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營亂肆

  第930章 營亂肆

  沈放氣勢已衰,手忙腳亂之下。長劍匆忙回擋。雙劍一交,歸元劍竟是脫手直飛上天。

  霍遠露出笑意,屁大的毛頭小子,處處標新立異。練什麼不好,要學古劍法。還有江湖中高手多了,幾個使八斤之上的重劍?見沈放雙膝一曲,就要躍起抓向空中長劍。搶先一步,跳起半空,已將歸元劍抄在手中。

  臨空下望,卻見沈放面上詭異一笑,隨即眼前爆出一團璀璨銀光。黑夜之間,竟似陡然升起一輪紅日!

  沈放手中赫然又多了一劍,一招「烈陽」已經使出。

  霍遠神色大變,他嵩山已經見過沈放這幾招意劍。交手之時,便警惕他這幾招殺手鐧。但方才得意忘形,片刻之間,竟是忘了。此際身在半空,才明白中了圈套。倉促之間,歸元劍立刻脫手,狂舞汐羽劍,要擋這一劍。

  「叮叮噹噹」之聲,如同珠落玉盤。劍光繚繞之下,霍遠終於雙足落地。落地就是一個趔趄。

  沈放劍如流星,他又是在半空之中。雖大半擋住,左腿前胸後背,仍是中了三劍。左腿見血,前胸和後背卻是無恙,衣衫破爛,隱約露出其中一件軟甲。但他連中三劍,自己也是不敢相信。

  沈放並未追擊,側身移步,先將歸元劍抓在手中,笑道:「我不過想拿你練練招,你這人囉里囉嗦,怎這麼多話。我是打你不過,可是我有腦子不是。」

  霍遠又恨又惱又驚,終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一雙眼死死盯著沈放,手中長劍緊了一緊。

  沈放道:「你一舉一動都在我掌握,被我牽著鼻子走。一路驚惶,心緒早亂,奔波至此,身上帶傷,我以逸待勞。呵呵,你難道眼下還不明白,我是獵人,你才是獵物。」

  霍遠面色鐵青,這「獵物」兩字,叫他心底竟是一寒。回想適才亂軍之中,更加有些毛骨悚然。傷處抽痛,狠狠瞪了沈放兩眼,忽然轉身就走。

  沈放也不追趕,只是故意哈哈大笑。

  霍遠眉頭緊皺,跑的更是快了。

  沈放這才輕舒口氣,亂軍之中尚好,此處攔截霍遠,還是有些托大了。自己確是按捺不住,想尋人較量一番。但若非今日特別,還真不是霍遠對手。好在有驚無險,終究大獲全勝。

  肩膀只是輕傷,裹了傷藥。隨即爬到山頂,極目遠眺。寒山遠火,明滅林外。只見四野仍是星火點點,有幾處燒的更是特別巨大。喊殺聲充耳,隱約見到四散奔逃的人影。

  忽然前面不遠,一大隊人馬正自山下行來。

  沈放見是金兵,不敢大意。黑壓壓一片兵馬,見首不見尾,至少也在千人之上。行進不緊不慢,隊形也是齊整。

  沈放站在山崖之上,躲在一塊大石之後。心道,想是哪部的人馬,脫了野戰亂陣,撤回此處。遇敗不亂,定有大將押陣。我且看看,可有機會砸死兩個當官的。左右看了看,尋了幾塊十幾斤的大石,放在身側。

  過了片刻,那隊人馬已到。前鋒百十人,皆是馬隊,自崖下走過。隨後一桿大旗之前,一將打馬走在前面,身後落後一個馬身,數排數騎,個個都是重甲包裹。

  沈放雖不懂軍制,卻是也能看出,這一隊人,來頭定是不小。

  眼睛盯著前面那人,伸手拿起塊大石。想了一想,卻又放下。此間二十餘丈高,若是砸到腦袋上,自是必死無疑。不過來人不是傻子,這石頭十餘斤,自己砸個准當是八九不離十,但畢竟不是真正暗器,難有速度,也易避讓。一擊不中,自是再無機會。

  忽發奇想,站起身來,解下褲子,待那隊人馬走近,一泡熱尿射了下去。

  隔了二十餘丈,一泡尿被風一吹,早散作水珠。沈放也看不仔細,但就見下面幾人,已經有人伸手抹臉,更有人抬頭望天。

  沈放知道得逞,忍不住哈哈大笑。

  下方金兵陣形一亂,但頃刻即止。同時有數人大聲號令,一群將官與士卒,先前大旗前面那人團團護住。後軍已經開始朝山頭放箭。

  沈放揚聲道:「諸位遠道而來,無以為敬,熱尿一泡,還請笑納。」

  他再出聲,立刻有數十枝羽箭射向這邊。沈放縮回頭來,眼光最後一瞥,卻見最中間那金將抬頭看著自己。離的太遠,又是黑暗,面目看不清楚,但見他在馬上晃了兩晃,忽然一頭栽下馬去。

  沈放暗笑,這人好大氣性。縮回身來,雖猜測敗軍多半要繼續突圍,未必敢殺上山來。但眼前這軍,處亂不驚,片刻就能知道此處並無埋伏,也未必不會派人來抓自己這個奸細。今日已是鬧的夠了,還是走為上計。

  →

  腳下不停,向南而去,一連翻過兩個山頭。下面平野,一片漆黑,四周已不聞戰亂之聲,四下一片死寂,想已是遠離戰陣,這才止步。就在林中靠個大樹歇了。迷迷糊糊睡了一個多時辰。

  醒來見天色已經泛白,看看四周,確定並無大軍蹤跡。這才自山上下來。辨下方向,自己應是到了竹鎮西南。想畢將軍那邊,這一仗也該打的差不多了。記掛柴霏雪安危,立刻折道向東。隨即又想到蕭平安之事,更覺頭痛。

  行到中午,忽見前面路上,孤單單一個背影,正蹣跚前行。腳步歪斜,走的比蝸牛還慢。

  沈放快步追上,見是個耄耋老人,瘦瘦小小,頭頂只余腦後寸許長髮根,雪白的鬍子也是稀疏,一口牙都已掉光,更顯面上乾癟無肉。眼眶也是深陷,一隻眼睛瞳孔全白。此乃目翳之症,也就是如今的白內障。面上皺紋如同山川交錯,唯獨面色還算紅潤。但更叫沈放吃驚的是,老人雙臂齊失,右臂齊肩斷去,左手也只有半截上臂。

  沈放驚訝,與老者並行,道:「老丈,緣何一人獨行。」

  那老者似被他嚇了一跳,竟是險險一交坐倒。沈放急忙伸手扶住,手在老人背上一托,更覺老人瘦骨嶙峋,皮肉鬆弛。忙道:「老丈莫慌,後生並非歹人。」瞧瞧自己身上,呵呵一笑,道:「我這金兵是假扮的,我是宋人。」隨手將金兵衣甲脫下,他孤身一身,穿著金兵裝束,自是惹眼。除了衣甲,裡面仍是一件青色儒衫。

  老者顫巍巍道:「真,真,真嚇老夫一跳。」

  沈放想攙扶一下,卻覺無處放手,這老者當真老的嚇人,說弱不禁風都是褒獎,關心道:「老丈怎一人上路,這兵荒馬亂的。」

  老者嘆了口氣,道:「本想去建康投親,誰想路上跟孫兒走散。」

  沈放見老者嘴唇乾裂,顯是有些時辰水米未進,可惜自己身上也無乾糧,自腰間摘下水囊,給老人沾了沾唇。他還怕老者渴了急了,會大口吞咽。老人腸胃虛弱,天冷之際,最忌冷水。可那老者淺嘗輒止,顯是深知養生之道。

  沈放再看老者衣服,一身棉袍,也是乾乾淨淨。心道,原來還是個有錢人家。道:「老丈怎麼稱呼?你這家人去了何處?」

  老者道:「老夫王獨鶴。我那不成器的孫子,誰知跑去哪裡。說不定自個去了建康。」說著剩餘一隻好眼看看沈放。

  沈放豈能不知他言下之意,但好生犯難。此處離建康城倒不算遠,堪堪也就六七十里,但中間隔著長江。若是平時,自當相送一程。但眼下六合危殆,不知畢將軍和柴霏雪情況,叫人如何再能分心他顧。

  王獨鶴見他面色,立刻唉聲嘆氣,道:「老了,老了,子孫都嫌棄,還是個殘廢,走到哪裡都招人厭。還是死了爽快哦。」

  沈放搖頭道:「老丈誤會了,小子不是不想幫忙,實是另有要事,分身乏術。」

  王獨鶴冷冷撇他一眼道:「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沈放無奈,道:「老丈不用相激,小子自當相送。」

  王獨鶴道:「真好後生,不愧爹生媽養。」

  沈放暗自搖頭,這老翁當真又精又滑嘴巴又壞,說不定不是走散,人家孫子把他扔了也大有可能。王獨鶴、王獨鶴,豈不就是一隻鳥人,笑道:「那咱們上路。」

  王獨鶴道:「好,好,早點趕路,還要尋個地方吃飯。」

  沈放更是無奈,怎麼,這意思還賴上我了,有意與他玩笑,我可先說明白,笑道:「實不相瞞,小子囊中羞澀。」

  王獨鶴一翻一隻好眼,道:「你瞧老夫像沒錢的麼。」

  沈放笑道:「好,好,小子一定送佛送到……」

  王獨鶴道:「呸,呸,呸,晦氣,晦氣!還不走!」

  沈放道:「請老者先行。」

  王獨鶴道:「老夫的拐杖是也丟了,否則定要拐你一拐。你瞧我還走的動麼?」

  沈放笑著上前背起,心道,這定是被孫兒扔了無疑了,這脾氣,誰家伺候的起。老人輕若無物,輕飄飄怕不過六七十斤,還不及他以前隨身的萬象重。背起就走,隨口問道:「老丈貴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