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悲憤貳
玉姑道:「我瞧江湖上的外家高手也不少呢,你內功再深厚,招數沒人厲害,打不著人家,不是一樣沒用?」
墨非桐道:「話是兩說,若你真是招數高明到對手瞠乎其後,別人碰也碰不到你,自然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但武學向來要內外兼修,內家高手也要練外功,豈能相差如此之大。你這小子拳腳劍法倒也還馬馬虎虎,但適才那韓當稍一認真,你打的過麼。」說著站起身來,對玉姑道:「你打我一拳試試。」
玉姑笑的彎了腰,道:「那我哪裡敢。」突然裙裾一晃,腳尖已到了墨非桐腰眼,她這招裙里腿當真快若閃電,卻是虛招,腳尖一晃,突然雙手分打墨非桐兩邊耳鼓。
沈放瞧的清楚,心中大駭,心道,想不到殺人姐姐如此厲害,莫說手上這一招,就是方才那一腿,只怕我也避不過。
墨非桐伸手一拂,玉姑雙手已經盪開,隨即墨非桐伸手抓向玉姑肩頭。玉姑倒躍而出,眼看墨非桐手掌落空,突然他手臂一長,已在玉姑肩上輕輕拍了一下。
墨非桐道:「人體受經脈骨骼肌肉所限,出手的角度力度都有極限,外家功夫,即便你每日拉伸,手腳終有限度所在。但內家只要一口真氣所及,卻能所不能。方才我手臂暴漲,肩、肘、腕、指節都已脫開,才能長出十寸,打中你肩。若無內勁相護,你骨節斷開,自己先受了重傷。想不管拳腳兵器,各路招式,總要匪夷所思、角度刁鑽為好。手眼身法步,樣樣都要靈巧。練過內功的高手眼力、聽力、身體六感、快慢、氣力、韌性無不越練越強。內家外家,孰強孰弱,還不是一目了然。」
沈放和玉姑齊齊點頭稱是。
墨非桐看看沈放,道:「你倒好,花了這許多力氣在這些東西上。我看十八般兵器你倒練了十九樣、二十樣,人說十歲鍊氣,都已晚了。你如此本末倒置,也就猴子堆里稱稱霸王。我適才看你,腳下虛浮,出手綿軟,你學的明明都是上乘武功招數,卻是徒有其表。你這內功都練到狗身上去了嗎!」越說倒是越氣。
沈放苦笑道:「前輩,你這次可看走眼了,我不是練的差,是根本沒練過內功。」
墨非桐皺眉道:「胡說八道,顧敬亭一手『焚冰訣』冠絕武林,燕長安的『大龍行天訣』也是一等一的功夫,怎會不傳你內功,你真是他們徒弟麼?」
沈放道:「不是不傳,是我練不了。我經脈受損,練不了內功。」顧敬亭與燕長安的獨門內功墨非桐竟是如數家珍,也是叫他暗地裡一驚。
墨非桐和玉姑聽「經脈受損」四字,臉色都是一變,墨非桐道:「你過來我看。」伸手搭他脈搏。
沈放任他握住,墨非桐凝神感他脈象位、數、形、勢,臉色越來越奇,突然握住他手,一股真氣傳入。
沈放知他沒有惡意,也不抵抗。真氣入體,直入手上手太陰肺經,先過「少商穴」,沈放只覺一根鋼針扎到一般,鑽心的痛。
墨非桐臉色更加難看,他真氣入體,到了「少商穴」便覺滯澀,催動內力,勉強過了「少商」,真氣阻滯不前,竟是通不到「魚際穴」。
「少商」「魚際」都是拇指上的穴位,一在指尖,一在指尾,相距不過二寸多些,但他內力竟然始終沖不上去。看沈放已經咬住下唇,顯是痛楚難當。墨非桐不敢硬沖,緩緩收了真氣,忍不住一聲長嘆。
沈放展顏笑道:「前輩不必嘆氣,我看你說的未必全對,練不了內功未必成不了頂尖高手。之前沒有,那是沒有如我般聰明之人。」
墨非桐楞了半晌,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武功都是人練的,你另闢蹊徑,將來能自創一番格局也未可知。」想了一想,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道:「你既有此雄心,我便送本書給你。」
沈放笑道:「武功秘籍麼,好極,好極。」
墨非桐任他抓住,卻不鬆手,道:「是不是武功秘籍,我也不知。但說與你知道,給我這本書的人,乃是我生平所聞所見第一高手。他的境界已不是我等可以揣測。此書非同小可,你若是看不明白,交與顧敬亭和燕長安都可,切莫落入歹人手中。」
沈放見他說的鄭重,倒是猶豫一下,隨即正色道:「前輩放心,我懂與不懂,都會讓師傅叔叔送還前輩。」
墨非桐搖頭道:「我不是此意,此書你也不必還我,只是不要落入歹人手中。」
沈放點點頭,道:「前輩放心。」
墨非桐道:「好,你便去吧,我已跟那韓當說的明白,他今後見你也會繞路而行,你大可放心。」
沈放又是一躬,將布包藏到懷中,告辭而去,走到巷口,突然回頭問道:「墨老前輩,那日你是真的要殺辛大人麼?」
墨非桐道:「你說呢?」
沈放哈哈一笑,進了巷子,轉眼沒了蹤跡。
墨非桐和玉姑站在原地,玉姑道:「師傅,你倒真看重這孩子,那寶貝也捨得送他。幹嘛不提收他做徒弟了?這麼個小師弟,我也喜歡的緊呢,他經脈真的受損厲害麼?」
墨非桐默然片刻,道:「哎,他哪裡是經脈受損,他經絡已枯,只怕短不過三五年,長不過六七年。」長嘆一聲,道:「先前我還道他躲懶偷滑,用功不勤,他體質如此之差,能練到如今田地,已是奇事,他整日背著那萬象不放,想也是磨練筋骨之用。」
玉姑驚道:「什麼?經脈已枯?師傅說他命不久了麼?怎會如此,就沒有辦法了麼?」
墨非桐搖頭道:「顧敬亭見識絲毫不下於我,為這孩子,想必已費盡心機。若還有一絲希望,又如何會讓這孩子出來闖蕩。」
玉姑滿臉愕然之色,遲疑道:「師傅,你是說他時日無多,他師傅才讓他出來見識一下花花世界,也不枉了來這世上走一遭?」
墨非桐點頭道:「怕是如此。」
玉姑道:「那他自己知道麼?」
墨非桐又是不語,良久方道:「這孩子表面嘻嘻哈哈,其實內心深沉的很,他知不知道,我也沒準,哎,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沈放回了客棧,此時天色已亮,不願與店家囉嗦,偷偷取了馬,繼續南下。
到了晚間,在驛站尋個房間住了,點了油燈,拿了墨非桐所給的布包。打開來見一層層的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最裡面又是綢布包裹,最裡面才是厚厚一本書,藍色封皮,上有「天地無情極」五個大字,一旁落款是「雲龍野叟」。
沈放心道,原來寫書之人號「雲龍野叟」,這名字倒是耳生,也從未聽師傅叔叔提過。但墨非桐如此鄭重保存此書,更說此人是所見第一高手,更不僅是所見,連所聞亦是。聽師傅講,墨非桐武功高深莫測,還在他之上。能讓墨非桐如此推崇,此人只怕真是非同小可,若是回寒來谷,倒要再好好問問。
打開書來,就第一頁只有短短數語,寫道:「余過岳陽樓,見文正先生《岳陽樓記》。雲同景不同天,同人不同意,心有所感,大道如天,天地無情極。」
沈放見字是手書,筆酣墨飽、落紙菸雲、龍伸蠖屈、豐筋多力、銀鉤玉唾、渴鹿奔泉,一筆一划,直撞入眼,恍若群鴻戲海、驚龍欲飛。心道,且不管武功如何,只觀此人字跡,當也是龍翰鳳翼、國士無雙。
讀了兩遍,突然一笑,心道,范文正公寫《岳陽樓記》,天下聞名。但聽聞彼時「慶曆新政」失敗,范仲淹又因得罪了呂夷簡,被貶放河南鄧州。這篇文章便是寫於鄧州,他自己還未去過岳陽樓,只是憑滕子京所贈一幅《洞庭晚秋圖》,全憑想像而作。這些典故卻不知「雲龍野叟」知是不知。
此外滕子京此人也爭議頗多,此人在史書中並不起眼,全靠這篇《岳陽樓記》,名垂千古。他被謫遷為岳州太守,乃因著名的「涇州公案」。
滕子京時任甘肅涇州知州,恰逢西夏大舉攻宋。葛懷敏率軍抵抗,無奈兵敗定州。而范仲淹率領的援軍卻被大雨阻隔,無法及時趕到。涇州與定州距離很近,形勢非常危險。生死攸關之際,滕子京臨危不亂,徵召民兵共同守城,堅持到了援軍趕到。
事後,滕子京感念部下守城艱辛,便動用公款犒賞全軍,並撥款祭奠英烈,撫恤遺屬。一年之後,有人舊事重提,以此彈劾滕子京濫用公款達十六萬貫。有趣的是,當宋仁宗派人前去調查時,滕子京竟然一把火銷毀了帳本。
《宋史》載:宗諒(滕子京,名宗諒,字子京)尚氣,倜儻自任,好施與,及卒,無餘財。此人官也做的不小,死時家無餘財,應也不是貪官。想來「好施與」三字才是真相。滕子京為人豪氣,愛結交朋友,在任上結交朋友,贈送官儀,花費不少,也是標準的慷公家國庫之慨,這些也在帳上。為不給朋友惹禍,索性一把火燒了。
司馬光認為滕子京貪腐,挪用的公款大半中飽私囊,范仲淹、歐陽修等人則力證其清白,最終滕子京免遭處刑,只是被貶了官。
滕子京一生未做過什麼大官,總是得罪人,更是與火有緣,幾次遇火,被貶來貶去。在管皇宮內務時宮中兩次失火,不知是不是此事給了他靈感,後來才把帳簿也給燒了。司馬光與范仲淹不和,不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只是人家來查你,你竟敢放火燒了帳本,能活命也是走了大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