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書院壹

  第356章 書院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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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五日,這日早間,剛到營中,就見林懷玉帶著瑩兒,喜氣洋洋過來,道:「成了,成了。」

  沈放見兩人臉孔凍的紅撲撲的,心中大是感動。這些日子,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每日天不亮就來流民營,月出方歸,每日忙裡忙外,就連吃的,也和眾人一般。

  流民營雖得道濟大師大力整治,畢竟是惡困之所,所居數萬流民,髒亂之極,就只不避腌臢一條,就叫沈放對兩人刮目相看。

  道濟大師秦廣等人也憐惜兩個女孩,不叫她們插手髒活累活。偏偏林懷玉執拗的性子,見人受苦,就什麼也顧不上。每日也在流民營中行走,幫著照顧傷者。

  她嬌花一般的一個女子,走到哪裡都教這些流民自慚形穢。得了她的幫助,更是感激莫名,營里數萬人簡直把這兩個女孩當作了活菩薩。

  沈放看兩人喜動顏色,雖已猜到幾分,還是忍不住道:「什麼成了?」

  林懷玉道:「糧食啊,糧食有了,雖然不是大米。這市面上突然多出五萬石小米和大豆來,價錢也不高。我和六哥出手搶了一大半,這下熬到春後是不愁了。你倒是好本事,怎麼說服的他,那財神究竟是誰,怎有如此大本事!」她連珠炮似的一通言語,與平常簡直是判若兩人,顯是發自內心的狂喜。

  眾人心情都是大好,就連道濟大師也難得面露笑容。

  秦廣卻是面露驚疑之色,道:「都是小米和大豆?」

  小米長於北方,南方人素不愛食。宋高宗紹興末年,甚至有件奇事。完顏亮南侵失敗,被部下所殺,金軍遺棄大量物資,其中不少小米。宋將成閔部下多為浙江人,不吃小米,結果餓死甚多。

  此事乃《宋史·列傳·卷一百二十八》所載:時虜氣已奪,日虞王師之至,委棄戈甲、粟米山積,諸軍多仰以給。惟閔(成閔)軍多浙人,素不食粟,死者甚眾。

  縱使南方人不愛吃小米,飢餓之時,樹皮草根也吃了,豈會眼看著小米活活餓死?成閔其人,怯懦貪婪,領兵之時,大喝兵血,卻不敢與金兵對抗。

  完顏亮死,他帶兵追到揚州,故意拖延,不敢接戰,金兵渡江後笑之曰:「寄聲成太尉,有勤護送。」這樣一位領兵之將,所謂士卒不吃小米活活餓死,其中緣由也是不難猜想。

  可就這樣一個荒謬的謊言,竟是無人揭穿,甚至寫進史書。這其中固然有欺瞞詭計,但南方人不吃小米一說,長久以來,也是根深蒂固,深入人心。

  直到清朝,仍是如此,雍正二年(1724),江南水患,雍正帝下旨自山東、河南調糧賑災。河南巡撫田文靜上書稱,南方人不食小米,還是自山東多運小麥為上。戶部尚書張廷玉和吏部尚書朱軾卻說,小米煮粥很好吃,南方人也一定愛吃。

  雍正一想有理,便下令照辦。結果江南果然不待見小米,大量白白爛掉。雍正事後大讚田文靜,田文靜上書,極盡謙恭。雍正大喜,留下了後世聞名的一道硃批: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勉之!——雍正《雍正朝上諭檔·批田文鏡折》。

  只是田文靜後來隱瞞災情不報,致生靈塗炭,也是晚節不保。

  林懷玉乃是土生土長的臨安人,只道秦廣是怕眾人不肯吃小米,道:「是啊,秦大哥也是怕他們不愛吃小米麼?」

  秦廣搖頭道:「艱難時月,有口糧吃,已經是菩薩保佑,豈能挑三揀四。只是我怕這小米和大豆的來路有些古怪。」

  道濟輕聲道:「你想的不錯,這許多大豆小米,只有一處才有。只是那人既然敢運進臨安,自是有萬全之策,你等不必過慮,一切都是救人要緊。」

  秦廣點點頭,不再言語。

  沈放也是欣喜,連道:「好,好。」心道,此人果然是不愧財神之名,當真是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他隱約已經猜到,那魏伯言定就是「財神」無疑。

  這糧食有了著落,各人要做的事情都是不少,當下眾人散去。沈放見秦廣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秦大哥,可是有什麼不對?」

  秦廣轉頭看看,見四下無人注意,低聲嘆道:「沈兄弟猜不到麼,這臨安左近,能調集這麼多大豆小米,定是餵馬的軍糧啊。」

  馬匹飼喂,精料粗料都要齊全,還要有鹽。這粗料多是稻草、麥稈、野草,精料則多是豆類、麩皮和穀物。上陣打仗的軍馬要養膘,吃的精料更多。秦廣熟諳軍事,立刻便猜出大概。

  沈放卻是不以為意,道:「便是軍糧又如何,人豈不比幾匹馬來的重要。」

  秦廣搖了搖頭,心道,尋常這話自然不假,但戰場之上,馬卻比人要貴重多了。這番話自不好講,仍是低聲道:「這軍糧各地儲備的數目都是有數的,突然少了這麼多。朝廷又念念對金開戰,莫要惹下禍端才好。」

  安兒的母親油盡燈枯,就在新糧運到的那日,悄然沒了呼吸。她比沈放預料的還要多活了幾日,沈放數次偷偷去看過,知道她是記掛安兒,掙扎著不肯閉眼。她如果死了,就只剩小姑娘孤零零一個。

  沈放離的遠遠的,看著窩棚中有人抬走那女人的屍體,安兒一路跟著嚎啕大哭。沈放不敢過去,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自己終究辜負了她的期望。

  沈放離了流民營,回到臨安城中,此時才過正午,大街上人頭攢動,商鋪吆喝叫賣之聲。與流民營中相比,這裡如同是兩個世界。

  沈放只覺有些恍惚,站在街頭,竟不知該往何處去。正自出神,突地背後被人用力一撞。

  沈放有武功在身,自然的閃身跳在一旁,回過身來,見是一條大漢,面目兇橫,一臉猙獰之氣,走在鬧市之中,橫衝直撞,旁若無人,身側行人無不驚慌避讓。

  沈放不願與他一般見識,也閃在一旁,見那大漢大喇喇過去,身後負著一把長刀。沈放微微一怔,如今雖刀兵禁令鬆弛,「弓箭社」之屬招搖過市,但臨安畢竟是天子腳下,縱是攜帶兵刃,也要小心遮掩。此人明目張胆,實是太過囂張。

  正自好奇,前面又來兩人,都是江湖人打扮,也帶著兵刃,一攜朴刀,一持哨棒。兩人與先前那背刀漢子走個當面,遠遠便出聲謾罵。那背刀漢子張嘴便罵還回去。

  街頭行人更是驚懼,都貼著街邊停了腳步。

  那三人罵罵咧咧,橫眉怒目,一個賽一個兇橫,卻沒有動手的意思。錯身而過,仍不解氣,回頭邊走邊罵,直到走的遠了,方才閉嘴。

  沈放暗覺好笑,聽三人罵的兇狠,還道轉眼就有人要血濺五步,誰知竟是雷聲大雨點小,渾不似江湖人做派。只當是街頭的地痞混混,一笑置之。

  他心情不佳,也不願在街上遊蕩,尋思還是回破廟去。走不多遠,卻見大街上江湖漢子竟是出奇的多,走不到百餘丈,已經見了十多人。都是帶著兵刃,在街頭走來走去,不時有人相對大罵,只是無人動手。

  沈放知事必有因,卻也無心過問,也不上前招惹,如尋常百姓一般貼著牆根行走。忽見前面街中一個背影甚是眼熟,沈放心念一動,緊追幾步,見果然是魏伯言。

  此際沈放已經確定此人必是「財神」無疑,感他相助之情,當即上前拜見。

  魏伯言斜他一眼,道:「大白天的,在街上晃蕩,你沒有事做麼?」

  沈放不以為杵,恭敬道:「眼下確是無事。」

  魏伯言腳下不停,道:「那你隨我來吧。」

  沈放也不多問,跟在身後。魏伯言年歲已高,腳步卻甚是輕健,昂首闊步,直朝城西而去。

  自太學與國子監門前而過,過了紀家橋,魏伯言突然停住腳步,面向路西,默然而立。沈放見他神情肅穆,心中奇異,向路西看去,見一所廢棄的官衙,牆內隱約露出一所涼亭,翹檐八角。

  沈放來臨安已不少時日,卻從未來過此處。他知如今臨安寸土寸金,房子更是奇貴,就連不少朝廷的官員都是租房而住。此處雖靠近西邊錢塘門,卻是不折不扣的城中心地域。此處竟有偌大一處廢棄的宅子,也是出奇。

  看那府衙門前寬廣,比方才的太學還要大了幾分,魏伯言神情莊重,不由奇道:「這是個什麼所在?」

  魏伯言又立片刻,回身道:「這是大理寺。」他聲音甚輕,似是怕驚擾了什麼。

  沈放道:「大理寺不是在城北麼?」突然明白過來,驚道:「是之前的大理寺,這亭子是風波亭!」急急正正衣冠,對著那一角涼亭,低頭躬身參拜。

  紹興十一年(1141年)一月二十七,宋高宗趙構暗旨,秦檜和其夫人合謀,以「莫須有」罪名,在此將一代名將岳飛及其兒子岳雲、部將張憲殺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