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鏖兵肆
金軍清早就開始列陣,站到傍晚,也不見前方的士卒開始渡河。••¤(`×[¤ ❻➈𝔰Ĥ𝕦x.ςØ𝕄 ¤]×´)¤••
術虎卻並未進入這大軍之中,他連帶手下五名刀手卻被從營中調出,連同其餘兩千多人組成一軍。出營沿河西下,急行軍三十餘里,來到了淮河水轉向的凹口之處。
此地乃是水道轉向之處,水流湍急,對面一片灘涂之後,卻不是大壩,而是一道山樑,名為餓虎嶺。
受地轉偏向力的影響,北半球的河流多是沖刷右岸更猛,河流右岸,特別是河道變向之地,往往更是陡峭。
到了大前日晚間,天有烏雲。河面上忽然出現許多船隻,都是不大的小船。這些船橫跨河面,彼此間以鐵索相連,鋪上木板,頓成一座浮橋。
這浮橋起的雖快,卻也耗費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但奇怪的是,對岸本該有巡邏的宋軍,卻是始終不聞什麼動靜。
隨後術虎跟著眾軍開始渡河,他們這二千人皆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個個身手矯捷,一半槍手,一半刀兵。金軍各部配置基本相同,槍手刀兵也就三成,其餘多是弓弩手。眼下軍中除卻一千五百騎兵,術虎這兩千人已是能湊出的最強精銳戰力。
剛剛開始渡河,河上響動。術虎正在河上木板之上,舉頭望去。遠處河面之上,數不清的船隻正沿河而來,船上所列,儘是金軍。
術虎身在軍中,不是所有事情都清楚,有些內容則是郭汾陽、雲錦書、欒星回三人補充。這三人也不知藏身何處,竟將一場大戰看的清清楚楚。
原來金軍主力河東列陣,竟是疑兵之計。術虎等人這邊搭建浮橋之際,金兵主力也開始登船。對岸宋軍更是緊張,也列下陣勢,嚴陣以待。
待到船隻裝滿金兵,渡河到一半,忽然整支船隊調轉方向。沿河西行二三里,順河折道向南,直奔信陽西側。
船隊還在河中,餓虎嶺左近宋軍防禦之師終於姍姍來遲,三千多宋軍跨過山樑,掩藏在山坡之上。
此際術虎這兩千人終於盡數登岸,卻是按長官吩咐,藏身蘆葦之中,只有一半軍力於灘涂之上列陣。隔了數百丈,與山坡上的宋軍眈眈相向。
術虎乃是岸上列陣的一員,當晚星光微弱,只能看到遠遠對面山坡上,樹木草叢之間,一道道人影搖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他心中緊張,牢牢攥住手裡大刀,等著衝鋒的號令。
此前蝗蟲過境,不管是河邊蘆葦還是山嶺上草木,盡皆啃食的乾淨。只剩樹幹葦杆,枯瘦獨立,其中人影綽綽,反是更叫人驚懼。
兩軍遙遙相望,卻誰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眼下正是黑夜,若是打將起來,其實誰也討不到便宜。宋軍人多,但金軍散在蘆葦之中,夜晚難辨虛實,而且河上金兵船隻源源不斷,隨時能夠靠岸。
宋軍占據山坡,有地勢之利,金人也不敢攻。
雙方極有默契,對著站到天亮。
時至半夜,河上的船隊已經靠岸。此處沒有渡口碼頭,船隻又多,一線鋪開,將士都是涉水自蘆葦叢中鑽上岸來。
眼看金軍螞蟻一般從蘆葦杆子裡鑽出,於灘涂之上列陣。宋軍毫不猶豫,立刻撤退。
面對數千渡江的金兵,不敢半渡而擊,竟是倉皇逃走。在梁輔臣看來,這宋將實在是優柔寡斷,膽小如鼠,憤憤道:「這領軍的宋將怯懦,面對兩千金軍,不敢出擊,叫敵軍從容登岸,貽誤戰機,當斬。」
先前術虎、郭汾陽等人說話,李雲政三人卻是少有的一言未發。三人給沈放等人排兵布陣了幾日,卻誰也沒料到金兵竟是從餓虎嶺登岸。
這三人根本就未去過餓虎嶺,信陽周邊地勢,全是道聽途說。聞聽雙方開始並未接戰,反是跑來跑去玩起了捉迷藏,都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沈放等人厚道,就連宋源寶都沒跳出來揭瘡疤,心下總算好過一些,此際終於忍不住要出聲議論。
雲錦書卻是搖頭道:「此番乃是金人占了先手,假在河東強渡,牽制宋軍主力之後,忽然逆流而上,在河西凹口登岸。金人乃是乘船,河南的宋軍雖跟著調動,卻是要靠雙腿跑上三十餘里。便是這三千守軍,也是七八里外趕來。」微微一頓,道:「這河南靠西乃是山地,宋軍過來,還需繞路,便是走陸地,也不如金兵來的快。」
張易之道:「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金人一招領先,已盡得先機。」
欒星回接道:「正是,也不能全怪西側守御的宋將膽小。夜色之中,金兵散在蘆葦之中,叫他不知先登何幾,不敢貿然出擊,也是常情。後軍來的又確實太慢,等主力趕到,金兵已全數過河,更是以逸待勞,宋軍已失半渡而擊之機。餓虎嶺雖險要,也難擋萬人之師。」
雲錦書點頭道:「是,宋軍主力反應實在太慢,調動更是混亂。金兵船隊轉向,足半個時辰之後,宋軍反才跟著西下。金軍船隻開始靠岸,宋軍先頭之師才走出十餘里。」
郭汾陽微微搖頭,道:「這宋將未敢接戰,還不算大過。但隨後他竟帶兵退回,將餓虎嶺險要之地,拱手相讓。這卻是大錯特錯。」
眾人都是點頭,如餓虎嶺當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豈能輕易捨棄。
梁輔臣道:「聲東擊西,這計謀也不高明,宋將怎這般無能,這就能上當?」
卻是柴九開口道:「其因有四,先一,前些日有金軍水師入境,以為是追剿河上猛火油而來,並未在意,待船隻越聚越多,才疑心金軍要強渡,已失先機。」
沈放和蕭平安對視一眼,都是有些吃驚,不知金人這是將錯就錯,還是根本就是將計就計,藉口追剿猛火油,其實就是前來助軍強渡。
柴九又道:「其二,金軍狡猾,萬餘士卒盡列兵壩上,舟楫雲集,一副強渡之勢,由不得宋軍不信。」
李雲政插言道:「這金將熟知兵法,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宋軍若是分兵上下游,他也可以直接自此登岸,兩手準備,反正先機在他之手。」
柴九也點點頭,接著道:「其三,羅朝聞大人暴斃,臨時接任的將官夏衍德不能御下,自己指揮又是優柔寡斷。」
眾人都已知羅朝聞猝死之事,都是點頭。
柴九又道:「其四,信陽一地,地勢東平西隆。金人攻宋,大多選擇東側渡河,一來地勢平坦,容易上岸,二來上岸便是一馬平川,適合他騎兵配合步兵的戰法。在餓虎嶺登岸,實是一步險棋。該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信陽沿線可登岸之地,此是最下之選。若是那宋將不怯,三千人守御餓虎嶺。金人即便萬人,一時三刻也未必能攻下,能撐到宋軍主力趕到也未可知。」
張易之道:「是啊,那金將用兵實太過大膽。」
柴九微微搖頭,道:「不,那金將實是成竹在胸,半點也不冒險。孫子曰『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他選此處登岸,定是早探聽清楚宋軍部署。因此地易守難攻,實不是啟釁之地,故此地布防的宋軍不過三千人。他派細作先掃清嶺上巡邏守軍,騰出兩個時辰,叫兩千健足先登。即便三千宋軍齊發,也能守住河灘。待大軍一至,宋軍只要主力被甩開,以眾凌寡,此次登陸便已成功。」
沈放也是驚訝,柴九所言,竟與父親當年之言,隱隱相合。
沈天青罹難之時,沈放不過六歲,本不會記得多少事。沈天青愛布軍打仗,奈何一直沒有仗給他打,只能紙上談兵,抓到機會就跟妻子愛子講攻守之法。
沈放年紀幼小,懂的什麼,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根本是過耳就忘,唯獨餓虎嶺這裡,他卻是記得清楚。
當年沈天青剛剛赴任,就周邊四處踏勘地形。有時也帶妻兒出來,權作散心。沈放清楚記得,父親難得有閒暇,說帶自己和母親出外遊玩,卻是跑到這餓虎嶺來。腳下山雖不高,卻是險要,對面大河滾滾,忽發議論,道:「雪兒你看,此處絕佳。」
沈放或是家傳,沈天青也沒多少浪漫心思,少有和母親親密之言,忽發此言,母親也是奇怪,望望四周,搖頭道:「荒山野嶺,有什麼好看。」只當他說的是風景。
沈天青哈哈大笑道:「兵行詭道,信陽一線,淮河之上,就數此地最難渡河。他日宋金若戰,定有敵將忍不住要自此出奇兵。吾只需在此布下一千守卒,可當萬人之師。」
其實來到此處,母親已知父親八九不是遊玩,又是勘察軍地來了。本已經不高興,此際聽他肆無忌憚,竟赤裸裸說了出來,登時惱了,一把抱起自己,下山去了。
父親這才明白犯錯,被冷落了大半個月,此事沈放記憶猶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