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擲出符紙。

  那看起來好像山巒一般巨大的黑蛇，在這小小几張符紙面前好像撞上了什麼屏障，一時竟被阻攔下來，遲緩了身形。

  尹秀見狀，手上並不放鬆，掐動劍訣，腳踏罡步，奔流的法力隨著他的手勢牽引，在空中變作絲絲縷縷的金色線條氤氳，環繞。

  「敕敕洋洋，日出東方，吾賜靈符，普掃不祥！」

  尹秀又丟出兩張靈符，交叉旋轉著化作兩朵熊熊燃燒的蓮花，引導著那金色絲線，將黑色巨蛇困在最中間。

  「你的咒語是不是少念了兩句？」

  聽到聲音，尹秀轉過頭去，發現馬小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里程碑獎勵：犀照】

  「你是說我帶回了長白的香火？」尹秀問道。

  然而在眾人重聚之後，馬小玉曾偷偷對任七和海東青使用過術法，卻沒有看出任何的異樣。

  「當然，不需要做別的了。」

  殘留在這座橋上的最後幾個結界也隨即被他消除。

  馬小玉瞪著他，「都說了現在是打妖怪，你問那些無關緊要的做什麼？」

  沒有計較尹秀捏自己臉的事，海東青又咳嗽了幾聲，然後才慢慢說道：「我夢見自己掉進一個寒潭裡邊，周圍很黑很黑，頭頂又是厚厚的冰面，所以……」

  尹秀嘀咕道：「我倒是聽過一句類似的話，叫做要想學得會，得陪師父睡。」

  忽然他想起什麼，走到馬小玉身邊，低聲問她：「你呢？你在幻境裡遇到了什麼？」

  事實上它本來就不是實體，所以自然可以變換做任何形狀，曲面平面皆有，可大可小。

  「我們現在是在打那個妖怪，還是在這裡閒聊啊？」馬小玉沒好氣道。

  「哦，我是說，嚴師出高徒啊。」

  尹秀說著，咬破手指，將一滴血滴落到地上，【犀照】發動。

  馬小玉原本放鬆的臉立即緊繃起來，雙眼瞪大，「我說了，我沒掉入幻境之中。」

  尹秀拿出酒壺，遞到海東青面前。

  【犀照】：主動技能，規則類法術。

  馬小玉不自在地轉過頭去，呢喃道：「我說沒中招就是沒中招啦，連你都突破了幻境，我堂堂馬家天師會比你慢？」

  隨著尹秀催動法力，整個空間都開始產生波動，收縮，重構。

  嘴上這樣說，不過尹秀還是將事情的原本跟三人講了一遍。

  馬小玉搖頭，「每一個我都用過，不可能把海東青漏掉。」

  尹秀微笑，「你在後面看著，幫我記下此時此刻的英雄氣魄，這就可以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海東青問道。

  通過滴血發動，消耗相應血氣，偵測並破除周圍相應結界法術。

  「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知不知道又有什麼所謂呢？」

  然而這實際上是重重幻覺的一部分，所以除了臉上感覺有風，尹秀的頭髮和衣服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馬小玉臉上一紅，「不用了。」

  尹秀捏動劍訣，腳步再次向前滑出，身邊龍吟虎嘯之聲驟起。

  劉半仙撓撓頭，「有時候知道的越多，越麻煩。」

  「抱歉？你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隨著那團陰影逼近，尹秀手裡又多了兩張靈符。

  他仍沒什麼反應。

  「好好好，打妖怪。」

  「嗨，那兩條蛇這樣陰毒的，一文一武，純心害人啊！」劉半仙罵道。

  「什麼？」馬小玉瞪大了眼睛。

  「確實沒有，我就說那應該是個夢才對。」

  「那好像也是，要是你這個天師都不如我的話，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認出是尹秀，劉半仙立馬抓住他的手，怎麼也不鬆開。

  嗨，有辱斯文，不堪入目啊！我告訴你，我經歷的事情要是說出去，就是在一邊聽的人都會因為有傷風化被抓進去關幾年啊。」

  但尹秀和馬小玉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會受這表象的影響。

  「不知道算不算噩夢。」

  尹秀說著帶領幾人繼續往前。

  尹秀看了他一眼，「說吧，你又夢見什麼噩夢了？」

  劉半仙一下跌坐在地上，不住喘著粗氣，嘴裡大喊道：「別來了，別來了，我受不了了！阿叔我不是十八歲啊，一個個來我頂不住的。」

  尹秀又將酒壺遞過去，「再喝兩口暖暖身子吧！」

  尹秀撓撓臉，「那麼，你夢見了什麼？」

  即便是大高手，在那千年大蛇所編織的幻境面前也毫無抵抗之力。

  「龍虎破邪大咒？你什麼時候學的？」馬小玉驚訝道。

  「要。」

  海東青是最後一個醒來的，臉色蒼白，雙眼也有些迷茫，呆滯。

  在這樣古怪的變化中，那黑蛇在陰影里發出不甘的咆哮，沙啞尖利，好像不斷從雲朵里砸入水面的冰礫。

  【已達成里程碑：擊敗群山神靈】

  「沒中招？沒中招的話你怎麼現在才來？」尹秀狐疑道。

  終於，那陰影在龍吟虎嘯聲中越縮越小，越來越淡。

  那傢伙真是一刻也不能等待，只是瞬間就對他們發動了襲擊。

  尹秀轉過頭去，大黑蛇的身體已開始扭曲，轉化，即將從幾張符紙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正說著，尹秀又想起什麼，問她道：「你什麼時候也突破那重重幻境了？」

  馬小玉抱著雙手，斜他一眼，「那我還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叫做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呢，怎麼不見你稱呼我一聲啊？」

  「龍虎破邪大咒，敕！」

  在尹秀手訣一變後，兩團金光匯聚在一處，黑蛇所處的陰影終於消散，化作一團輕煙逝去。

  有時候命運本就是虛無縹緲，無可反抗的，你知道了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不知怎麼的，以往她只覺得尹秀在拳腳功夫上很能打，如今看他的符咒法術，竟然也有幾分大師的神韻在裡頭。

  唉！

  聽到一聲悠長的嘆息，尹秀和馬小玉都是眼前一晃，緊接著便發現他們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尹秀翻了個白眼，尹秀自己遇上的夢境簡直叫他神經錯亂，怎麼劉半仙的夢境卻是這樣的，唔，香艷呢？

  難道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那他好端端地變作馬小玉幹什麼？難不成這算作是遭了報應？

  就在他嘆氣，疑惑不解時，任七也從幻境中甦醒過來。

  可是，大黑蛇並不打算解答尹秀的疑問，因為他們是敵人，而不是什麼朋友。

  「就這麼簡單？」

  馬小玉白了他一眼，「不過俗話也說得好，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少一句多一句也沒什麼關係，能用就行，反正用天雷劈你的是祖師爺，也不是我。」

  尹秀攤手，「你要是不介意……」

  「該你知道你總要知道的，這是它所說的命運。」

  馬小玉看著那兩條龍，眼裡滿是閃爍的光采。

  「如果你能活到最後的話，你當然會知道。如果你沒有到達頂端的話，你知道了也無益。

  烈酒剛一下肚，海東青的臉色便迅速轉紅，整個人也發出幾聲咳嗽，終於回過神來。

  淡淡看了一眼尹秀後，他忽然說道：「抱歉。」

  「怎麼？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都不清楚嗎？」

  馬小玉解除手訣，又回復成之前雙手抱著的姿勢，顯然是真不打算插手了。

  「不陰毒還是蛇嗎？」

  「你沒對他用清心咒？」尹秀問馬小玉。

  黑蛇的聲音里又帶上了一絲嘲弄，「那我明白了，帶回長白燭火不是你的天命，而是你的命運。因為不管你怎樣拒絕，怎樣逃避，最終你會都會將長白的香火帶回群山。」

  「有嗎？」

  尹秀皺著眉頭，儘管之前已從那個小鬼那裡聽到語焉不詳的回答，似乎長白的香火就在他們一行人中。

  使用這個法術的人，不說要法力如同江河湖海一般源源不絕，起碼也要保證自己不先被這玄奧的術式吸成人干。

  據說光是要使得這個咒語顯靈，便已需要耗盡極大的法力，更別說真要用它來對付邪靈了。

  大黑蛇在陰影里發出不甘的咆哮，勁風直撲尹秀面門。

  尹秀不知怎麼的，莫名感到脊背發涼，縮了縮脖子後也不理他，而是看向海東青。

  走出幾步，她突然回頭問道：「你胸口上，是不是有一顆痣的？」

  大黑蛇的聲響動靜也由咆哮變為嘆息。

  在目標施術者實力與犀照使用者相當時，可通過消耗更多精血破除。

  我跟她們說我有要緊事在身的，天下大事！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的。

  「好，那我會照做的。」

  「關你什麼事！」

  「哦？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覺悟。」

  「我不想！」

  話一出口，馬小玉自己也反應過來，她是多餘問了。

  馬小玉揮動符紙，在三人額頭上各點一下，原先還在呆立狀態的三人立即先後清醒過來。

  「我都說少了兩句了。」

  畢竟它即將在尹秀的手上魂飛魄散了，之前成仙，奪取太白權柄的美夢，在此刻都已煙消雲散了。

  「比被人追殺還慘，那是什麼？」

  「那怎麼這小子還像鵪鶉一樣，嚇傻了？」

  這當然是明叔在離港前教給他的，毛家不傳之秘——龍虎破邪大咒。

  「你還說！？」

  如果這團陰影叫尋常人看見的話，恐怕陰影里所呈現的那種混亂無序會立即驚嚇到那人，叫他三魂丟了七魄。

  「少了？這不是你教我的陽靈咒嗎？」

  「走吧，照那大黑蛇所說的，我們還未到達【頂端】，如果到了也許我們能知道許多事情。」

  「你一個獵戶，皮膚這麼滑的？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什么小白臉呢？」

  在結界施術者實力不強於犀照使用者時，百分百破除結界。

  頓了頓，他還是問尹秀：「尹哥仔，你想不想聽？」

  大黑蛇好像是說了一通廢話，但尹秀總感覺它的囈語像是某種詛咒，一種最惡毒，陰險的詛咒，帶著深沉的恨意。

  「怎麼了，你夢到被人追殺啊？」

  「我介意，」馬小玉抬手打住他，「我沒你這麼不要臉啊，你想叫我還不給呢。」

  「是，堂堂馬家女天師，怎麼會被一條蛇陰了呢？」

  「所以你才被凍的像只鵪鶉一樣啊！」

  尹秀愣了一下，「我也不太確定，要不我等下看看再告訴你？」

  「我當然不會逃避，因為我本來就是要往這裡來的，但是，我到現在還搞不明白，這長白的香火到底是人，還是別的什麼？」

  「我倒是不希望知道太多東西。」

  尹秀走上前將他扶起。

  等帶著它的，只有湮滅。

  當目標施術者實力高於犀照使用者時，發動犀照時必定顯現結界，並獲取相關信息。

  「兩樣都不妨礙。」

  馬小玉甩開他，憤憤向前。

  龍虎破邪大咒一出，黑蛇所化的陰影似乎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住，往中間擠壓，揉捏，最後從虛空中被驅逐，降維，形成了肉眼可見，手也可以摸到的實體。

  而在他們的左右，劉半仙三人也立在原地，似乎仍在幻境之中。

  而且龍虎破邪大咒已到了釋放的極限，再不可能維持下去。

  「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馬小玉已經捏好手訣。

  原來他們並沒有在橋上走出多遠，只往前踏出了一步，便已落入了大黑蛇所設置的幻境之中。

  尹秀見大黑蛇沒有給出實質性的回答，便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此獲知關於長白香火的秘密了。

  這一次，兩條紫氣所形成的龍從他雙袖中鑽出，龍虎罡氣澎湃綻放。

  結果她們就不聽，一直給我灌酒，然後還扯我衣服，後面她們獸性大發，一個個……

  「法術不管用的話，只能試試我這招了。」

  「在這裡沒有。」

  任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裡，又看了一眼尹秀，用手遠遠量著他的脖子。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不是什麼追殺，但是比被人追殺還慘啊，尹哥仔！」

  「很困難嗎？我都沒中招！」

  與君幽明道閣，何意相照耶？——《晉書》

  「在你承接天命，帶回長白的香火那一刻起，我們原本就不應該與你為敵的。這是逆天而行，與命運背離。

  尹秀嘆了口氣，將海東青的嘴巴捏住，往他嘴裡灌下去一口烈酒。

  所以他們也懷疑過，是不是那小鬼撒了謊，騙了他們？

  此刻這守護之蛇，被商的祭司冊封的大巫，似乎才是真的了解其中真相的存在，只有它才對一切的秘密洞若觀火。

  尹秀不以為意，「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劉半仙說男子漢能伸能屈嘛，輪著來就是了，都不吃虧，白天我叫你，晚上你……」

  他不像劉半仙那樣驚慌失措，甚至臉色也沒有絲毫變化，並不對環境的突變感到意外。

  「嗨，我夢見我去了大富豪夜總會，結果那裡的莉莉，夢露，麥當娜一個個都抓著我，不叫我走，一定要我留下來陪她們。

  所有背離了原本命運的生靈，都不會有好下場，即便是神靈也如此。」

  難道在不知不覺間，尹秀又已叫她刮目相看了？

  馬小玉這樣想著的時候，大黑蛇已完全掙脫了束縛，化作一團模模糊糊的陰影。

  「你問這個幹什麼？」尹秀疑惑道。

  「都說不關你事了！」

  馬小玉臉上紅暈染到耳根，加快腳步將尹秀拋在身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