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彼岸花開遙相望(伍)

  柏冬青方把浣洗好的巾帕放到白青木的額頭上,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柏冬青心下一驚原以為白青木醒了,不想只是他迷糊中的胡亂動作,就用力掙開了。

  柏冬青站起身出去將髒水換掉,誰知白青木竟在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待柏冬青再次返回房裡,床上已然空了,白青木不知所蹤,柏冬青一把摔木盆於地上,震得水都濺出了大半。

  有膽子就一直躲下去!

  轉眼便至除夕,各地早起就忙忙張羅著,大一些的家族要預備祭祖,小一些的也要全家守歲,都可著辛苦些,討個來年好兆頭。

  莫子泠拜過魏琰,飲了杯歲酒,就借言不打擾他們父子二人團聚出來了,而後去了閒雲居陪雲芙。

  祭祖後餘下的瑣事有王廷照管著,辛玉墨撒開手就站在長廊下望著時不時燃起的爆竹出神,段青楓恐他著涼送來斗篷給他披上,遠處卻傳來喧鬧之聲,辛玉墨與段青楓不由齊抬頭望去,辛玉宣就拉著唐原一面吵嚷一面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追不及的隨從。

  辛玉墨便無奈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知輕重!」

  辛玉宣本還在傻笑,一聞此話立時斂起神色,鬆開了唐原的手,刻意端正了身體,道:「如何講我也是你堂兄,難得我來陪你守歲,說話留點情面!」

  段青楓在一旁朝辛玉宣行禮,辛玉宣就笑著讓他起身。

  唐原是被辛玉宣強拉來的,所以手一放開他就側身躲到了辛玉宣身後,此刻也不得不微微禮向辛玉墨。

  辛玉墨瞧著後面那氣喘吁吁的一眾,問道:「叔父呢?」

  辛玉宣就料到辛玉墨會如此問,一早就安排好了,遂得意道:「還用得著你提醒,在正堂里,一家人怎可少了一個。」說著上前一把攬住辛玉墨,一行走一行嘀咕,「我們得快點過去了,不然下人就看不住了。」

  段青楓眼看著辛玉墨被帶走只能輕嘆一聲,他最是知道辛玉墨是無法拒絕辛玉宣的,幼年時若不是得他相助,辛玉墨也許不能如這般安然的長大。

  唐原怔怔地瞧了段青楓一眼,問道:「你不過去?」

  段青楓方要開口,就聽辛玉宣在那邊喊道:「唐原還不跟上!」

  唐原一頓,低頭向段青楓示意,轉身匆匆過去了。

  伯陵樓里,殷孽在與尚雪柔他們廝鬧了一陣子,就拿了兩壇酒抽身去了不居山,走到竹院後面時,卻發現殷申的墓前早放著一些酒和供品,這才想起前些時日莫子泠曾來過,不免會意一笑。

  柏冬青做好了酒菜等著白青木,她並不能確定他會回來,自打上一次兩人的關係被她意有挑明,白青木就總遠著柏冬青,縱然期間也有相見過,不過短短几言就作罷了,不曾正經講過話。

  山下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倒襯得離人的荒林冷清了些,這讓柏冬青不由憶起往昔在山莊三個人一起熱鬧守歲之景,一時感念輕嘆。

  正沉思著,院子外忽傳來有人行走的聲音,腳步很輕不似歹人,柏冬青本以為是白青木就高興地站起身拉開房門,不想段青楓一手拉著竹籬,一手舉著酒菜,道:「總是三個人一起,習慣了。」

  柏冬青訝然一怔,儘管她早就明白如今帝鴻的風波里段青楓絕不是無辜的那個人,可自小長大的情義還是在的,於是笑著道:「請進來吧。」

  段青楓低頭一笑,緩緩拉上了院門。

  柏冬青移步讓路,也因她毫無靈力僅為劍客,根本無法注意到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四周已然布起了結界。

  子時到了,周予如常般命人打開伯陵樓的後門,然今是除夕,再怎麼無情之人心底里也有一份對親人的思念,故大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

  殷孽離開後,尚雪柔也放肆了許多,飲酒飲得熏熏不知人意,一時含笑一會兒,一時又拉著沈苑喊打,難得沈苑雖這不好那也不好,可還一味哄著,長琴樓里其他的衣色刺客見了也都習以為常了,不顧他們自酌去了。

  沈苑怕尚雪柔醉了明早頭疼,遂悄悄去後廚拿了些醒酒湯,方回來就看見尚雪柔被周予拉扯著在二樓的扶欄旁,將要跌了,慌得他當即就縱身躍步上去,上前一把撐住,一碗醒酒湯就那般滑手摔下了樓,砸了個粉碎。

  尚雪柔猶不依,沈苑用盡力氣薅著她,直抱怨道:「小姑奶奶,你安分點!」

  周予可算是把沈苑等回來了,扶額微嘆,轉身下了樓,卻在夥計打掃方才摔碎的醒酒湯碗前看到了呆呆立著的白青木,想是險些被砸到,就走了過去。

  白青木恍然抬眼,拱手向周予作揖,周予扶起他,笑著道:「公子在此地,是不需要這樣的。」

  白青木聽了便作罷了。

  這時二樓的尚雪柔抬腳要踢沈苑,醉眼朦朧沒有踢著,反而碰到了桌凳上,弄出了好大的聲響,被沈苑強行抱住,半拖半拽地帶回了房間裡。

  眾人被吸引看了一場鬧劇,回頭也就一笑而已。

  周予瞧白青木既沒進來之意,也無離開之心,便問道:「公子今夜何不曾去相陪心中之人?」

  白青木低下了頭,沒有回答。

  周予已是半百之人,在伯陵樓日久了,刺客換了一匹又一匹,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什麼樣的事沒有經歷過,瞻前顧後的也沒見誰逃得過,終不過是雲煙隨風逝,追憶不可回,因近前些語重心長勸慰白青木道:「公子現下擁有著,卻不肯伸手抓住,他日悔恨之時,又將何如?」

  白青木並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只是敵不過心中的怯懦,曾經的他習慣了在後守護,也沒奢望過什麼。

  周予留意得到白青木眼中的猶豫,不禁拿手在他眉心輕輕點了一下,道:「我就站在這裡,公子難道看不到嗎?」說罷就轉身回去了。

  白青木不清明,心下想了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