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營亂叄
霍遠怒極,一腳踢翻一人,反手一肘又打倒一人,喝道:「瘋了麼!我是自己人,他才是奸細!」說完自己也是搖頭,自己打扮年紀都是迥異,眼下百口莫辯,周圍士卒豈能相信。—(••÷[ ➅9ѕ𝔥𝕦x.𝐂όϻ ]÷••)—
果然十餘人毫不理會,刀劍齊下,反是更加狠了。大軍潰敗,與自己無干,但能抓個奸細,定是大功一件。
沈放跟在人群之中,見四桿槍四面扎向霍遠。這四人乃是一伍之卒,訓練有素,四個方向同時出手,絞殺悍勇之敵,屢試不爽。雖都沒練過正經武功,但四人合擊,時間力道,拿捏都是精準。
霍遠果然側身滑步,避讓四槍。沈放早看準他落足之處,搶上一步,揮劍斜切。
霍遠一聲冷笑,左手忽然暴漲一截,一拳打到沈放面門。他也是成精的老江湖,豈能一而再再而三被沈放所趁。滑步躲閃之際,已經算到沈放要來偷襲。
沈放急急後仰。霍遠拳落空,立刻變掌一揮,三根手指堪堪擦到沈放面上。
沈放面上火辣辣疼,一根中指更是帶到眼角,雖只是蹭到,這隻眼也是陡然一黑,心中不慌,長劍一撩。
霍遠劍先至,劍身撞開歸元劍,劍鋒已掃到沈放腰腹之間。
沈放就地一滾,狼狽避開。也不起身,地上蛇行鼠步,又朝亂軍之中混去。
霍遠又急又惱,這小子當真可恨可惱,滑不留手。揮拳又打倒兩人,跳出圈子。
十餘人圍斗,身旁眾人避讓,反是周圍一空。霍遠此番盯住了沈放背影,緊追不捨
這次霍遠動了真怒,全神貫注之下,沈放越是敏捷,越與周圍人有異。一旦尋到訣竅,沈放再難擺脫,越追越近。
忽地前面馬蹄狂奔之聲,前面潮水一般的人流忽然倒卷回來。驚恐喊殺之聲,爆竹一般乍起。
人流忽然倒轉,人人驚恐萬狀,彼此踩踏,比先前更要亂上百倍。
霍遠大驚,便是他武功高強,也不敢與這數以千計的人流正面相抗,略一猶豫,立刻轉身,急急朝側方人少處逃去。
未過片刻,身後一隊三十餘人的騎兵呈錐形飛卷而至,鐵蹄過處,人仰馬翻。馬上士卒,皆是金兵裝束,卻是橫眉立目,揮舞長刀,見人就砍。
潰散的金兵全然不明白,這些人為何對自己人下如此狠手,便是處置營嘯逃兵,也不該用如此手段。
這自然是祿廣闕率領的五百騎兵。他帶兵在西邊東龍山口埋伏。因是扼守狹窄之處,自去高處瞭望。開始只見原野之上,連綿不絕的營火,四下寧靜。兩個多時辰之後,寧靜祥和的火光忽然變了模樣。
祿廣闕乃是軍中宿將,平和營地的篝火,和紛亂之間的野火,一看便知。雖看不見馬嘶人奔的亂象,但眼前跳動的火勢,也足以叫他心驚。那沈放小哥兒做了什麼,區區三十人,怎會搞出如此大動靜來。
隨即喧囂聲漸起,數里之外,也是聽的清清楚楚。祿廣闕精神大振,立刻下山,號令士卒上馬,準備衝鋒。
眼前腳下的大軍也開始騷動,金兵明顯可見,開始朝西潰退。祿廣闕將五百人分作二十隊,號令諸將官,不許戀戰,馬不停蹄,攪亂敵陣。
二十隊騎兵,成錐形陣沖入敗軍,如同熱刀切過冷油,擋者披靡。他們造成的殺傷看似不大,但造成的破壞令人震驚。金兵四散逃竄,自相踐踏。為了避開殺來的馬隊,士卒推搡摔打,甚至拔刀殺人。
霍遠脫出人潮,朝南邊人少處去。行出半里,前面一條小河,不足三丈寬。河邊景象,叫他大是錯愕。
河水不寬,相隔里許,便有小橋。早間安營之時,去河南紮營的士卒都是自橋上過。眼前卻如下餃子一般,士卒爭先涉河而過。而且南邊過來的士卒,遠多於北邊逃散的士卒。
霍遠抓住一個剛剛上岸的士卒問了幾句,才知南邊竹鎮方向殺出宋軍主力,更是兇猛。聽那士卒講,怕不下萬餘,皆是騎兵精銳。
霍遠畢竟不是軍旅中人,此際也有些著慌。他先前只道是奸細混進營來,虛張聲勢。出來查看,猜測奸細會去破壞馬圈。結果將沈放守個正著,更是篤定心頭之念。
此際聽說真有宋軍殺來,他也是含糊。真是萬馬軍中,誰也不敢說安能自保。略一思索,順著河岸朝西而去。
再行兩三里,周邊士卒已經稀少。前面黑乎乎一片,應是到了東龍山下。心下稍安,這才覺得小腿疼痛。取金瘡藥塗上,撕塊衣襟,裹了傷處。那臭小子一劍,自己確是吃了大虧。
正想的生氣,起身又行,忽見前面山坡之上,樹下站著一人,正對他招手。
黑夜之中,瞧不清楚,走近兩步,猛然認出,竟又是沈放。
霍遠大怒,這小子是當真不知好歹。眼下沒有亂軍相擾,竟還敢自投死路!仗著武功高出沈放何止一籌,就便他再有什麼陰謀詭計,今日也要取他性命。
緊走幾步,已上了山坡。腳下不停,沈放對面也是不動,面帶笑容。
霍遠腳步漸慢,行到兩人只距兩丈,左足落下,腳下忽然一空。地面塌陷,赫然是一個三尺來深的陷坑。
霍遠一足踏空,人卻紋絲未動。一足懸空,右足釘子一般牢牢釘在原地,冷冷道:「恰在地形凹凸之處,偽裝的也是機巧。」搖了搖頭,接道:「可惜只是小孩子的玩意。」
左足收回,隨即仍是左足踏出,在陷坑上虛踏一步,右足前踢,人已躍出五尺。自陷坑上飛過,落地處,恰是一堆枯葉。葉下忽然彈出一根套索,正掛住他一隻右腳。繩索繃直,就要將他吊起。
劍光一閃,繩索已斷。
霍遠道:「踩中陷阱,常人就算不落,也要後退。但武林中人,多半都會疑心身後還有陷阱。武功低的,會向側翻。武功高些,會提氣前躍。以我武功,跳個四五尺,最是輕鬆。算計的不錯,還有什麼?」
沈放神色已變,忽然挺劍刺出。
霍遠長劍格開,並不追擊。
沈放出手無招,劍法大巧若拙,正是古劍式。
霍遠見招拆招,守多攻少。
兩人劍法越來越快,轉眼便是換了二十餘招。
沈放只覺出手酣暢淋漓,一招遞出,心中就有無數想法噴涌。先前河畔莫名發呆,他心中便有所感。心中對劍法躍躍欲試的那種激動,與臨安下里破廟鑽研劍法時一般無二。
霍遠手上應付從容,心中卻是越來越驚。他練劍多年,雖資質際遇所限,始終成不了真正的一流高手,但眼界自是不俗。嵩山之上,他已經知道沈放走的古劍法的路子。他內心其實是嗤之以鼻,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樣武功沒落,自有他的道理。更何況古劍法這種老掉牙的東西。
但眼下,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確實有出口成章,隨心所欲的天才。沈放出手,看似無招,卻又極盡變化。劍法之多變,幾乎可說一招便是一門武功。起轉承合之間,若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又斗幾招,霍遠道:「你果然是個天才,看你武功,比嵩山上又有長進。」
沈放劍招更厲。
霍遠又道:「古劍難學難精,你招招自成一格,便少了體系。無體不成規矩方圓,無系就難以連貫。無規矩方圓,又難聯繫。你便占得先機,也不能累化為勝果。」兩人劇斗之際,他仍能好整以暇說話,吐字清晰,一絲不亂。這交手的孰高孰下,已是不言自明。
沈放咬牙狠斗,先前從容之狀已漸消失無蹤。
霍遠道:「武功也如器,如琢如磨。縱是美玉,也需雕琢。便是名篇,也需推敲。積澱之後,方顯雛形。不斷雕磨,方能去蕪存菁。成型之器,方可足用。各門各派,為何要精益求精,研創一套又一套武學?你這一招再巧妙,曇花一現,不得傳承,不能提升,甚至下次都使不出來,又有何用?你若以為古劍法無招勝有招乃是武學真諦,便是大錯特錯。你看似家財萬貫,其實一無所有。」
沈放有心不聽,但霍遠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大錘,直接敲在他心坎之上。
霍遠道:「你的進步,全靠一個悟字。你心境越是開闊無束,劍招越是奇思妙想,變化無窮。棋逢對手,你自是越打越占上風。」言語一頓,忽然手上一緊,劍風「嗤嗤」之聲,立刻將沈放逼退數步。
霍遠接道:「但遇到高你一籌之人,只需壓你一頭,挫你氣勢,你這武功就是越打越低!」長笑一聲,跟步貼近,一劍刺出。劍尖虛晃,幻出數十點寒星。
沈放又退,眼角余光中黑影一閃,霍遠左掌已在他腰間拍了一掌。沈放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霍遠長劍一展,將他牢牢罩住。
又過三招,霍遠長劍一斜,已在沈放肩上帶出一道血光。霍遠輕嘆一聲,道:「你終究是走錯路了。」長劍忽然拐了個彎,自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直刺沈放咽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