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寒劍浸血染痴意(叄)

  廳里,辛玉宣坐在上,莫子泠坐在下首位,相對沉默著。

  久了,站在一旁的唐原都有些耐受不住了,率先找話開了口道:「茶沒了,我去添些來。」說著就上前去拿壺。

  不想辛玉宣與莫子泠齊聲道:「不必!」

  唐原被震住了,左右瞄了瞄訕訕地縮了手。

  辛玉宣佯作斥責道:「這種小事讓別人去做!」

  莫子泠轉頭看向唐原,輕聲道:「毋須勞煩。」

  唐原抬眼看了看他二位,沒言語。

  辛玉宣拿眼睛瞥著莫子泠,一副急切期盼卻又逞強不張嘴的彆扭樣子,怎奈莫子泠是真的漠然不在意,就故作不屑道:「你不是來解釋的麼,本公子現在這裡,說吧。」

  莫子泠側過頭來,問道:「解釋什麼?」

  辛玉宣聽了這話立時心頭火起就跳了起來,一掌要拍在桌子上,又因怕疼收了回去,憤然對莫子泠道:「司幽乃天下靈主,姑娘身為一閣之大祭司,難道不該立身持正清白存世,公然和嗜血戮人的刺客扯上關係,不覺得失了體面嗎?」

  莫子泠反問道:「在公子眼中,莫憐原是好人嗎?」

  辛玉宣一時語塞。

  莫子泠繼續道:「玉宣公子之所以這麼認為,是因為靈者生來就被定義要除邪驅靈,而在世人心中本能的將非人之物歸為邪祟,才會下意識地把靈者看作『好人』,殊不知人有正邪,妖靈亦分善惡,死在我手下或被我牽連的也不乏無辜者,若非有上古禁令,靈者與刺客原無區別。」

  辛玉宣聽她說的在理,也無別話反駁,只得又問道:「那玉宸呢,我弟弟的命又如何講?」

  莫子泠道:「從一開始我就不曾欺騙過公子。」

  辛玉宣被說動了,但還是不甘心地別開了頭。

  唐原見了禁不住低頭笑了,道:「就知道他說不過姑娘。」

  辛玉宣聽到了此話,猛回頭怒瞪了唐原一眼,唐原一怔,然後就和莫子泠一同被趕了出去,他二人也只是望著辛玉宣輕輕一笑。

  來到院子裡,唐原問莫子泠道:「晚上想吃些什麼,我去吩咐廚房做。」

  莫子泠搖搖頭道:「還是問問玉宣公子的好。」說著留意到唐原腰後別著的武器才恍然間想起,舉臂展手現出此前一直隱著的一把刀遞給他,「在屋子裡偶然翻到的,覺得很是適合,就送給唐護衛了。」

  唐原些許頓了頓,沒有去接,反而皺眉問道:「此刀姑娘一直帶在身上?」

  莫子泠點點頭。

  唐原又問道:「如此說來姑娘早有準備,那先前引我出去的那人還是姑娘安排的?」

  莫子泠淡淡道:「我沒說不是我啊。」

  「……」

  唐原驚訝道:「可……」

  莫子泠看著他道:「不要瞧我總是一個人在凡塵里行走就認定司幽大祭司是一個虛位,我若想座下也是有很多人聽令的。」

  唐原便也感受到了自己與莫子泠等人不可逾越的鴻溝,就有些失落,道:「是唐原目光狹隘了。」

  莫子泠把刀又舉近了幾分。

  唐原拒絕道:「唐原不能收。」

  莫子泠也不聽他講話直接塞到了手裡,唐原仍不肯收下,誰知莫子泠伸手按住,正色道:「拿著這把刀保護好他。」

  唐原見莫子泠神情鄭重也就明白了,不再推脫,道:「唐原知道姑娘此番前來必有緣故,唐原會守著他的。」

  唐原把莫子泠安排進了客房。

  晚間用過飯回去,遠遠就見房裡的蠟燭俱燃了,莫子泠也沒多想,推開門就進去了,不想回身帶門時後面冷冷傳來一句:「姑娘還真是喜歡送別人東西!」

  莫子泠聽見聲音就知是殷孽,轉過身就見他半身隱在暗處,也沒細思他方才的話,反而問他:「你怎麼來了?」

  殷孽捏著手中的劍也不回答,只說道:「沒什麼,就是告訴姑娘一聲,帝鴻南邊今夜有戲看,去不去隨你。」說罷就跳窗去了。

  殷孽這語氣來得莫名,莫子泠反倒是摸不著頭腦,自己在房裡怔了半晌。

  我是哪裡惹到他了嗎?

  帝鴻南邊的一所小房子裡一行人正在吃酒玩樂,見夜深了因思及這些時日帝鴻多有人亡,恐黑暗中有不乾淨的東西就催促大家各自散去,本來就在喪期不能奏樂,辛安就更加戀戀不捨,邁著酒醉的步子被跟著的人攙了回去。

  日前帝鴻縱然事端多,那也是山莊正門的麻煩,自有莊主去料理,除去與山莊裡血脈緊密打著算盤的,辛氏族裡那些個閒散的年輕子弟仍然花天酒地絲毫不在意。

  辛安下馬車叫門,逶迤著進入了院子裡,恰被護院周嚴看到這不堪的一幕,因他是老一輩的家生護衛,後來才歸入別院,算是在山莊裡見識過興盛有資歷的,於是有些看不過辛氏子孫不成器的樣子就忍不住說了幾句。

  辛安聽見了立刻就不滿起來,推開了扶著他的下人指著他道:「別以為你十七年前跟著先莊主在莊裡待過就以為自己身份高了幾分,說不過也是奴才,被趕了出來也配來教訓我?」

  周嚴也不屑同他理論,就回去了自己值夜的位置。

  辛安猶不依不饒,便要將方才掃興的惱怒發在周嚴身上,還是下人上前支撐住站不穩的身體,陪笑道:「公子也乏了該回去歇了,要是吵到老太太就不好了。」

  辛安聽聞話里提到他母親,忙也收斂了,也沒回他夫人的院子,去了孫姨娘的房裡。

  孫姨娘一面替辛安寬衣一面聽他抱怨辛氏年長的家僕如何欺負到主子頭上,孫姨娘不問也知道他說的是誰。忽然一陣強風吹開了窗子,打滅了燭火,孫姨娘忙過去重新關好燃了光,一抬頭房裡卻現一人,嚇得她昏了過去。

  辛安被她一驚也有些不耐煩,回過身就要罵卻不想被那黑影猛地一駭,連酒都醒了。

  明月當空則星光暗淡,又有一朵浮雲飄來,徹底遮住了光芒。

  白青木以布掩面一身夜行衣,輕手用劍抵開窗戶,縱身躍了進去,瞧著裡面睡著的人未有察覺一步一步走向床邊,一劍刺了下去,豈料床上之人赫然睜開雙眼以劍擋回,幽暗中兩劍攻守交錯,白青木拉開距離再回眼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震,面前之人竟是柏冬青。

  柏冬青只當來人是刺客,且白青木又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劍鋒以至她並沒有認出來,眼見他一時出神就抓住機會擊去,白青木躲閃不及被斬落了面上的黑布,這時段青楓也帶著人闖門進來,白青木疾速閃身而去,但在火光的映照下柏冬青還是看到了他的臉,愕然呆在原地。

  段青楓一進來就注意到了柏冬青神色有異也猜到了所發生之事,轉身去追白青木,柏冬青忙回神也要去,想問個清楚,被段青楓著意派來的人強行制止了。

  後院裡周嚴堵住了白青木,段青楓趕來時佯作攻擊故意打開了二人,又在白青木趁機逃走時說道:「我去追!」就獨自一人而去,撇下了周嚴,周嚴看出了段青楓的意圖,躍身至牆上才驚覺院子周圍全部都是段青楓的親信,不免心中一驚連忙趕回了辛安等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