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派斗捌
林子瞻贊道:「褚掌門真是見多識廣,我等馬首是瞻。」
褚博懷道:「在家讀書萬卷,不如出門行路千里。你等年少,此番各處走一走,多些閱歷,也是好的。」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語,出自明代董其昌之口,宋元前還未有。
蕭平安對各處地理一竅不通,他不比林子瞻出來闖蕩江湖已有數年,去過的地方已是不少。說到行路路徑,多半聽不明白,不知是何處。
一路之上,褚博懷對幾人常有教導。雖不是直接教授武功,但各種武功得失精要,江湖規矩,交手經驗,乃至行走江湖的防範法門,知無不言,毫無藏私。
眾人都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蕭平安更是大漲見識。
蕭平安無事之時,便坐在車內打磨右臂手少陽三焦經,近十日下來,進展甚快,一股內息離「魚腰穴」已經不遠。
褚博懷見他車上也能練功,渾不受顛簸影響,也贊他定力高強。
蕭平安幾次想問自己所練怪異內功究竟是不是邪派武功,話到嘴邊卻又都咽了回去。
眾人一路不離大道,都在大車之內,倒也平安無事。如此又過了十餘日,已到了硤州境內。
褚博懷所說的入川古道,便是如今的施宜古道,全長六百里。此道乃戰國時巴蜀聯軍出川攻打楚國時所走,後代避三峽之險假陸路入川,多經此路。
南宋時因北方被侵占,大量北人南逃,沒有土地,大量人被迫朝西入川。朝廷也加大對四川重視,這古道也加以開墾,但仍是艱險難行,比由陝入川的蜀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褚博懷帶著眾人自硤州登船,渡過長江。此處江流也是駭人。渡船之上,常年行走的旅人講些這江上的兇險之處,兩岸有落石,水下有暗礁,河中有怪魚,順江而下,遇到激流,整隻船撞的粉碎,任你水性通天,也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商人道:「這長江三峽之上,每年龍王爺要多少生貢是有數目的,有的船家遇到兇險,知道是龍王爺要人,就要推人下水,一個不行兩個,直到龍王爺滿意為止。」
諸般傳聞自然嚇不倒宋源寶,他只聽的津津有味。但他從小到大,從未坐過大船,江上船行顛簸,行了一半便開始暈船,吐的昏天黑地,好容易上了岸,腳也軟了。
宋源寶見蕭平安神色如常,大感挫敗,道:「蕭大哥,你出門坐過船就是不一樣……」「倒是不暈。」
四個字還未出口,蕭平安彎腰拄膝,一口吐了出來。
過江天色已晚,便在渡口鎮上歇下。褚博懷在大街之上又尋了個丐幫弟子,詢問青城派動向。
那弟子只是個二袋低輩弟子,聽褚博懷是泰山掌門,雖不知褚博懷是幫主好友,也是嚇了一跳,倒有八九分不敢相信。此處已是偏僻,怎會有如此大人物過來。
褚博懷說了事由,問有沒有人帶著幾個女子經過,其中三個道姑,那乞丐連連搖頭。
若是平時,此人不知,褚博懷急著趕路,也就不問,但既然要在此住一日,就留了客棧名字,叫那乞丐幫著打聽,若有消息就去客棧找他。
剛剛吃了晚飯,那乞丐便急急跑來,道:「果然有此事,在鎮西頭行乞的門中弟子七日前確實見到一撥青城弟子,帶著三個道姑兩個女子,出了鎮子,入山去了。」
褚博懷道:「你怎知是青城弟子?」他詢問之時,問的都是有沒有見過八九個男人帶著五個女子,其中三名道姑,卻未曾說過青城派三字。
乞丐道:「那些人都穿著青城派的衣服,背後有個大大的青字圖形。青城派甚是有名,怎會認錯。」
褚博懷這才恍然,想是這些人快到自己地盤,已換回本派服飾。點了點頭,謝過了他,又叫客棧預備了些吃食相送。
丐幫弟子若當你是朋友,盡心為你辦事,知無不言,若是和你不對付,任你許下什麼好處,什麼話也不講。幫了忙你若謝他銀錢,他反是生氣,覺得你看他不起。
次日一早進了古道,幾人都是身負武功,這區區山路自然不在話下。但覺山勢險要,道路狹小,一路奇峰怪石,古樹驚藤,走獸飛鳥,別是一番莽荒景致。
蕭平安見大半道路都是在山間開鑿,工程浩大,嘖嘖稱奇。
褚博懷見蕭平安、林子瞻、宋源寶三人興高采烈,便如遊山玩水一般,只是微笑。行到中午,見路旁有道石,停住腳步,道:「你們幾個覺得這山路難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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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源寶道:「這算什麼,比咱們泰山還要矮呢。」
林子瞻也道:「也還輕鬆,尋常人大約是走的費力,我等倒都是走慣了的。」衡山泰山都是名山,眾人對山路自是司空見慣。
褚博懷道:「好,既然如此,咱們就走快些。青城派眾人領先我等十日,這山道有六百里之遙,正是咱們追趕的好時候,若是這裡追不上,那入川之後,更是不要想了。」
林子瞻低首片刻,道:「他們帶著峨眉派幾位女子,就算不給他們搗亂,想必也不會盡力,我瞧一日能走個六十里便不錯。這六百里他們要十日才能走完。既然領先咱們七日,咱們若能三日走完這六百里,就能在施州追上他們。」
褚博懷道:「不錯,你等可有本事,一天走上兩百里,連走三天,過了這古道麼?」
宋源寶道:「那有何難!」
褚博懷道:「好,那咱們便試試。」
蕭平安、林子瞻、宋源寶三人都是年輕,聞說只有欣喜,都是躍躍欲試。幾人身上雜物不多,除了兵刃、傷藥,也就一些乾糧水囊。
宋源寶比武把自己賣了一百八十兩金子,這金子從泰安出來前,褚博懷已找處寄存,只帶了五十兩金子出來,否則此際倒是累贅。
整理一番,眾人加快步伐,直奔山道。
尋常人在山中,便是緩坡易行的小山,一日也最多行得五六十里。此處古道卻是群山連綿,荒蕪險峻,道路艱險,如此一日兩百里,連行三日,縱是幾人武功高強,筋骨強健,也不是輕易可以完成。
繼續前行,林子瞻和宋源寶就要發足比賽腳力,被褚博懷喝住,褚博懷道:「此番趕路,比的是長力,切不要有好勝之心。你們三個,源寶略弱一些,平安最強,內功都有不錯根基,我有一門借行路鍊氣的法子,極是簡單,一發傳授你們兩個,這六百里艱辛,不要平白浪費,正好拿來練功。」
林子瞻和蕭平安都是大喜過望,隨即林子瞻卻是面露難色。一路之上,褚博懷待三人如同一家,毫不藏私,凡有所問,必定不吝傳授。但內功是一門根基,豈能隨意授人,衡山派也有規矩,尋常招數也便算了,這內功卻不能亂學。
褚博懷知他心意,呵呵笑道:「我這不是傳你們內功,只是個助力的法子。你我兩派內功心法截然不同,就算你們想學,我也不敢教啊。」
林子瞻和蕭平安這才大喜。褚博懷所授乃自己所悟,起名「行道訣」,乃是借行走起落之時足底反震之力,去衝擊體內經絡,助人鍊氣,經絡行氣仍是依本門功夫。
功法簡單,卻大是巧妙,褚博懷邊行邊講,小半個時辰,蕭平安和林子瞻都是會了。宋源寶早已學會,此時自不須再聽。
林子瞻依法試行,只覺果然奇妙,雖不似平日靜坐鍊氣那般直接,但也是大有裨益,用了此法,足上經絡活躍,連行走的氣力也省了幾分。林子瞻喜道:「前輩放心,我等只自己習練,絕不傳授外人。」
褚博懷笑道:「就是傳了也沒甚麼,這不是什麼深奧功夫,只是行走趕路之時,抽些空兒練功,乃是勤能補拙的法子,遠不如正常鍊氣來的快捷。傳你們此法,一是長途路上不至乏味,也是想教給你們練武水滴石穿的道理,這功夫雖然對內力進益微乎其微,但天長日久,積少成多,正所謂不積跬步,何以至千里?」
蕭平安和林子瞻齊齊正色道:「多謝前輩教誨,我等必不敢懈怠。」
註:馬蹄鐵,馬蹄有兩層,和地接觸的一層是一寸左右的堅硬角質,上面一層是活體角質。馬蹄和地面接觸,摩擦和腐蝕之力會叫角質脫落,若繼續騎乘,自然要傷到馬蹄。釘馬掌便能延緩馬蹄的磨損,可惜大宋境內還未普及此物。馬蹄鐵乃是羅馬人創新,公元前一世紀便有記載。後晉天福三年(公元938),彰武節度判官高居誨出使于闐,便見回鶻人給馬釘掌。隋唐之後,已有鐵質馬掌,只是使用並不廣泛。戰國時,便有削蹄,修蹄之法,南方和西北,還會給牲口穿上草鞋,對馬蹄的養護中原漢人自有其術。敦煌莫高窟有「福田經變」壁畫,繪有人樹下翻看馬掌,有學者認為就是在「釘馬掌」,同樣也有學者認為那只是在護理馬蹄,作為「釘馬掌」的證據還不充分。但中原直到元朝,馬蹄鐵才廣泛普及,應是不假。
南宋詞人李曾伯(1198—1269)在《丁亥紀蜀百韻》中寫有「勁弓骨為面,健馬鐵裹足」之句,其自注云「戎師獲到羌人馬,蹄以鐵裹」等。從以上兩條可以看出,這項技術對於中原人來說,還是十分新奇,要多記下一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