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鏖兵叄
好在偷襲者並未留意三人,三人躲在草叢之中,大氣也不敢出。💣☆ 6➈sⒽᑌ𝔁.ςᗝ𝔪 🍩♤一直到天亮才敢起身,上前一看,十七個同伴盡皆身死,而且頭顱全被割去。
自此開始,術虎一閉上眼,那一具具無頭屍身就在他眼前搖晃。他忽然明白過來,這是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他心中澎湃的勇氣開始漸漸消融。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勇敢,打起架來誰也不怕,可這一刻他明白了,其實自己膽小的很。
他開始後悔,一股焦慮煩躁的情緒充斥他的全身。他身材是很高大,但他實際如今才二十一歲。他做了七年跑堂,殺過的最大的東西不過是一隻鵝。
倒霉的不是術虎一支隊伍,那日之後,接二連三有巡邏或是脫單的士卒被殺,甚至連百夫長都被殺了三個。
消息很快在營中傳開,人人驚恐,軍營四處都加強防備,崗哨足足多了一倍。一到夜晚,軍中就禁止說話走動,違者就要重罰。
各種消息更是滿天飛,有人說偷襲者是起義的義軍,也有人說是玄天宗的匪徒,總之都是會武功的高手,殺起人來眼都不眨,還要生吃人頭。
巡邏小隊人數提高到五十人,但即便如此,大多數人也不願出營巡邏,將官便持皮鞭抽打,營中怨聲載道。
偷襲的那幫人神出鬼沒,軍營完全摸不到人家的邊,就連究竟有多少人也是搞不清。總之每日都有人被殺,甚至一早起來,士兵們驚恐的發現,一排血淋淋的人頭被插在營房外的柵欄上。
營中人人自危,士卒壓力重重。於是主將想了個好主意,將大軍集結,原先分散的數個營地被集中在一起,分作四處大營,每營都有三千多人。
四處大營相隔不遠,守望相助。
眾人都道,如此多人聚在一起,敵人應是不敢來了吧。誰知就在合營的第一夜,術虎所在的營中發生了營嘯。
數千人甚至上萬幾萬人的隊伍集結在一起,又都是拿有武器的凶人,管著這些人談何容易。
歷來軍營法律森嚴,有「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慢軍者斬」;「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構軍者斬」;「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輕軍者斬」等等等等。
總之在軍中大營,大聲說話,聚眾議論,背後議論將官,點名未應,武器損毀等等,皆可能為死罪。更遑論不聽旗鼓,臨陣退縮等大罪。
一面是面對敵軍的生死考驗,一面是嚴苛軍法,在加上士卒離鄉、缺乏安全感種種,越大的軍營,越是暗藏凶機。營嘯便是領軍將領最害怕發生的事情之一。
在壓力和不安情緒蔓延的軍營之中,特別是深夜,一聲哭泣,一個噩夢中的尖叫,都可能引發大規模的騷亂。
騷亂一起,繃緊神經的士卒往往失去理智,膽小的四散奔逃,膽大的則要趁機發泄私憤。而這種情緒有的是對同僚,更多是對長官。
士卒之中,本就拉幫結派,矛盾重重,營嘯一起,立刻會有人故意殺人有仇報仇,有怨還怨。營嘯一起,軍營必是損失慘重,若是不能及時壓制,甚至成建制的軍隊都會崩潰。
術虎這一營中,全是新兵,又是第一支遇襲的隊伍,恐懼之情本就最重。
術虎心情焦慮,睡的不踏實,睡到半夜,忽聽外面吵鬧聲響。他們一個帳篷之中,住著十個兵卒,立刻就有三四人跟著害怕呼喊,以為是敵軍打來了。
術虎出營帳觀看,只見到處是奔走的人影,大半人衣衫不整,甚至不少人赤條條一絲不掛。人人驚慌失措,沒頭蒼蠅一般亂跑,喊什麼的都有,有人高呼宋軍來了,有人高喊造反了。
術虎也是怕的不行,忽然想起,回身進去拿了刀出來。這一來一回,再看營中,遠處已經有帳篷起火。
隨後他見看見一名素來兇狠的蒲里衍正狼狽奔逃,身後跟著四五名提刀拿槍的士卒。
那蒲里衍高呼救命,從術虎面前跑過之時,驚恐的雙眼還和術虎對視了一下。
隨即那蒲里衍便被追上,四五士卒凶神惡煞一般,刀槍齊下,將那軍官幾乎砍成一堆肉泥。
越來越多的士卒拿起刀槍,大多數想著自保,但也有少數已經瘋狂,只想殺人。開始是對素日有讎隙的敵人,漸漸已是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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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虎從未見過如此混亂可怕的場面。眼前都是紛亂的人影,耳邊儘是喊殺惶恐尖叫,不斷有血淋淋的人自面前奔過。他越來越是恐懼,簡直想丟下手中刀,回去躲在帳篷里,再也不出來。
忽然有人沖他奔來,手裡提著一把刀。那人臉上濺著鮮血,但應該不是他自己的,雙目圓睜,滿臉興奮過度的扭曲顏色,看著是如此可怖。
術虎想要躲開,雙腿卻是止不住的發抖,灌鉛一般沉重。那人衝到身前,他嚇壞了,竟是一閉眼。
隨即那人一陣風一般從他身邊掠過,他根本不是衝著術虎來的。
術虎忽然之間,有股劫後餘生的慶幸,眼中竟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淚來。然後有幾個人跟他靠在一起,都是他同帳篷的士卒,人人滿臉驚恐。有一個甚至手裡提著的不是刀槍,而是一根支門帘的木棍。
萬幸的是,沒有人對術虎他們出手。五個人靠著帳篷縮在一起,同住的另外五人卻是不見了蹤影。
混亂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這半個時辰對術虎簡直比一年還要長。他不斷看著手舞鋼刀的同袍朝自己衝來,又一次次擦肩而過。每次的目標都不是他們,但每次都嚇的他們一身冷汗。
到處都是廝殺和慘叫聲,更多的帳篷起了火。半個時辰後,終於有將官帶著別營的士兵前來鎮壓。當列陣而來,全副武裝的士卒開進營區,騷亂立刻被平復。
術虎等人被勒令丟下武器,聚在一處,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些仍在廝打砍殺的士卒被毫不留情的殺死。
騷亂過後,營地一片狼藉。這一夜,術虎他們這三千多人的營地,死了二百餘人,更有三百餘人因暴動之罪被當眾行刑斬首。死亡人數,幾近六分之一。
事後聽聞,這次營嘯是混進的奸細故意挑起。但這奸細是誰卻是怎麼也查不出,只得殺了一些帶頭鬧事的以儆效尤。
如此一來,朮赤所在的隊伍愈發士氣低落。不得已,這二千五百多士卒又被拆散,分至其餘三軍。
朮赤的頂頭上司也換了一個,新的蒲里衍名叫蔡慶,乃是個漢人。看他們這些發生過營嘯的叛軍極不順眼,來了就叫他們挖土墊壕溝,狠狠的折磨了一番。
營中多了一些武林高手一樣的人物,都住在將官帳篷里,不分將官士卒,對誰都是頤指氣使。但他們來後,襲擊的事件真的停止了。
到了八月末,反攻宋國的傳聞越來越多,軍營之中又開始緊張。術虎越發焦慮,營嘯那一夜的可怖場面還深深印在他腦海之中。
這還是自己人發狂,那對面宋軍呢,會不會更加可怕?術虎已經沒了建功立業的心思,想的只是怎麼保住自己性命。
再然後便是蝗蟲來了的消息,軍營中的伙食跟著急劇下降,每日累個半死之後,他眼前只有一碗照的見影子的清湯。
回憶在這碗湯裡面戛然而止,他被重重摔在地上,然後袋子打開。他第一眼就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濃眉大眼,一臉呆蠢,正是自己心目中的頭號仇人蕭平安。
可眼下術虎卻沒了報仇的意思,只是目光呆滯望了蕭平安一眼,便即垂下頭去。
只聽身邊那個姓欒的長的很英俊,但下手特別兇狠的年輕人道:「你莫要害怕,今日一戰,究竟是如何打的,你細細說來,說完我等就放你走。」
術虎這才略微回歸神來,他剛剛經歷了地獄般的兩日一夜,不想在亂軍中僥倖得活,卻在戰後忽然被人偷襲抓住。先前見是蕭平安,只道自己是被仇人綁了,難逃活命,誰知入耳卻是此言。精神稍振,也未猶豫,就決定把知道的和盤托出,只希望這些人不是騙自己。
事情要從四日前說起,自有大批蝗蟲從他們頭頂飛過河去,軍中便不住發下號令,要他們擦亮刀兵,做好準備。每日的吃食變作三頓,甚至頓頓都有肉糜。
大前日主將親自領兵,在正對信陽城平野的淮水東側北岸列陣,大批船隻雲集,做出強勢渡河的架勢。
對面宋軍不敢怠慢,也在對岸集結軍隊。遙望對面旌旗招展,大壩之上和河岸灘涂,密密麻麻都是兵將。而看不見的大壩之後,還不知有多少宋軍集結。
金兵營嘯之後,又陸續補充了一些兵卒,眼下有一萬五千多人。但聽說對面的宋軍足有三萬,人數是己方的兩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