線重新投回場內。
破曉也裝作沒事人似地坐直身子,看到林清兒重新站在了擂台上,屍魃和擂手屍體已然不見,檯面上血跡斑斑,反正屍魃都已醒血,無須清潔祛味了。
破曉心神悸動,沒在意林清兒說些什麼,直到乙號擂手上場,才勉強定下心神。
乙號擂手是個胖墩兒,年紀跟破曉相仿,大臉肥肥的,眼睛小小的,憨態可掬。
破曉不禁有些羨慕胖墩兒,他應該是富人子弟,否則不可能吃這麼胖,可是又怎會參加這玩命的打擂?
林清兒對胖墩兒難掩喜歡:「恭喜小胖,少了一個競爭者。姐姐很看好你哦,聽說你擅長使用菜刀,喜不喜歡姐姐這道菜啊……」
胖墩兒一襲寬鬆的武士袍,憨厚的大臉露出卑微的笑容,侷促地眨著小眼睛,雙手扭捏地掐在一起,笨拙地回應著林清兒的打趣,仿佛是個被人調戲的小妮子,逗得台下的看客陣陣鬨笑,渾然忘了剛剛的血腥。
在林清兒的暗示下,坐席區的看客給了胖墩兒最大的支持,不僅給了他擅長的武器——菜刀,又為他挑選了看起來最弱的對手,一個初上擂台的小個子屍魃。
其中也有破曉的助力,他對胖墩兒挺有好感。
這也說明,賭客們都看好胖墩兒。
鑼起鼓歇,胖墩兒一刀在手,頓時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鎮定自若地盯著自己的對手,頗有高手風範。
衣衫襤褸的小個子屍魃卻沒有看客們想的那麼羸弱,黃符一去,就像只猴子似地掠起,凌空撲向獵物。
胖墩兒沒想到對手先發制人,忙劈出一刀自保,哪曉得屍魃居然在空中又翻了個跟頭,剛好落在胖墩兒的後面,四肢順勢掛住他的腰背,發出悽厲的尖嘯,一口咬向胖墩兒的粗脖子。
台下又是一片驚呼,破曉卻忍不住拿眼斜了一下少女,心想她會不會又做什麼古怪動作?不過她只是安靜地看著。
台上的胖墩兒臨危不懼,身子一甩,手裡的菜刀閃電般地切向自己的胸前,在很多看客沒看清之前,掛在他背上的小個子屍魃,上身失去控制地向後一倒,被甩了出去。
身為拾荒人的破曉目力極好,看得真切,原來胖墩兒手起刀落,切菜一般地切掉了屍魃扒在他胸前的十指,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竟毫髮無傷,庖丁解牛也不過如此吧。
小個子屍魃被甩在擂台的羅網上,又被彈回來,在地上一個翻滾,順勢立起,斷了十指的雙手血淋淋的,十指連心,換了常人早已疼得滿地打滾,但屍魃卻若無其事,繼續張牙舞爪,伺機進攻。
破曉有所啟發,屍魃毫無痛感,要害部位只在頭部,因此擰斷脖子、割喉和斬首是對付屍魃的三大招,不過若是去其爪牙,斷其腿腳,也能減少其殺傷力。
胖墩兒一招得手,竟然不緊不慢地主動走向對手。
小個子屍魃見狀,又是凌空掠起,一口咬向胖墩兒的脖子。
破曉注意到一個規律,醒血的屍魃似乎都愛攻擊擂手的頸部,這是野獸的本能,因為人類的最薄弱之處就是脖頸。
然而,胖墩兒等的就是這一刻,手一揚,刀光一閃,半空中的屍魃腦袋一歪,整個身子像斷線的風箏一般,栽落在地,一灘血從他的頸下流了出來。
「哎呦!小胖贏了,姐姐果然沒看錯你哦……」台側的林清兒毫不吝嗇地獻上溢美之詞,台下的看客們一片喝彩,擊掌不絕,胖墩兒確實令人刮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