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孤雁獨飛嘆奈何(叄)

  伯陵樓里,尚雪柔伸了伸腰就上了二樓,打算去小憩一會兒,昨夜實在是鬧得有點不像樣,天都亮了。

  正朝自己的房間行走著,不想路過一個半開的窗戶,嚮往一看,一個人影就進入眼帘,尚雪柔饒起了興趣,輕笑著「呦」了一聲。

  白日中的伯陵樓就是一座普通的酒樓。

  莫子泠一腳踏進去便有夥計迎了出來,引她到座位上,莫子泠也不願冒然站在門口白白惹人注意,就去了,落座後只對那夥計說:「我今日是有事來找你家姑娘,不吃飯飲酒。」

  那夥計聞言頓住,不知該如何。

  周予早得了尚雪柔的指示,在櫃檯後聽到這話就讓那夥計下去了,自己則上前來,先就向莫子泠陪笑道:「打開門做生意,圖的是興旺,大祭司來我這裡不吃不喝單尋人,怕是沒有這樣的規矩。」

  莫子泠鮮來這般的地方,還以為周予說的話是認真的,茫然頓了些許,就回道:「那,就上次的酒好了。」

  周予聽了頷首一笑,下去差人把酒送了來。

  莫子泠猶然叫住周予,問:「你家姑娘可在,我和她有事說?」

  周予笑而不答。

  這是尚雪柔在有意刁難她,想來落梅谷所發生的事定然都知道了。

  莫子泠會意,遂把眼一看二樓,也朝周予垂了頭,道:「我等著就是。」說著掏出荷包,拉開隨便撿了些付了酒錢。

  周予則命人把多餘的還了回去。

  漸次的,天色暗了下來。

  尚雪柔這一覺無人打擾,睡得安穩,饒解了睏乏意欲起來,不想還未睜眼耳邊忽然響起一句:「你就打算這麼晾著她!」便猛然驚醒,只見沈苑兩手抱劍站在床邊,低著頭瞧她。

  尚雪柔並不並不確切的知道他究竟來了多久,自己眠中的姿態恐盡數被看了去,就一時又羞又愧,面色都也漲紅了,火氣上來了也不顧及別的了,飛身一腳就把沈苑從窗戶踹了出去,還一面大聲斥責道:「本姑娘說了,你不許再進本姑娘的房間!」

  沈苑挨了這一下不輕,在半空中費了些氣力才穩住身體,跌站在伯陵樓門外的地上,撣了撣衣上的鞋印子一抬眼,恰與莫子泠視線交匯,兩個人四目相對也各自無話,沈苑就一笑轉身去了。

  那邊尚雪柔緩緩從樓梯上下來,一行走還一行故作笑道:「大祭司可贖罪,我因昨晚多了事,今早才睡下,就睡得沉了,周掌柜也是心疼我,不意讓您久候了,失禮失禮!」

  莫子泠也站起身來,道:「原是我擅自來的,不與姑娘相干。」

  尚雪柔笑道:「大祭司如此說,我也就不客氣了。」便坐在了莫子泠身旁,自己拿起桌子上的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就喝起來,又問,「找我何事?」

  莫子泠把手裡一個用布包著的長條形狀的物體遞了過去,放到尚雪柔的面前,開口道:「我只是來歸還此物。」

  尚雪柔打眼一見著就猜到了裡面是何物,還故意裝作不知道,反笑問:「言是歸還,大祭司可曾從我這裡借過什麼東西?」

  莫子泠只道:「我找不見他,才來這裡,倘若姑娘不願相幫,丟了便是。」說罷不再言語,拿起腳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尚雪柔待她離開,就伸手打開了那布,仔細查驗過確是殷孽在落梅谷遺失的佩劍,就有些心動了,想著自己空讓莫子泠干坐了這一日,倒覺沒意思起來,因向外喊道:「送你一句話,下月初三,司幽閣少主大婚!」

  莫子泠聽見不由停住了。

  雲芙這段時日心中煩悶不舒不想見任何人,就自己一個人躲到了司幽的山裡。

  經過上次一事,雲芙發現到莫子泠的內心深處依舊在介意自己眼睛一事很是輕看自己的性命,總是她小時候那一回沒能救下她姑姑的原故,因想著這些就不免更加擔心了,才要背著藥簍子四處探尋採藥,不防一回身,莫子泠就赫然站在眼前,倒把她嚇了一跳,意識下向後一退險些滑摔了,還是莫子泠伸手拉住了她。

  雲芙立定穩了穩心神,就沖莫子泠說道:「你走路沒聲音的,想嚇死誰不成!」

  莫子泠聽了這話,不覺低頭看了自己的雙腳,她原是從樹上飛身而來,就怔怔的答道「我沒有走過來。」

  「……」

  罷了,雲芙也不值當為這事和她計較,就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莫子泠道:「山邊的花草精靈告訴我的。」

  雲芙聞此言當即就惱了起來,氣道:「這些個小東西平日裡也沒見這麼多話,躲我躲得倒伶俐!」

  莫子泠笑道「還不是你一回來就欺負他們。」

  雲芙不忿道:「不就是摘了他們幾片葉子,就這麼著,小氣!」又把眼睛看向莫子泠,「你如何了?」

  莫子泠道「本也沒傷到筋骨,現下已好的差不多了。」

  雲芙聽罷方把懸著的這口氣吐了出來,卻還佯作生氣的樣子,故意說她:「只盼著你不添新傷,就是我的福分了。」說著朝前去了。

  莫子泠趕著追上去,二人相行,一時,莫子泠問雲芙道:「你願意嗎?」

  雲芙被這沒來由的一句弄得摸不著頭腦,就詫異道:「什麼?」

  莫子泠又問了一遍:「你願意嗎?」

  雲芙方回悟過來,沉了神色沒答。

  莫子泠明白了。

  半晌,雲芙道:「憐兒,這世人皆苦,世事多艱,非你我意願可以決定的。」

  「好。」

  婚期將近,司幽一下子多出了許多的事情,魏琰一日裡除了處理正常的閣務,還要去籌備親禮,忙的不可開交。

  這日正在書房裡,忽有人來回說:「大祭司回來了。」

  魏琰前段時日還因為到處尋不到她而煩惱,現下聽到這話立馬也高興起來,喜得忙要起身,不料那人又說:「大祭司去了後山。」

  魏琰便把神情頓住,思忖了半日,「哦」了一聲,就讓那人下去了。

  果然一個時辰後,莫子泠來了。

  進到裡面還未開口,魏琰先就問她:「去看過芙丫頭了?」

  莫子泠只好回道:「是。」

  魏琰也不停下手,還在低頭書寫,不時拿起筆來調整筆尖,才道:「芙兒是個混跑混鬧的瘋丫頭,你的性子倒沉靜些,就是不知道你們兩個是如何玩到一處的!」

  莫子泠聽了不語,反跪下了,拱手道:「閣主,憐有話要講。」

  魏琰也不抬眼瞧她,只是淡淡回了句:「本座知道子泠要說什麼,本座不會答應,回去,聽話。」

  莫子泠不從,但是磕頭有聲,叩在地上。

  魏琰的臉色沉了。

  可巧又有人來報:「閣老來了。」

  魏琰當即就另轉出一副形容來,笑說道:「快請。」

  雲仲自外手持一竹簡進來,至前先躬身見了禮,而後就兩手奉了上去,一旁的侍者接了,轉送到魏琰的書案上。

  雲仲道:「這是仲擬定宴請的賓客名單,請閣主過目。」

  魏琰打開略看了一看,就隨手放下了,笑對雲仲道:「閣老做事本座放心,這名單詳盡有數,大族小家無一不在,也就閣老心細至此,方方面面不著一絲錯漏。」

  雲仲頷首,道:「既如此,仲告退。」說罷辭禮而出,卻至莫子泠身邊停住,故作納罕問,「大祭司何以在這裡?」

  雲仲一來時魏琰就猜到了幾分意圖,如今見他這樣,就愈發確定了,故而只在上面覷眼觀看,並不則聲。

  雲仲因又說道:「地上濕涼,大祭司素有踝疾,怎耐受得住?」一面說一面就俯身強行把莫子泠拉了起來。

  莫子泠也不曉得雲仲所為何意,正自疑惑,腦後就「咚」的一下,被打暈了過去。

  雲仲撐住莫子泠,反身向魏琰垂首道:「大祭司許是遠途勞累,仲這便把她送回去。」說罷當真就把莫子泠背上走了。

  魏琰分明把雲仲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也不去理論,由他去了,只是過後回想起來,終不免還是對莫子泠與雲仲的關係生了猜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