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孤雁獨飛嘆奈何(貳)

  白青木值守完畢回到自己的院子,一打開房門就看見柏冬青站在裡面,立時神色就變了,幾步走上前去。

  柏冬青見他進來就微微一笑,指著桌子上的一個食盒,說道:「晨起就沒怎麼見你吃東西,恰好今日山莊裡有大事,余剩好些個點心,我見著很是精緻,就從老媽媽的手裡討了些,給你送過來,還有就是……」一行說一行又把早就摺疊好的衣裳放到了他的手裡,「近期天色很是不好,不要總穿一件衣服,還是要換一換。」

  白青木沉著頭接了,半日才回了句:「多謝。」

  柏冬青瞧他這般,也是沒有辦法,待要說些什麼又不好說什麼,沉默了些許就把手按在那撂衣上,語重心長道「最上面的兩件是大師兄給你的,他總說你性子悶不愛講話,看不透心裡在想什麼,可我們三個終究還是一起長大的,這一份的感情是怎樣也無法抹除的!」

  白青木聽了依舊漠然,對柏冬青道:「替我謝師兄。」

  柏冬青也只是長嘆一口氣,轉身去了。

  待她走後,白青木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自向床頭去尋,搬開枕頭,一個小木盒子露了出來,他便拿起打開,卻見裡面空空無一物,原本放在裡面的物品盡數不見了。

  已是夏日,屋子裡尚且擺放著炭盆。

  辛玉墨一面烤著火,一面擺弄手裡的綢帶,不由悵然輕笑道:「長琴樓素來以衣色定高低,鮮血潑上去,越是顯紅就越是高級。」

  江樓月在屏風後面接道:「然工具就是工具,再如何鋒利,不得用了,就該被捨棄。」

  辛玉墨聞言微微側頭,江樓月透過火光看見,忙頷首道:「屬下多嘴。」

  莫子泠在等了半個時辰,水面才泛起漣漪,便走近些,那孩子從下面猛的一下露出頭來,隨即就躍身到了岸上。

  莫子泠取出帕子過去遞給他,那孩子只接了,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就把找到的劍展示給莫子泠看,並問道:「按你形容的,可是這個?」

  莫子泠拿在手中端詳了片刻,確認無誤,遂向他道了感謝。

  那孩子倒是一笑而已,又將頭微微仰起,得意道:「若非那劍身與劍鞘分開,還都陷入了泥中,何苦費這些功夫,早上來了!」

  莫子泠聞他所言,當真是孩子心性,也不免笑了笑,摘下腰間的玉墜子拉過他的手放在了掌心。

  那孩子滿心的歡喜,愛得什麼似的,摩挲擺弄起來,莫子泠便打算離開。

  可巧轉身之時,那孩子就又看了她一眼,瞥見她神色不起,似有落寞之態,就心裡大不自在起來,轉思回想下就誤會了那墜子的來源,只當是什麼重要之物,自己卻做出那奪人所好的小人行徑,因此愈發的不舒服。

  其實是莫子泠一向清冷慣了的,不大在面上展露自己的內心。

  那孩子便在後叫住莫子泠,莫子泠煞住腳回身,那孩子就把墜子扔了回去,一面說道:「汐,記住我的名字,你還欠著我漂亮石頭。」

  莫子泠下意識把墜子接在手中,一時糊塗,再聽這話也就明白了過來,衝著他笑了,道:「下次,與狐尾一起。」

  「說准了?」

  「說准了。」

  那孩子又問:「這上面的人,都和你一樣有趣嗎?」

  莫子泠聽了低頭不答,半晌回道:「我,是最無趣的那個。」

  雲芙原以為莫子泠傷勢未愈,不過出去幾天就完了,豈料她真的就一去不歸,多日不見身影,雲芙實在放心不下她,於是就打算追上去。

  雲仲剛從外面回來,院門前就撞見雲芙出去,便問:「去哪裡?」

  雲芙聞言倒自疑惑起來,素日裡雲仲從不過問她的行蹤,只好答道:「小憐兒又跑了出去,她傷成那個樣,又在別人手裡吃了暗虧,我不放心去找她。」

  雲仲寬慰她道:「子泠她對人情並不是真的全然無覺,只是不先以歹意揣摩,她原比你想像中要強得多。」

  雲芙哪裡肯聽勸,還是執意要走。

  雲仲就拉住她道:「芙兒,爹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莫子泠按照之前所得的信息,果然在堂庭以西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名為「亦霜」的村子,一番打聽很快就在村子的一頭探得了所謂的鑄劍師的住所。

  摸索著尋到了院子附近,只見那裡一個披頭散髮的老者,躺在樹下藤椅子上閉目納涼,一雙草鞋趿在腳上,手拿蒲扇正自輕搖,面蓄鬍須頭髮凌亂,破衣爛衫形容邋遢,一度讓人懷疑認錯了。

  莫子泠先在門外駐足,躬身行禮,道:「晚輩莫憐,拜見北狄前輩。」

  那老者不理。

  莫子泠拘著身體,又說了一遍,依舊不睬,無奈之下,莫子泠就打算進入院內。

  誰知方把腳抬起未曾落下,那院子的人終於開了口,阻止她道:「年輕人,再往前一步可就是我的私宅了,不是你散步的地方。」

  莫子泠見他答言,忙把腳收回,道了失禮,並叫他道:「北狄前輩!」

  那人聽了竟似不聞,只不耐煩道:「什麼北狄南狄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速速離開,別打擾我睡午覺!」自把身體轉過那邊去了,還警告莫子泠,「沒我的允許,不許踏進我的院子!」

  莫子泠無法,就在門前站住。

  北狄知道莫子泠還在後面,只當她耐不住了會自行離去, 便不再理會,當真睡了。

  一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北狄甦醒,翻過身來,睜開眼就望見了莫子泠的身影,方才覺後的輕鬆之感立時也消失了,更添了不悅之情,就沒好氣的沖她道:「我說你怎麼還沒走啊!」

  莫子泠再一次恭敬地施禮。

  北狄愈發的惱了,坐起身只說道:「說了我不認識什麼北狄南狄的,你要找的許是這院子曾經的主人,明白了嗎?明白就離開!」說罷一揮衣袖,就要返回屋子裡。

  莫子泠瞧他走了,便也急了,大聲道:「天錄閣的記載不會有錯, 晚輩知前輩不是凡人,若非真的別無他法,晚輩斷不敢來叨擾!」說著又拜。

  北狄一聽到「天錄閣」三個字不覺把腳停了,回身上下把莫子泠瞅了一瞅,問道:「你不是神族之人,亦非靈侍,卻如何知道天錄閣,還能在那裡討得消息?」

  莫子泠道:「晚輩幼年時曾被人帶去過天錄閣設立在人界的天茗軒,因而得知。」

  北狄又問:「何人?」

  莫子泠道:「晚輩並不知其真實名姓,也不敢過問,唯知道她身旁有一人喚她作『阿尹』,她的左手還繫著一條白色的絲帕。」

  北狄聞此言就明白過來說得是誰,由不得恍然笑了,嘆道:「臭丫頭,不在天界好好待著,和你那個不著調爹一樣,到哪裡都給我惹麻煩!」又向莫子泠招手,「你,既是有緣,就過來吧!」

  莫子泠斂襟,走了過去,至前還要躬下身去,北狄道:「別做這些沒用的事。」莫子泠只得作罷。

  北狄道:「說吧,什麼事?」

  莫子泠見問就把身後背著的一個包袱解下打開來,原是那崖底托汐找回來的長劍,一面呈給北狄看了,一面說道:「晚輩像請前輩將此劍鍛造成無靈力者亦可使用的靈器。」

  北狄聽了就把劍拿起拔出細細看了一看,還用手指在劍身上彈了一下,聲音清脆不絕,就感慨道:「是把尚好的劍,若是改造也不會太過耗費時力。」一行說就歸劍入鞘,抬眼直面盯著莫子泠,「你和這劍主是什麼關係?」

  莫子泠笑著反問:「前輩怎知我不是這把劍的主人?」

  這是小瞧了自己了?

  北狄不屑了神情,闡釋道:「這劍上戾氣甚重,一看就是長年浸染在鮮血之中,若在你身,以你的能力,早化盡了去,也不必等到今日。」

  莫子泠拜服。

  莫子泠自來一直就是禮上恭順的態度,北狄很是受用,加之有著天錄閣的那一層舊故,他也就不必再饒舌費口水,直言道「如此凶刃,若是化鍛靈器,材料不可取天然靈石,否則會吸收邪怨,又不得用妖靈骸骨,不然會反噬其主,只能是以靈力深厚高強之人的氣血,封存入劍方可成事。」

  「晚輩明白。」

  北狄打量莫子泠臉上並無一絲驚訝之色,就知她早就打定了這個主意,便問:「決意如此?」

  「決意如此。」

  「還是那個問題,你和這個劍主是什麼關係?」

  「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你為他割血鍛劍?」

  莫子泠不答。

  北狄神色微動,默然不言,半日才道:「我這院子裡左邊有個廚房,灶上有=兩個罐子,弄好了就回去,三日後來取。」

  莫子泠拜謝。

  北狄也不等她禮畢,自去了,臨走前還故作嫌棄道「回去的路上不要昏過去,我這裡管造可不管送!」

  莫子泠聽他言不由心就忍不住笑了,還說:「前輩萬不可動了劍的樣子。」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