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各顯神通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後，通道里煙塵瀰漫，叫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肅親王」高天羽倚在椅子上，慵懶地看著前頭進進出出，腳步匆忙的人，並不做聲。

  此刻他們已在較為深遠的地底下，只能偶爾從岩石的縫隙里瞥見外頭的陽光，再往裡一點，便是無邊的黑暗。

  狄威立在他的身邊，沒有一絲贅肉的臉龐在火光下陰晴不定。

  如果是在別的場合，眼下坐在椅子上的自然是他，畢竟他是大內總管，統領著大內一切事務，就是玉京里二品大員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的。

  明明龍脈就在眼前，他們卻放棄了？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那樣的話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們此刻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擊破官軍的包圍，到達指定位置，將封土炸開，再進入龍脈之中，把那代表著朝廷氣運的龍脈炸的粉碎。

  他打量著白蓮聖女良久，終於喃喃道：「我已發現了一條路，可以去到地宮之中，你只管帶人向前，在路上不設後衛，也不回頭，直往前走就是了。

  她深吸一口氣，呢喃道：「剛才在夢中，九宮真人已給了我指點，告知了我一條繞開官軍眼線，通往地宮的路。」

  說到這裡，他也有些懊惱。

  狄威晃了一下神，然後才發現高天羽是在問他。

  如果是除盡了天下奸惡後再將他雪藏那是一回事，可如今白蓮教餘孽尚在，回了玉京就把他正值當打之年的他革職了，未免叫人不忿，傷感，感嘆英雄遲暮，廉頗老矣。

  不過那是對不入流的土夫子來說的，對於朝廷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瓦解這樣的封土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時間。

  狄威是禁宮裡的人魔，又是人精，在高天羽點撥幾句後，他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不由地眼神黯淡。

  話音剛落，白蓮聖女眼前一晃，從那雲霧繚繞的幻境裡回過神來，與眾多期盼的視線對上。

  「可是，這對老奴來說都沒什麼區別。」

  別說這裡坐著的是一個親王了，就是一個郡王貝勒，狄威也只有站著伺候的份。

  在場所有的眼睛都轉向白蓮聖女，夾雜著期盼，希冀，尊敬，愛慕。

  狄威的臉上波瀾不驚，然而高天羽天生一對慧眼，早已將他的心緒看透，就連想法也摸得八九不離十。

  「不是革職，」高天羽搖搖手指，「是急流勇退，比被革職好聽的多，也體面得多。」

  它不是移平一座大山，也不是填平一個湖泊那樣的大工程，「只是」打開封土而已。

  「老奴不敢！」

  然而他們要是分散離開，起碼有一半的人能平安離開深山，回到長白山的外圍。

  這是狄威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保命？」

  耳邊是震天的巨響，眼裡是瀰漫的煙塵，就連呼吸時也感覺火藥的味道直往鼻子裡鑽，叫狄威頗想痛快的打個噴嚏。

  然而，他心裡一萬個不願意打開地宮。

  「王爺，也不知道手底下這些人愚笨，是否搞錯了地方？讓我們在這裡做了無用功？」

  有什麼打算？

  腦子裡一下糾結了好幾個想法後，他咬牙躬身低頭道：「但憑肅親王馬首是瞻！」

  狄威也回過神來，看著侍衛手裡的青磚，眼神複雜。

  白蓮聖女不由地喜上眉梢，趕緊又躬身行禮道：「弟子多謝師父指點迷津！」

  然而他很快又將這個念頭拋到腦後，只是同眾人一樣的欣喜。

  看到那些土塊，狄威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擔憂，在某種程度上是多餘的。

  事實上，在場所有人期盼的不也只有這個回答和選擇而已嗎？

  白蓮聖女的肩膀上扛著所有的託付和希望，除了奮勇向前，再無別的。

  兩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又有一個侍衛急匆匆上前來，手裡托著一塊東西。

  「報王爺，我們在前方找到了這東西。」

  「無生老母座下，九宮真人。」那仙人應聲道。

  頓了頓，狄威看向高天羽，等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拓跋文武神情堅定，「眼下往前走是九死一生，往後則是十死無生。」

  「好，」高天羽向前揮手，「出發，前往地宮！」

  要不是因為遭到叛徒出賣，在溪谷一戰折損了大半的精銳和骨幹，憑著那些人，只要地形合適，即便是要正面與朝廷大軍掰掰手腕，拓跋文武也不怵。

  我一旦離了禁宮，沒了權勢，多少人要找我報仇，到時候豈不是跟死了無異？」

  然而他並不著急拋出橄欖枝，只是眯著眼睛欣賞狄威心裡的糾結與痛苦。

  【我怎麼選？】

  九宮真人？

  一個皇族跟他一個奴才平起平坐，傳出去叫什麼事？

  托盤裡墊著黃布，黃布上則是幾塊大小不一，或破碎或完整的灰白色土塊。

  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你是擔心我的情報不準確，還是覺得我被人騙了，跑這裡來炸石頭玩了？」

  仙人臉上泛起一種奇怪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白蓮聖女也看著地圖，抿著嘴唇道：「右賢王，您的意思是我們可能會進退兩難？」

  白蓮教那些逆賊我殺過不少，但我殺的更多的是民間的所謂大俠，廟裡的和尚道士。

  當然，高天羽也不可能真叫他來端茶遞水，伺候自己。

  周伯光將那塊青磚接過，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又用手無聲無息地在上面留下幾個指印後，低聲道：「王爺，這塊磚不是最外面的，按工匠的做法，這種質地柔軟但堅韌的磚應該在第三層才對。」

  高天羽笑容燦爛，「易經里有句話，叫做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大概伱也已猜到了，等我們回去，你大內總管的位置是不可能保住了，但這是好事。」

  頓了頓，他還是忍不住出聲。

  「尊駕是？」白蓮聖女痴痴道。

  在山體裡面出現青磚便只有一種狀況，那就是他們終於已摸到了地宮的邊緣，打開了通往地宮的路。

  然而一步錯步步錯，如今說什麼都已晚了。

  「你是說，差不多我們就該進入地宮之中了？」高天羽笑道。

  「狄總管，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因為一旦打開了，他也變成會進入地宮的人了。

  如果他們集體行動的話，被發現了自然是十死無生，會落入官軍和大內高手的重重圍堵之中。

  我不行，因為我的仇人從玉京一直排到南疆。

  「好事？」

  如今他已不打算自作主張了，似乎他做的越多便也錯的越多，會給將來埋下更多的麻煩。

  封土在這裡，封土底下的地宮也在這裡，肅親王的情報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然而肅親王是皇上的弟弟，是皇族。

  「呵，來的正是時候。」

  以往每一次白蓮聖女得到啟示，都是靠著特定的儀軌，法術，如此才偶爾得了一些啟迪，傳下無生老母和九宮大師父一些玄而又玄，隻言片語的預言或者啟示。

  狄總管，您在禁宮的時間有他長？」

  高天羽起身，將那青磚拿在手裡，又遞給身後扮做貼身侍衛的周伯光看。

  甚至朝里的官員，文武大臣，所謂忠臣良將我也抄過他們的家，男的流放，女的賣入火坑。

  「狄總管，您有什麼打算？」

  「愚笨？」

  「沒功勞也有苦勞？」

  他一揮手，立即有人低頭彎腰，將一個檀木製成的托盤獻上。

  狄威眼裡發出寒光，在對上高天羽視線的瞬間又立即消卻，重新低下頭來。

  這東西便是封土，被堆在地宮外頭，像是泡沫一樣將整個地宮包裹起來，厚度往往達到幾百米，使得那些盜墓賊只能望土興嘆。

  在把這些話講完後，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心裡不由懊悔起來。

  想到這裡，他的頭髮似乎又白了幾分。

  「打算？」

  他話音剛落，又有兩個侍衛急匆匆跑上來，跪地便賀：「王爺，公公，我們在前方打開了一個口子，在裡頭發現了石像，雕刻！」

  高天羽只感覺久已未劇烈跳動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悸動，看向狄威的眼神也更加直接。

  他似乎是在眺望著那烽火台里的動靜，又好像是在等著什麼人，並不打算參與下面的討論。

  像我這樣的人，一雙手十根手指，每一處都是血跡斑斑，晚上睡著都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圍在床邊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受皇家器重的，即便有時候事情做的不好，也不至於因此遭受什麼懲罰吧？畢竟我在大內服務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

  ……

  拓跋文武一向相信白蓮聖女有神力護身，因此也對白蓮聖女的儀軌和法壇格外的重視。

  白蓮聖女連忙低頭行禮，「九宮大真人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那王爺您的意思是，回玉京之後我被革職，反而是一件好事？」

  高天羽慵懶地轉過頭去，卻不由眼睛一亮。

  原先他是為朝廷服務，防範著那些要進入地宮的宵小，如今他卻成了朝廷要防範的人，成了宵小本身。

  他們原先是來阻止別人進入地宮的，如今最先進入地宮的反而是他們自己？

  然而在肅親王面前，他哪裡敢壞了規矩，只能忍著，眉毛難受地擠在一起。

  不知怎麼的，狄威不自覺間犯了交淺言深的毛病，跟其實並沒什麼交集的肅親王講了一大通心裡話。

  如此，所有的犧牲才有意義。

  「聖女，現在只看你怎麼選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塊有些破碎的青磚。

  她十分明白，拓跋文武說後退十死無生，其實指的是眼下處於峽谷里的這隻白蓮教軍隊。

  高天羽還是微笑，「宮門口那個負責守夜的太監，從十幾歲站到駝背，他服役的年限不比你我更久？

  結果呢？有天晚上打了個瞌睡，第二天頭顱便被掛在了門樓上，一覺不醒。

  很簡單，因為白蓮聖女不會騙人，更不會拿與無生老母相關的事情騙人。

  可如果這樣做的話，便相當於是宣告這次耗費重大，損失慘重的長白山之行失敗了。

  剛才她既未起壇，又沒有請神，怎么九宮大真人自己就下凡來指點迷津了？莫非……

  高天羽嗤笑一聲，「你是想說他們愚笨，還是本王愚笨啊？」

  狄威眉頭緊皺，「雖然我也時常讀易經論語，但恕老奴直言，在這件事上，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好事等著我。」

  白禮藏身在林葉之間，望著遠處濃煙滾滾的烽火台，眼裡罩上了一層迷霧。

  雲海滾動之中，有一仙人面如冠玉，鼻若懸膽，執著拂塵，頭戴玉冠，緩緩來到她的身邊。

  眾人聽到這，都不由地歡呼雀躍起來。

  狄威面無表情，脖子後卻有一層涼意。

  所以你要麼死，要麼走。

  白蓮聖女咬了咬嘴唇。

  「朝廷又增援了三千多人到長白山來。」

  「是已經退無可退了。」

  也許，這就是白蓮聖女的天命，也是她，一個普通人在白蓮聖女偉大光環下的命運。

  「奴才是擔心我們在這裡白費了功夫，叫白蓮教那幫逆黨趁機得了好處，我們到時候追悔莫及啊。」

  狄威低下頭去，藏在袖子裡的拳頭青筋畢露。

  在她的腦海里，有一個身影浮現。

  高天羽看了一眼狄威，後者只是將頭壓得更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而且你要走的話，還得主動走，而不是有人來請你走，這是兩回事。」

  然而高天羽只是平淡道：「狄總管您的武功獨步九州，即便離了玉京，不說單打獨鬥，就是幾十個刺客一起上，又有誰能威脅到你？

  反而是留在玉京才危險，你已在大內總管的位置上待了太久，得罪了許多人不要緊，要緊的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有的人不希望你保留這些秘密。

  「狄總管，人會撒謊，那這堆積了幾百年的封土也會撒謊嗎？」

  狄威攤手，「別的人到了我這把年紀，沒了活計就是回家養老，頤養天年。

  櫻唇嗡動，白蓮聖女正想開口時，卻突然雙眼一怔。

  「怎麼沒有？丟了大內總管的位置，卻保住一條命，這不是天大的好事？」

  拓跋文武指著地圖的一角，「他們來的很快，不久後應該就能到達這裡，將各個烽火台的防禦加強，同時堵塞住我們的通路。」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偶爾轉動眼睛，用眼角餘光瞥一眼這號稱「人魔」的大內總管一眼，便已覺得樂趣無窮。

  如若你照吩咐，大事可成。」

  這是底下那些師兄的做法，而不是白蓮聖女的做法。

  站在樹上的左賢王白禮則是目光疑惑，有意無意打量白蓮聖女，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