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鏖兵貳
軍中各部,都有旗手,於戰場之上,負責傳遞消息,更負責下達將官指令。🎉✌ 69𝐒ʰⓤⓍ.ⓒόM 👣♔服從旗鼓號令乃是步卒之天職,絲毫不能違抗。軍中諸般軍法,不聽旗鼓乃是第一罪。
但初訓之時,眾人不習號令,乃是平常,多是領兵十長罵上幾句,踢上幾腳便罷。於是隊中一些潑皮無賴,故意裝作聽不懂旗號,訓練之時,錯誤百出。
術虎人倒是聽話,卻有一個毛病,便是東西南北不分。隊列轉向之時,常常出錯,更帶的周圍人一起混亂。一來二去,竟是成了害群之馬,自少不了又是一番體罰。
但這一切都動搖不了術虎的決心,他仍是努力不泄,念念不忘向(宋國)漢人復仇。與他一般的士卒寥寥無幾,叫他漸成異類,身邊幾乎沒有朋友。
軍營之中貪腐成風,各級官員都剋扣軍餉。他們這幫新兵有時甚至飯也吃不飽,這訓練豈還有熱情。而一群混飯吃的人中多了術虎這樣的一個,怎麼看怎麼彆扭,不被旁人敵視才是奇怪。
如此練了半年,術虎人已是黝黑一團,胳膊大腿上的肌肉一團團硬如鋼鐵,覺得自己已是脫胎換骨。他信心十足,只覺再遇到蕭平安,不用偷襲,也能要他性命。
於是術虎不斷和人打架,他身強力壯,便是兩三人打他一個,也不吃虧。身邊還有那自稱契丹人的阿里喜,個子雖小,卻是蔫壞,背後偷襲,扔沙土掏襠,百發百中。兩人聯手,打架竟少吃虧。
於是術虎的名字在軍營中逐漸響亮,人人都知他不好惹。
七月,他們這支千人的隊伍終於有了任務,被調集起來,一路向南。一個多月的時間,從河間府趕到淮水信陽對岸蔡州。河間至此直線也要一千四百餘里,一路行軍在一千六百里以上。
術虎等一千餘人,每日行軍不下四十里。這一路下來,眾人是苦不堪言,沿途染病而死的,不下二十餘人。
這卻是下令的將領有意為之,特意要求。因與宋軍開戰,臨近淮河的一線金軍捉襟見肘,只能從別處調派軍隊,近處早已無可用之兵。但此番為與宋人對戰招募的新兵都未上過戰場,這一個多月的強行軍,正是難得的訓練良機。
《孫子兵法》中曰:是故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
為將之道,為爭利益,不顧士卒,強行遠距離行軍奔赴戰場,歷來是兵家大忌。但在戰場之上,一支能機動會行軍的隊伍,和一支跑不起來的隊伍,那價值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死了一個,將官都會心疼,後者便是全軍覆沒,將官也不見得掉一滴眼淚。
此番支援蔡州的隊伍,最遠的便是從河間府出發,一路不斷有兵卒加入。到達衛州左近,隊伍已經近四千人。最終抵達蔡州的,有五千餘眾。但這五千人中,在主將規定時間內到達的,不到二千人,這其中多半還都是後期加入行軍的。
主將看著這支隊伍,也是欲哭無淚,儘管他已有心理準備,但這批新軍素質之低,狀態之差,仍是叫他吃驚。
河間府的一千人只有不足三百人第一時間趕到,這其中就有赤虎。
術虎本不善長跑,出發五六日,他便是小腿腫脹,灌了鉛一般。好在他僱傭來的那個契丹阿里喜卻是個跑不死,教他在鞋裡墊上軟草,教他如何綁紮「行纏」,教他如何呼吸以在跑動中節省體力,教他如何夜晚按摩洗腳消除疲勞。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個子把所有的東西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兩人的東西加起來,不下四五十斤,這還是眾人在本國行軍,沿路自有補給,每日只需攜帶三日之糧。
如今術虎不懷疑他是不是契丹人了,比牛還能馱,比狗還能跑,不是畜生就是契丹人。
「行纏」便是如今的綁腿,春秋時已經出現,並廣泛運用。《詩經》中稱其為「邪幅」,取斜著捆綁的幅條之意。此物看著不起眼,卻有大用,不但可抵禦雜草荊棘劃傷,蚊蟲叮咬,更能促進小腿的血液循環,減輕長途行走的腫脹酸楚。
可惜的是,在離蔡州還有一百餘里時,這個忠心耿耿的契丹阿里喜再也撐不住了。躺在路邊,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進的氣還沒有出的氣多。
術虎也深受感動,留他原地休息,叫他恢復了再慢慢趕上來。他自己帶著刀弓兵刃,並不費力走完了最後百里。
他絲毫不替那小子擔心,契丹人,哪有這麼容易死的。
可他到了蔡州,左等右等,也得不來那個契丹小子。過了半個月,總算明白,這臭小子是跑了!不但跑了,還把他這半年的軍餉銀錢,以前的一些積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一起捲走。氣的他是破口大罵。
好在他也不是血本無歸,因行軍一千六百里未曾掉隊,他被晉升為十長,不過手底下的兵並未增多。他這一謀克也就十二名刀手,兩個蒲里衍各六名。
但這十長可也不虛,不單每月的俸祿漲了不少,還配發了一副鐵甲。雖然只有前後護胸,雙臂,雙護腿,卻也是頗為難得。尋常金兵只有防護前胸後背的皮甲,有的甚至連皮甲也沒有。
一十五兩銀、絹一十匹,這一年的俸祿術虎並不看在眼裡,他在得意樓做跑堂,可不是沒見過銀子的。
但這鐵甲卻是大有用處,乃是上陣保命的東西。穿戴起來,足有二十斤上下。試著跑了幾步,「哐哐」直響,同時如同有一隻手拉著他朝地上墜。心中也是感嘆,這打仗是真不容易。
到了蔡州,總算可以修整一番。術虎這才知道,他們這批前來支援的軍隊,其實一共應是七千多人,但實際只有五千多點。加上原來此地的金軍八千人,湊了一支一萬三千人的隊伍。
與宋軍一樣,金軍也學會了吃空餉,且將帥私心,都只想保全自己隊伍。
《金史》載:「然初南渡時,盡以河朔戰兵三十萬分隸河南行樞密及帥府,往往蔽匿強壯,驅羸弱使戰,不能取勝。後乃至以二十五人為謀克,四謀克為猛安。每謀克除旗鼓司火頭五人,任戰者止十八人,不足成隊伍,但務存其名而已。」
千戶降為百戶,百戶能戰之兵僅十八人。也難怪跟宋軍打的有來有去,誰也奈何不得誰。
術虎一番辛苦,終於站到了淮河面前,看著對面旌旗羅列,這才真正感覺到了戰爭的氣息。
他甚至躊躇滿志,開始幻想自己殺過河去,不斷立功,不斷升職,直到做了將軍。是的,他的目標似乎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他被身邊的人感染,也開始幻想建功立業,當上大將軍,過上好日子。
但很快,他就不這麼想了。他沒有打仗,但先看到了死亡。
一天晚上,不知道哪裡出來的一群人偷襲了軍營外圍的巡邏小隊,他正在這個隊中。
秋末也是炎熱,傍晚卻是涼爽,此際出來巡營,倒是一件好差事。他們一共二十人,巡邏路線是先到淮河邊,再沿著河上大壩走上兩三里,確保沒有宋兵偷渡。
其實在他們看來,這純屬多此一舉,聽說宋人已經嚇破了膽,正在商量如何投降,哪裡還敢打過河來。
來到壩上,天色已黑。那日還是陰天,不見星月,四下里一片漆黑,就連大河都瞧不真切,眾人只能跟著前面火把行路。
古時一到夜晚,不見燈火,越是荒僻樹林之處,越是黑暗。術虎等人巡察的大壩便是如此,大壩上樹木太多,若無火把,伸手不見五指。
儘管都不是第一次夜巡,但真正天色一黑,眾人還是莫名的緊張害怕。眾人匆匆趕路,都急著把路走完。
好容易走到預定地點,任務算是完成一半,眾人轉身返回。這時天空忽然下起雨來,眾人忍不住罵娘,走的更急。如此一來,二十人的隊伍立刻分散,術虎和兩人落在最後。
驀然之間,兩旁樹林裡忽然躍出十餘人,手持鋼刀,殺向巡邏士卒。術虎只見黑暗之中,一條條黑影鬼一般出沒,手中的鋼刀劈下,如同空中的雷電。前面的同袍毫無還手之力,瞬間就都被殺死。
三人反應也算快,第一時間滾到草叢之內,誰也不敢露頭,突襲者的赫赫凶威著實嚇倒了三人。
術虎則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他如今多少學了些砍殺之法,知道想殺死一個人並不容易。但眼前這些偷襲者卻如砍瓜切菜一般,前面的隊友多半連刀也未能拔出便即遇害。
敵人的刀法之快,如雷霆霹靂一般,根本無法招架。他這才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自己學的那些砍殺功夫,原來根本就像小孩子玩鬧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