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彼岸花開遙相望(肆)

  莫子泠在門外看到侍者端著空碗出來,便知魏琰剛服了藥是要睡一會兒的,於是打算去後山,不想侍者路過時向她的行禮,反而驚動了裡面的人。

  魏琰在房裡問道:「是子泠嗎?進來。」

  莫子泠無法,只得進去,在下躬身行禮。

  魏琰翻身坐起來,低下身體去拉鞋子。

  此刻房內並沒有服侍的人,莫子泠免不得上前去,方要伸手卻被魏琰按住,道:「拿外披過來,子泠扶本座出去走走。」

  莫子泠應下了。

  當下天色已然黑了,月光也不甚明亮,莫子泠令侍者前行執燈照路,魏琰卻都拒絕了,言說想要同她單獨說說話。

  莫子泠低下了頭,無言。

  一步一步走於長廊下,魏琰禁不住感嘆道:「二十幾年了,本座從未覺得司幽閣的路竟有如此之長!」

  莫子泠回道:「閣主病了幾日,身體自是些許弱了下來,等好了便什麼都不在意了。」

  魏琰聽了此話不由得輕笑了幾聲,道:「你呀,就連說謊,也說的這般不能叫人信服,以後讓本座如何放心?」

  莫子泠微微一頓。

  魏琰接著道:「本座知道自己這一躺下,怕是再也起不來了。」

  莫子泠的眼睛早就看到了結果,故也沒能說出安慰的話,只是歉意低聲道:「閣主,憐......」

  魏琰側過身來打斷她道:「本座知道,子泠無需多言。」說罷繼續前行,「本座知道子泠拒絕本座,是因為這心裡有了人,本座不怪子泠,錯在本座說得晚了。」

  莫子泠端正了神情,道:「莫憐永遠只會是司幽閣的莫憐,絕無其他。」

  魏琰笑道:「這一點,本座從無懷疑過。」

  繁縷院裡,秦沐從侍者口中得知了魏琰與莫子泠同行的消息,示意侍者下去。

  魏子渂站在檐下聽了笑嘆道:「我父親今生,從不會像待她那樣待我!」

  秦沐沒言語,今時今日,再如何寬慰的話也都是徒勞的。

  魏子渂瞧秦沐沉默,就轉過身來,笑問道:「秦公不言,是懼我感傷?」

  秦沐低頭笑了笑,並不回答,反而問道:「雲閣老去了,接下來少主有何打算?」

  魏子渂道:「那要看辛瑀接下來的計劃。」說著一頓,低頭沉思,「她......」

  秦沐見魏子渂有所顧慮,便道:「那日我去後山,言語間發覺大祭司似乎在等著什麼,想來暫時不會有所行動。」

  魏子渂抬眼冷笑一聲,不語。

  她能等什麼,不過就是一個能親身參與的時機。

  宛童正在焚燒東西,一展眼見莫子泠門前現身,就趕著上前去行禮。

  莫子泠也頷首回應著,又抬起頭疑惑地看向了火堆,問道:「他來了?」

  宛童笑著搖頭,解釋道:「少主送來了年下的東西,小姐她,讓我全部燒掉。」

  莫子泠進入了房裡,見雲芙躺在床上應是睡熟了,就輕手把一袋子糕點放在她床頭,而後便要退出去。

  雲芙早發現莫子泠靠近,故而一伸手拽住了她,道:「不許走。」

  莫子泠無法,只好坐在了床邊,安慰道:「我不走,你安心睡。」

  雲芙睜眼就問道:「一日一夜沒了身影,去哪裡了?」

  莫子泠不答。

  雲芙不悅道:「不講我也猜得到,你眼上的絲帶戴上就沒再取下來過,早知道這東西管用,何須用他,十條百條我都找得來!」

  莫子泠聽了禁不住低頭輕輕一笑,會發火就說明心情好了不少,因道:「阿芙這話說得,怎麼好似含著怨氣?」

  雲芙氣道:「我如何不怨,這個臭小子把我妹妹勾走了我還要感激他不成?要不是我現在不方便,就打上門去了!」

  莫子泠故作納罕道:「他可是雪柔的親哥哥。」

  雲芙聽聞尚雪柔的名字不免一頓,別開了目光依然強硬道:「就是我親哥也不行!」

  莫子泠只一笑。

  雲芙瞧見了心裡更加不自在了,一把拉莫子泠到床上躺在自己的身邊,又雙手抱住,並道:「不准動。」

  莫子泠不解,問道:「做什麼?」

  雲芙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慪我說話,方才我讓阿翁燒的東西你看到了吧?」

  莫子泠點頭,「他是孩子的父親,血脈是永遠割捨不掉的。」

  雲芙悵然,道:「是啊,割捨不掉了,真是可笑!」

  莫子泠眼見雲芙又開始低落了,不由後悔自己失言,忙岔開話道:「我買了阿芙愛吃的糕點,要不要嘗嘗?」

  雲芙聽得出莫子泠的心思,當即沉下神色,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不嘗,先睡覺,瞧你眼下的烏青,多久沒休息了,還用靈力遮蓋住,當真覺得能欺騙得了我嘛!」

  韓平再一次在莊裡尋不到柳長蓁,無奈下只得又去了後山,果不其然妖冢的石門開著,柳長蓁就翹起一隻腳斜坐妖冢外室的椅子上,他又不知何時搬了其他的東西過來。

  韓平走上台階,柳長蓁便招他過去,並對他道:「你瞧,這裡冬暖夏涼,拿來居住應當不錯。」

  韓平禮後起身,回道:「此地的溫度變化皆賴於下面埋著的大妖屍體上殘存的妖力。」

  柳長蓁淡淡道:「那又如何,橫豎不過一死物。」

  韓平無話可對,只好呈上手裡的冊子,稟道:「這是下面的人送上來麂水和堂庭的名單,請宗主過目。」

  柳長蓁接過翻開細看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年初遭了水災,兩地不可避免的少了許多,可堂庭這數量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晏氏的那群廢物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膽子不小。」說著「啪」的一聲合上了。

  韓平聞聲禁不住駭然,頷首道:「韓平這就去查實。」

  柳長蓁撂下了冊子,道:「不急。」

  韓平應著。

  柳長蓁抬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望向外面,忽別有意味道:「說起來,近來是不是太安靜了?這大年下的,總得需要些鮮艷的顏色才好啊!」說著冷笑起來。

  韓平聽著,嚇得屏下了氣息。

  柏冬青睡夢中聞及有人在接近房子,她原是劍客對聲響就敏感,下意識醒來拿起劍立身門前警惕著。

  「撲通」一聲傳來,柏冬青不免心下一驚拉開門,只見殷孽冷著神情站在院子裡,而身旁地上還躺著白青木。

  柏冬青並不認識殷孽,又因長琴樓白色衣衫並無特別不能辨認出,就沒有上前。

  殷孽側目掃了她一眼,些許讚嘆她身為劍客的警覺,只道:「醉了,怕礙事,扔回來你自己照顧。」說罷就轉身去了。

  柏冬青這才醒悟過來殷孽刺客的身份,直望著他徹底消失了,才露出了心底的擔憂,幾步上前蹲下身察看,確定白青木是真的僅僅醉了方安下心來,攙他回了房裡。

  大雪已被山莊裡的人掃盡了,江樓月站在窗前望了片刻,失望地轉身回去,這時一隻烏鴉從院子裡入冬就枯敗的樹上飛起,「嘎嘎」叫了幾聲。

  江樓月聞聲止步,一徑來那樹下,俯身撿起了方才那黑鴉掉落之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