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柳絮不眠因風起(伍)

  自別柳長蓁後,殷孽就沒再言語過,只一味的向前走反倒惹的莫子泠有些訕訕的,也在旁跟了許久,才耐不住輕聲問了句:「殷公子貌似,對柳宗主有很大的敵意?」

  殷孽聞言方轉圜過來,猛地駐足抬眼,見四周已是草木之地,恍然意識到他二人早就穿過了那個小村子。

  莫子泠看他停住不答,不知作何打算,就再次試探性地喚道:「殷公子......」

  殷孽本沒有覺察到莫子泠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還在想著走過村子的事,便轉身向莫子泠,道:「怎麼沒提醒我?」

  「什麼?」

  莫子泠被這沒來由的一句說得糊塗。

  殷孽瞧她此一刻無措得有點懵懵的,大不似先前對柳長蓁的那般凌厲,就心中奇怪起來,一時機敏一時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司幽閣大祭司?

  殷孽又是立身不言,反拿眼睛上下掃著莫子泠,莫子泠被他盯得不舒服,且不能從他的面上與眼神里看出到底有何想法,就愈發地難以容情了。

  殷孽也知是自己莽撞冒犯了,忙佯作無意地別開目光,又掩飾般掩口輕咳一聲,想起莫子泠剛剛所問之事,為抵尷尬就順著那話回道:「麂水柳氏宗主柳絮,表字長蓁,現執掌兩地,人道『少年有為』。」

  人道?

  殷孽接著道:「柳澤自敗於尹弓後就困於自身不理事務,以致麂水鼠盜四起、匪類蜂湧,柳絮繼任後,不過一年無論大小就將其全部剷除,回歸平復。那些禍亂之人確從麂水隱匿,也未在其他地方出現過,甚至連帶著家眷都沒了蹤跡,你說去了哪裡?」

  莫子泠聽了這話沉下神色,道:「我知道柳長蓁絕非善類,然梅女之事他若出手,總比我們沒頭緒的亂找要來得快些。封存劍佩的錦囊雖是靈器,非我親至不能打開,但凡事不可絕對,梅鬼卿的靈力本就在我之上,解印也並非不可能。那劍佩是令尊留給公子的,倘若不是那日南燭林中我粗心大意被那兩個藥侍偷了去,也便沒了這些煩擾。假使因我之過失而致其破損或是遺失,豈非辜負了令尊所託?」

  一席話說得殷孽也動容,之前在不居山見到殷申的墓時,他僅僅是覺得莫子泠肯為一個陌生人收屍造墳還長年打理不過就是一個好心的姑娘,現下看來,那時是輕看了。

  殷孽沒再講什麼安慰的話,只語氣柔和地對她說道:「走吧!」

  司幽閣里,魏子渂正坐在書房的案前擦拭著自己的靈劍,那窗子忽就被風吹開了,他本也無意,遂放下劍起身去關卻在合窗轉身之際發現案面上不知何時多了封信。

  魏子渂心起疑惑,走過去俯身拿起拆開來看了看,原是有人在給他傳消息,他看畢就打開香爐蓋子連帶著信封一起焚燒了。

  這時,秦沐踏進門來,也沒人通傳就自己進來了,魏子渂忙重新覆好香爐蓋子。

  秦沐至下先就躬身行禮,魏子渂倒是見不得,匆匆下來兩手扶起他,還笑說道:「秦公乃凌之長輩,怎可行此大禮,快請坐!」說罷就攙他一同去那邊坐下了。

  秦沐隱隱嗅到屋子裡有焚燒過的味道,也不去理論,只問魏子渂道:「少主,帝鴻山莊的事作如何打算?」

  魏子渂一面給秦沐舀茶,一面輕蔑地「嗤」了一聲,才回道:「我如何打算?那要看辛瑀接下來要做什麼。」

  秦沐頷首,道:「少主明面上為其好友,私下卻是家仇之子,若說真的心無雜念,就是連他自己都不信的。現在他顧及著辛氏,沒心思理會這邊,可一旦脫開手來,就不僅僅是殺人償命那麼簡單了。」

  魏子渂把盛好的茶盞遞給秦沐,秦沐兩手恭敬地接了。

  魏子渂道:「能在短時間內徹底地控制住整個帝鴻,是不能被小瞧的。」說著一笑,轉向秦沐,「秦公可知,在我離開帝鴻回司幽之時,辛瑀看出我對雲芙有意竟提議讓我直接求於父親,由父親出面強行促成此事?」

  秦沐聽著也瞭然,道:「他是想藉此挑撥雲閣老與閣主的關係。」

  魏子渂自得笑道:「我豈會不知。我父親與雲閣老之間的嫌隙已長,不是誰人都能插得進手的,他知道即便是雲閣老能猜出這是有人在蓄意而做,卻還是免不了與我父之隔閡日漸加深。他知人心,更懂得去如何駕馭。」

  秦沐也低頭笑了,道:「少主不妨,就順了他的心意。」

  魏子渂不解。

  秦沐解釋道:「少主是還不知道,雲小姐的真實身份吧?」

  當下天已盡黑,莫子泠與殷孽既走入了林子裡,便沒準備在這裡停留過夜。從那個小村子往西南方向過來,就再沒有人煙了,莫子泠大抵能猜得到這是在朝著地界前進,而越是靠近地界,邪靈詭物就會越多,尤其是入夜後無人涉足的深山密林,更是它們的巢穴了。

  殷孽不是靈者術士也沒有靈感,在他眼裡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又因他二人現在並非是全然地信任彼此,莫子泠沒法辦法,只好告誡殷孽天亮之前不要離開自己的五步之內。

  不想走著走著,倏忽一陣大霧襲來,將整個山林都籠罩住了,兜兜轉轉不得辨認方位,連殷孽亦是如此,莫子泠立馬醒悟過來這霧是迷障,為避免陷入更大的危險,無奈之下二人只能在還不算深入之際退了出來。

  一時間也無處可去,兩個人就挨著坐在了林子邊上的石頭上,再尋他法。

  「啪嗒」一聲,一滴水掉到樹葉上,而後葉片承受不住其重量,又將水珠落了下來,恰砸在莫子泠的額頭。

  莫子泠拿手撫摸,見指尖是水,不免朝天上望去,雖是月色朦朧不甚清晰,算不得晴空,也不至到下雨的程度。

  正自疑惑,殷孽就問道:「怎麼了?」

  莫子泠便把手示意給他看,道:「一滴水而已。」

  殷孽也恍惚不明了。

  莫子泠就自顧自地摩挲著手指玩那水,倒是清透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此時節也不是下露水的時候。

  殷孽瞧莫子泠一滴水也能入了迷,難免有些無法體會,待要說什麼,又不好說什麼,便沒打擾,只在旁默默看著,卻在那沒一刻的功夫,她又突然神色一轉自己站了起來,嚇得殷孽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