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開錯期空凋零(叄)

  柳長蓁和韓平一踏進落梅谷的結界就被七葉所擒獲,韓平以自身之能力本不懼一個人不及十歲的小丫頭,奈何柳長蓁不許他反抗。

  七葉一是擔心梅鬼卿,二則也不敢妄自處理,兩個人就被七葉帶到了梅鬼卿面前。

  方見了面,柳長蓁就覺察到梅鬼卿身上有血腥之氣傳來,推斷她定是受了傷,就借著行禮的由頭更進前去了,躬身陪笑道:「絮,拜見谷主。」

  梅鬼卿只打眼瞧了他了一眼,漠然無覺,也不受他的禮,便吩咐道:「將二人打暈,從崖上扔下去。」

  韓平聽了忙要拔劍相護,不想柳長蓁卻不以為意,只是起身一笑,壓低了聲音喊梅鬼卿道:「梅姑姑!」

  也不知過了幾時,莫子泠自感身體恢復了些,可以微微移動了,因遍身都是水,又躺在這涼壁上很是不舒服,她便把兩隻手臂抽了出來,放到身前,身上蓋著的長衫也就此從肩膀處落了下來。

  殷孽見了便問她:「可是藥的效用過了?」一面說,一面就佯作無狀,下意識把目光別開了。

  莫子泠並不知道殷孽此般舉動是為何,也不作理論,只回道:「怕是還需要些時辰。」

  殷孽點頭「嗯」了一聲,把身體轉過那邊去了。

  莫子泠從剛剛開始就發現殷孽不敢正眼看她,心中生了疑惑,就又故意和他搭話,說道:「說起來,自打我遇見公子,這運氣總是差了點!」

  殷孽聽了一笑,道:「會說玩笑話,確實好多了。」

  莫子泠道:「雖說還未至全部,倒是能做些其他的事情。」

  殷孽不言。

  莫子泠又問:「公子的錦囊,可還在身上?」

  梅鬼卿因柳長蓁喊自己「姑姑」,就叫人停了之前的命令,駐足看他。

  柳長蓁心裡清楚這是在自己的解釋,遂又往前近了些,恭敬道:「先父,乃前麂水柳氏宗主。」

  梅鬼卿聽罷方明白過來,因說道:「你是柳澤的兒子?」

  「正是。」

  柳長蓁說著,還要再拜。

  梅鬼卿冷言制止,並道:「方才聽你所言,柳澤已經不在人世,你不在麂水好好守著高中,跑到我這裡做什麼?」

  柳長蓁聞言故作哀傷之色,嘆道:「還不是我父在五十年前得幸見過姑姑一面,就一直念念不忘,至今書房裡還掛著姑姑的畫像,絮所懷父親抱憾而終,感念其一片痴心,故而來此替父成全遺願。」

  梅鬼卿也是在這世上存活了多年,雖不多在凡塵里行走,但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柳長蓁此話說得情真意切,其中不論多少真假,那遮遮掩掩沒講的才是被隱掉的目的,又是在莫子泠隨後而至,如何看都是不合時宜的。

  梅鬼卿也沒那多餘的心思和他猜謎,也不願再多言,又念著與麂水先前的緣故就沒動他,打發七葉送他們出去。

  柳長蓁一看梅鬼卿是定了主意要讓他走,心裡是百般的不願意,著了慌的一個身體撲上去,意欲越過阻攔的七葉到梅鬼卿身邊討情,卻被梅鬼卿躲過,只拉到了裙角,也被梅鬼卿扯開了。

  梅鬼卿怒了,厲聲斥他道:「柳家的小子,我看在你父親的面上此番不同你計較,離開大家相安無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還有我不是你什麼姑姑,這沒來由的情分還請柳宗主自己收好。」說著擺手,「送客!」

  七葉會意,走上前來。

  韓平倒是淡淡的,過來攙起柳長蓁,問道:「宗主,這下當如何?」

  柳長蓁也不再裝下去,把神情斂住,一面整衣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面理了理剛剛弄亂的頭髮,這才漫不經心地說道:「不是,還有兩個人麼。」

  梅鬼卿瞧柳長蓁的神態大不似之前,也恍然覺察出異常來,猛一轉身,只見斷崖邊上殷孽正把莫子泠從背上放下來,他二人竟不知何時上來了。

  柳長蓁見了不由挑眉輕笑,向韓平道:「看,來了!」

  梅鬼卿原就由於梅女一事對莫子泠有很深的恨意,後又莫子泠夥同殷孽用手段害她,現下還有柳長蓁明著以身犯險來拖延時間來救他們,就以為他們四個是商議好一起打配合的,愈發的惱了,因指他們道:「你們!」

  殷孽本就不屑於柳長蓁,聽到這話幫莫子泠站穩身體後,便回道:「他是他,我們是我們,別攪在一處說。」

  柳長蓁只撇嘴擺擺手,不置可否。

  三水將之前被莫子泠所傷昏迷的人都送到了崖對岸住在田間地頭的李郎中家裡。結界所隔不傳聲畫,那李郎中有了年紀,儘管不知發生何事,但見這些是跟著梅鬼卿的孩子們,也便收下照顧了。

  三水向他道了感謝,就匆匆趕回去了。

  彼時莫子泠同柳長蓁已然對梅鬼卿形成了包夾之勢,殷孽是說了他們不與柳長蓁一處,卻難保不是謊話,當下三方誰也不能盡然相信誰,無法開交就僵持住了。

  莫子泠立身默默看了些許,就轉向殷孽,殷孽沖她微微點頭,莫子泠心下會意,便回身說道:「我在這下面躺了許久,偶然發現了一件事情。」一行說,一行就抬手現弓靈力化箭,直指不遠處那棵生長盛開著的巨大的梅花樹。

  梅鬼卿見了由不得身體一震,連顏色都亂了。

  原來那樹幹之中,藏著落梅谷守護結界的靈元避塵珠,莫子泠也是在樹根蔓延深紮下的崖壁間感知到有來源不同的靈氣,才發現此事。

  莫子泠引箭卻不放,箭鋒陡然一轉,又朝向了柳長蓁。

  「啊?」

  柳長蓁不禁一頓,詫異笑了。

  莫子泠對梅鬼卿道:「現在,梅姑娘可以心平氣和地和我談一談了嗎?」

  其實,莫子泠能作此形容不過是依賴於殷孽在後用手支撐著她強裝著,她根本就無力射出這一箭。是柳長蓁突然的到來使得莫子泠意識到事有多變,連藥效都還未盡退就急著讓殷孽帶她上來了。

  三水回來時,恰看見梅鬼卿和莫子泠一同進入了草屋中,外面留下了殷孽與柳長蓁等人,她因不明情況又不能擅自行動就走到了七葉身邊,七葉與她講了,她才明白放下心來。

  柳長蓁知道莫子泠留下殷孽是為了提防著自己,因而就故意找話問著他,不曾想殷孽對於他暗害莫子泠一事的氣還未消解,就把他連理都不理,眼也不給一個。

  柳長蓁自說自話了一會兒,也覺沒意思起來,就越性舉止更加張揚了,直接拿眼睛上下掃著殷孽,打量著打量著忽然發現他腰間較來時多了一個掛墜,進而看見他兩隻手竟是空著的,遂不免好奇問道:「我記得,你來時是拿著劍的吧?」

  梅鬼卿帶著莫子泠進到屋子裡後就反手把門閉了,回過身也沒臉色,對莫子泠說道:「大祭司有什麼話,直說吧!」

  莫子泠瞧她總是對自己一派盛氣凌人的樣子,就問她:「姑娘一定要這般同我講話嗎?」

  梅鬼卿聽了這話倒笑了,道:「不好意思,天生如此,改不掉。」

  話是這麼說,那脾氣依舊那麼著。

  莫子泠也無可奈何,只好自己先遷就著,又道:「我想,我們之間應是有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

  梅鬼卿冷哼一聲,由不得起了火氣,當面怒問莫子泠道:「是你司幽殺我親人的誤會?還是你連同他人闖我結界打傷我的誤會?大祭司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莫子泠恐她又要失了理智,忙輕聲勸慰她:「梅姑娘……」

  梅鬼卿不等她說完就厲聲打斷道:「別叫我!」

  「好。」

  莫子泠應下後,當真就不再言一字。

  梅鬼卿言語激烈,自己緩了一緩,卻見莫子泠果然聽了她的話,安靜從容地站在一旁,不聲不響。

  梅鬼卿抓尋不到莫子泠究竟在打算什麼,反倒是自己如同理屈了一般,只得強裝著輕蔑她道:「大祭司來我谷中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就是為了浪費口舌在那無用之事上?」

  莫子泠不答。

  梅鬼卿急了,怒嗔道:「方才在外面,我只是做了當下最好的選擇,並不是真的怕了你!」

  莫子泠不理。

  「你!」

  莫子泠淡淡道:「肯聽我解釋了嗎?」

  「……」

  梅鬼卿縱然心裡氣憤不過,但依舊被莫子泠噎得沒話說。

  莫子泠先就不開口,且把眼睛望向窗外,才道:「我且問一句,這谷中眾人,除了那些個孩子,餘下的身上是否皆有發妖的鬚根在身上?」

  梅鬼卿聞言不覺身體一震,凝重了神情沒有答言。

  莫子泠本就沒期望她能坦言,故繼續說道:「發妖以從侍主,鬚髮蠶食被依附者的魂靈來供養主根,多被用來延長壽命。」一面說著轉向梅鬼卿,「我見梅谷主身量翩躚,容姣音清,私下認為不過二十餘歲,但以谷主之靈力又絕非一個年輕女子所能擁有。」

  梅鬼卿反問:「大祭司是想說我存心自用因己害人,還是要代人問罪於我?」

  莫子泠道:「非也,我只是來替人還願而已。」說罷就將手向前攤開,露出一直攥在掌心的那朵紅色梅花來,「你化妖等她數十載,她也想,再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