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忍住疼痛,答道:「不是的,表小姐的鞋子髒了,我給她擦擦。」
華珠的鞋面兒上果然有一點木屑。
陳嬌鬆開腳,沖銀杏難為情地笑了笑:「是我莽撞了,誤傷了貴府的下人。」
一個下人罷了,與提督大人身邊的紅人相比又算得了什麼?表小姐雖然引薦了她,但也只是心善外加碰巧,又不是因為什麼親戚關係。銀杏就溫聲道:「這位媽媽是新來的,不懂規矩,衝撞了盧夫人,請盧夫人見諒。」
說著,朝吳氏使了個眼色。
吳氏把苦水吞進肚子,躬身,朝陳嬌行了一禮:「奴婢莽撞,求盧夫人恕罪。」
盧夫人,這三個字從自己口裡說出來,為何這麼酸澀呢?或許,是因為曾經,也有人這麼叫過她?
陳嬌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丟在了吳媽媽跟前,像施捨一個乞丐、或一條狗。
吳氏忍住自尊被碾壓的眩暈,雙手捧起碎銀,顫聲謝過:「多謝盧夫人賞賜!」
她很討厭這樣子的生活,但她不能倒下,在把兒子的名字刻上烈士墓碑之前,她絕對不能倒下!
進了屋,華珠吩咐銀杏給吳氏送一瓶金瘡藥,又說晚上不大想吃福建菜,讓吳氏明天再做。
炕頭,年絳珠正在算鋪子裡的盤存,見到陳嬌,笑著起身迎她:「什麼風兒把盧夫人給吹來了?稀客,稀客呀!」
「什麼稀客?你慣會打趣我。」陳嬌嗔笑,在炕頭坐下,剛一座,又瞥見華珠,下意識地想給華珠讓位。
年絳珠哪裡知道陳嬌緣何忌憚華珠?只以為她客套,就說道:「小孩子皮慣了,盧夫人不用理她。」
又對華珠道,「去描紅,把昨兒的也補上。」
又描紅。華珠唉聲嘆氣地走進了小書房。
陳嬌原本不把年絳珠放在眼裡的,可一瞧她與華珠的姐妹情誼,又眼神一閃,柔聲笑道:「昨兒趕著收拾提督府,沒來得及與你打聲招呼就走了,今兒我想著,說什麼也得上門與你熱絡熱絡。趕巧啊,我漏送了表小姐的帖子,算順路了!」
年絳珠有些受寵若驚,陳嬌的父親是朝廷重臣陳閣老,丈夫是提督大人的左右手,而她自己,又得提督大人器重,暫時料理提督府,這麼多重身份加起來,由不得年絳珠高看她兩眼。
銀杏沏了茶過來,年絳珠親自接過,奉到陳嬌面前:「盧夫人請用。」
陳嬌見年絳珠待自己如此客氣,也有些受寵若驚:「兩位小少爺呢?」
「被乳母抱去逗老太太了。」
儘管如此,盧夫人還是留下了紅包與小禮物,又與年絳珠聊了會兒天,才仿佛依依不捨地告別了顏府。
除夕前一天,眾人整裝待發,前往提督府赴宴。
二進門處,馬車前,顏碩坐在輪椅上,全身裹著毛毯,冷眼瞪著朝他迎面走來的華珠,在他身旁,是穿著淺綠色窄腰長襖、素白鑲珍珠羅裙、白綠相間繡墨蘭繡花鞋的余詩詩。
神仙眷侶,華珠的腦海里自動閃過這樣的詞。
華珠走到二人跟前行了一禮:「大表哥,大表嫂。大表哥也要去赴宴嗎?」他好像與世隔絕很多年了吧?身子不好,吹吹風也能病倒,實在不宜去人多的場合。
「你哪隻眼睛看到爺要去赴宴了?」顏碩惱火地睨了睨她,「快點把答案告訴爺,爺的藥全喝完了,你不許耍賴!」
魚,小溪,板凳,裙子。
灰塵,浪費,敵人,誤會。
鍋蓋,鞋墊,門閂,谷囤。
比方,醬油,圍牆,壞蛋。
每一題到底有什麼共同點?他想破腦袋了也沒想出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華珠就笑了:「大表哥,我赴完宴回來一定告訴你答案,晚上的藥也要乖乖喝藥。」
顏碩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又對余詩詩道:「好了,快把這小傢伙帶走,看得我鬧心!」
余詩詩蹲下身,輕聲道:「我不想去赴宴,就留在家裡陪爺,好不好?」
「不好,爺要一個人靜一靜,想答案。」說著,叫一名孔武有力的媽媽推動輪椅離開了。
余詩詩望著他逐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鼻子一酸,她知道的,他在逼她融入社會,他怕她成為第二個冷柔,他怕自己……命不久矣!
揉了揉微微濕潤的眼眶,余氏若無其事地轉身,問華珠道:「四奶奶為什麼突然不去了?」剛剛央了銀杏告訴她,請她在提督府多多照顧華珠。
華珠用餘光瞟了瞟大門,假山後,一片銀白衣角若隱若現地飄在草地上,顏碩,正躲在山後看余詩詩吧?這對璧人,真是叫她這個旁觀者看了都感慨萬千。也不知今生路漫漫,她會否有幸碰到一個一心一意愛著她的男子。斂起心底的觸動,華珠笑著答道:「好些是……事兒太多了,抽不開身吧。」
其實年絳珠是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面對廖子承,當然這些,華珠是不知情的。
華珠環視四周,又問:「嫿姐姐呢?她也不去?」
余氏就笑道:「這事兒還沒宣布,難怪你不知道了。嫿兒與我二弟的親事定下來了,在出閣之前,嫿兒大概都不會出去走動了。」
余氏的二弟就是襄陽侯府的二公子,華珠真沒想到顏嫿的命運會與上輩子相差這麼多,上輩子顏嫿是寵妃,今生是侯門嫡妻,真是……無以言表!可不管如何,能遠離顏嫿這顆毒瘤,華珠覺得太開心了!
「你挺為嫿兒開心的。」
我是為我自己開心,一想到這輩子都不用和顏嫿打交道,華珠都想辦個宴會慶祝一下:「是啊,大家是好姐妹,我當然為她開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