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柳絮不眠因風起(肆)

  竹橋那邊樹林中,柳長蓁正靜靜看著一切,身旁就躺著被莫子泠戲弄的那男子,已被樹藤捆了。

  倏爾,柳長蓁鼻子裡冷哼一笑,別有意味地問韓平道:「落梅谷的人回了嗎?」

  韓平回道:「幾日前就回了。」

  柳長蓁抬手拂了拂衣袖,轉開身就走。

  韓平瞥著捆著的男子,忙問柳長蓁要如何處置。

  柳長蓁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摩挲著手指不屑道:「今日心情不錯,靈力消了就放了吧!」

  韓平應下。

  莫子泠與殷孽由著這一處鬧劇,全不忍心再從小五的口中打聽些什麼,便欲走進村子,正抬腳間,柳長蓁忽然在河對岸現身,緩緩走上了竹橋,一行走還一行笑嘆道:「真是一齣好戲啊!」至前,含笑拱手作揖自紹,「麂水,柳絮柳長蓁。」

  莫子泠頷首以回,殷孽卻落了目光沒睬他,把頭轉開了。

  柳長蓁把殷孽的動作看在眼中,並不理論。

  莫子泠問柳長蓁道:「柳宗主何以不在麂水,而至此地?」

  柳長蓁笑答道:「堂庭先歸我麂水管,大祭司身來我作為主家如何能不來相迎?更何況,一個千年的大妖之冢,乏味枯燥,有什麼好守的。」

  莫子泠道:「柳宗主言重,我......」說著不覺一頓,瞥了殷孽一眼,「們,不過有些私事路過這裡,並不相干旁的什麼,柳宗主自便,我等也不敢攪擾。」

  柳長蓁聽了一笑,把腳挪近了幾步,道:「大祭司何必客氣,縱然不關他事,你我私下難道就不能結交,多個朋友於彼此總歸是好的。」

  柳長蓁這一番有失常理的寒暄反倒是引起了莫子泠的警惕,司幽與麂水兩地本就相距甚遠並無沾故,更何況誰人不曉昔日柳長蓁之父柳澤便是敗於尹弓之下,才在幾年內抑鬱而終,無情之下又添新恨,縱然不怨也不會殷勤至此。

  柳長蓁見莫子泠久不答言,似有出神之色,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莫子泠並不動容,只提醒柳長蓁道:「柳宗主怕不是忘了,你們二人間的淵源。」

  柳長蓁聽了只兩手抱胸點了點頭,又道:「所以呢?」

  殷孽早看不慣柳長蓁那一般故作謙卑的姿態,忍不住在一旁冷言道:「有話直說就是!」

  柳長蓁聞言「嗤」地一笑,側目瞟他,不屑道:「你再不開口,我還當你甘心做個啞巴!」

  「柳宗主!」莫子泠喊他道。

  柳長蓁見莫子泠出言忙住了口,另轉出一副形容來,笑應著。

  莫子泠道:「柳宗主既然有意特來相助,必有所求,不妨先說一說,您打算要從我們身上拿走什麼?」

  柳長蓁低頭笑了,道:「大祭司何言至此......」

  莫子泠冷漠不語。

  柳長蓁打量著莫子泠不會再許他更進一步,也便索性坦言了,挑起嘴角輕笑一聲,道:「我要,親手摸一摸尹弓!」

  果然!

  莫子泠沒言語,舉臂展手將尹弓現出,遞了過去,卻在交接的那一刻停住了,刻意囑咐道:「柳宗主可要拿穩了。」

  柳宗主眼底的興奮之欲都要溢出來了,依舊可以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壓下心神,淡然回道:「自然。」

  殷孽倒是不放心地走了上來,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不曾相信過柳長蓁。

  莫子泠伸手阻止殷孽再靠近柳長蓁,並朝他微微搖了搖頭,他只得無奈作罷了。

  少頃,莫子泠覺得時機到了,就反手把尹弓收回,柳長蓁意猶未盡之時尹弓忽從手上消失了,滿腔的痴迷盡化作殺意,猛抬起頭來,正對上莫子泠寒邃的目光,冰冷刺骨,瞬間也清醒了過來,立馬換上笑臉。

  莫子泠問道:「可以說了嗎?」

  柳長蓁便擺手示意。

  身後的韓平幾步上前,開口道:「我家宗主自打知曉大祭司所為梅女而來,就讓人打開了書閣,拆了諸多塵封的舊卷宗,才找到此妖的最初蹤跡。梅女,是一株千年梅花樹妖的別稱,因其真實名姓無從得知又是女子之身,加之每次現身後總在過處留下淡淡的梅花香氣而得此稱呼。具體來歷不詳,最早記錄於堂庭之冊是在千年前的一場大戰之後,人所傳始見於百里盛開的黑色梅花上,之後便再無形影。直至幾個月前莫名地頻繁在此村落出現,擾得人心惶惶,這才再次被人所察,後被......」說著一頓,「司幽少主所滅。」

  柳長蓁分明是有意讓韓平講出這最後一句帶出司幽來,卻在他真的說出來後又裝作無辜,去打斷阻攔。

  莫子泠曾與那梅樹妖的妖靈短暫的接觸過,並未從她身上感受到血氣與戾氣,說明此妖從化形以來就沒有傷害過生靈,千年前的那一場黑色梅花,怕是沾染了戰場亡故之人的鮮血所致,至於這一次,也是有所求而已。柳長蓁明顯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麂水和堂庭俱沒出手理會,反把司幽卷了進去。

  言真意切卻故意隱瞞,此人當真是結交不得。

  莫子泠問柳長蓁道:「才柳宗主說堂庭現歸麂水?」

  柳長蓁聞言忙住了還在阻攔韓平的手,回身笑答道:「不錯。」

  莫子泠笑了,道:「如今看來,不盡然。」

  殷孽原還在擔憂以莫子泠的脾性敵不過柳長蓁綿里藏針的手腕,而今聞及此話也就安下心來,禁不住偷偷地笑了。

  柳長蓁聽得出這是莫子泠在譏諷他拿沒要緊的事來糊弄,且是在為剛剛的事回頂他,一句放不過一句,當不知是誰說她不涉外事不懂人情世故!因暫且俯首屈身解釋道:「下人冒失,勿怪。大祭司若是真的對梅女有興趣,不妨向西南山林中尋去,到時自有答案。」

  莫子泠聽了沒言語,轉身意欲同殷孽離開。

  柳長蓁在後又喊住了她,笑說道:「多嘴問一句,舉凡靈器皆會認主,神器亦然,倘若主不幸身死那器當自何往?」

  殷孽怕莫子泠被柳長蓁動搖,低聲對她道:「走。」說罷就帶著莫子泠一徑去了。

  殷孽與莫子泠走後柳長蓁就一直端著兩手望著他二人遠去的方向。

  韓平看不過,就怯怯地上來道:「宗主,該回了。」

  柳長蓁聞言方恍然,展身伸了伸腰,轉身去了,還一面抱怨一面吩咐道:「回去就備好熱水,我得好好洗一洗,這妖冢四周的藥粉沾身,真是癢死了。」說著就撓了撓後背,又夠不到。

  韓平近前相幫,說道:「宗主既然知道自己身染藥粉,為何剛剛還要向大祭司提出撫摸尹弓的要求?」

  柳長蓁聽了這話白了韓平一眼,別有意味地笑道:「怕什麼,那藥,對人又沒效用!」

  韓平低下頭,應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