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人(二)

  海倫娜合目凝神,接觸水晶棺的右手掌心緩緩透出一股嫩綠的法力流,它毫無阻礙地穿過棺壁,滲入愛琳體內。

  沒一會海倫娜就開始輕微地喘息,她雙眉緊蹙,臉色慘白,似乎很痛苦。

  雷蒙德當然知道如此細緻入微的感知對一個魔力尚不充裕的年輕法師是多麼嚴重的消耗,更何況她還要一邊轉化自己輸入的魔力,這著實有些難為她了,但他相信海倫娜會有所發現。

  「不……為什麼……」良久,海倫娜突然顫抖著喃喃道。

  睜開眼的剎那淚如泉湧,海倫娜轉過頭無助地望著老師,臉上寫滿了驚恐。「母親的肺早就腐化了,其中還有花苞一樣的異物,那東西……跟母親的肺部組織糾纏在一起,簡直就像……像是從肺里長出來的……那到底是什麼?」

  「那異物還有生命跡象嗎?」雷蒙德略一思忖,神色凝重地問道。

  「它被侵蝕了,是因為殺死母親的那股力量。」海倫娜搖搖頭,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能感覺到母親肺部遭受的腐化與那股力量並非同質,這是怎麼回事?」

  雷蒙德的嘴角動了動,他看著茫然無措的海倫娜,猶豫是否該把13年前那場事故的細節都告訴她。

  「老師,以前您和父親總是避而不談那晚的事,我理解你們想保護我。可是都這麼多年了,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啊……我的母親死於那場災難,身為女兒難道連獲知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海倫娜望著雷蒙德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

  「那異物……你感知的結果跟我的推測相合了,看來確實是花苞沒錯……是13年前紅願節被你母親燒毀的凋亡之花「血荼」。」雷蒙德想起臨行前遭受攻擊的戈爾菲托,隱隱感到那恐怕是兩人與默西迪斯的最後一面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海倫娜,但眼下就如她所言,沒什麼可瞞的了,她應該知曉這一切。「當年事發後,我曾大費周章研究「血荼」的腐化原理……「血荼」的花粉一旦被人吸入,馬上就會在人體內萌發生根,疾速生長,而養分……便是人的精血。」

  「這我多少聽過一些傳聞,父親也說過那晚鏡湖附近死去的人們是被這花所殺,母親為了阻止「血荼」蔓延才……只是世上有如此恐怖的花我們以前怎會聞所未聞,又為何它恰好在紅願節之夜突然出現在鏡湖?」海倫娜遲疑地道出了深埋心底多年的困惑。「我不相信這是巧合。而且……為什麼母親的肺里會長出「血荼」的花苞?」

  「世上本無「血荼」。當年我去現場勘察過,在鏡湖周圍的鳥獸昆蟲的體內發現了「血荼」的花粉,但都沒有萌發,吸入花粉的這些生物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樣看來……人似乎是「血荼」唯一的受體,顯然它是被創造出來的殺戮工具。」雷蒙德直視著海倫娜,冷靜地說出了他的判斷。「如果我的研究不錯,「血荼」的花粉攝入人體後無需半個時辰就會把宿主吸乾,屍體將徹底腐爛。之後「血荼」可以附著在人骨上短暫地開放,雖然因為失去精血養分會很快枯萎,但……「血荼」的可怕之處在於它的播散能力,就在那短暫的花期它便能釋放出無數花粉,這些花粉被人吸入後又會長成新的「血荼」,如此循環在人群中擴散,海倫娜,你能想像後果嗎?」時隔多年,雷蒙德再回想當晚可能一發不可收拾的災難,仍然不寒而慄。「若非你母親及時阻止了「血荼」蔓延,戈爾菲托的民眾可能……不,一旦失控,也許整個大陸的人們都難逃此劫。世上有幾人能抵禦「血荼」這般強悍的腐朽力量啊……你母親算一個,本來以愛琳的法力輔以「青菀」的淨魂流足以淨化吸入的「血荼」花粉,可她的肺還是受到了侵蝕長出花苞,只能說明那時她的魔力已經枯竭了。」雷蒙德一點一點地解釋道。「我想是她締結了大範圍的淨魂界域消耗了太多魔力,不然鏡湖周圍這麼多「血荼」花粉是不可能被徹底淨化的……難怪那晚我遠在城郊都能感知到鏡湖附近的法力擾動,至少持續了半個時辰。即便強如策法師,長時間支撐如此龐大的結界,魔力枯竭也是必然的。」

  「老師,倘若母親魔力枯竭,感染了「血荼」生出花苞,那她豈不是會與那些民眾一樣變作……」海倫娜話說到一半頓了頓,她不想提及那兩個字。「可她不是死於「血荼」的感染啊,她是被另一股力量侵蝕……就連她體內的「血荼」也被那力量摧毀了,這究竟……」

  「海倫娜,你父親應該跟你說過……當年那場事故很可能是泰羅修斯的報復對嗎?」雷蒙德打斷了她,飽經滄桑的面容擠出無奈的苦笑。「他應該還告訴過你,昔日他與你母親曾經參與刺殺泰羅修斯國王埃爾羅伊。」

  「您怎會知道?」雷蒙德此言一出,海倫娜大驚失色。父親過去再三囑咐她不可對任何人提及此事,老師是如何得知的?

  「不必驚訝,畢竟……我也是當事人之一啊。」雷蒙德眼見海倫娜滿臉難以置信,嘆息著搖了搖頭。「不過你知道的恐怕也僅止於此了,他絕不會告訴你此事的來龍去脈。」

  「老師,你……」

  「海倫娜,就像你所說的,或許我們早就不該把你當小孩子了……」雷蒙德出神地望著水晶棺中的愛琳·希幽,溫暖的目光里儘是悠悠的憐惜和懷念。「你知道『荀陽之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