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之中,以武力來彰顯自己的權威絕對是最簡單的。
當然,古往今來也有不少文官統率軍隊,並取得蓋世功勳的,但那面對的大多不是士兵,而是直接引領的將官。
文官手握將官的獎懲大權,自然容易掌控。
周正沒那麼大的權利,又懶得以心機慢慢掌控,故而找個機會彰顯一下武力,這個屯長位置自然會坐的更穩。
收拾了這些人一番後,周正便想直接回家,就在這時,姜武卻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劉凌,邢州知府趙孟珍來了!」
扭頭一看,只見一頂墨綠色的轎子已經落到了校場之外。
周正眉頭微皺,前幾日趙孟珍的公文發來時,聽那意思還要過段時間來看看,怎麼這麼快便來了!
還不等周正細想,便見一個身穿長衫,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上前道:「知府大人駕到,白溝屯各級官員速來迎接!」
說話間,一名身穿藍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已經走出了轎子,別的不說,單看其肥胖的體型,就知道,這傢伙和趙秀艷是親戚。
見狀,何必等人紛紛看向周正,顯然是在等待他的命令。
後者微微搖頭,說道:「現在白溝屯只有我這個屯長,和姜叔這個副屯長,我們去就行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隨後,周正和姜武便大步走出了校場。
「屬下周正!」
「屬下姜武!」
「見過知府大人!」
二人拱手躬身,算是施禮了!
那中年男子眉頭一皺,厲聲呵斥道:「嘿,當兵的就是沒規矩,在大乾,第一次見到上級應該行跪拜禮!這點都不知道嗎?」
聽到這話,周正和姜武同時站直了身子,姜武瞪眼看向那中年男子,一抹怒意自眼角划過。
他在大乾這麼多年,並沒有聽過這個規矩,顯然,對方是覺得自己讀書不多,在誆騙自己低頭。
若真是個不懂官場規矩的人,聽到這話十有八九真會著了他們的道,被迫跪拜行禮。
只可惜,周正並不是這種人,他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年男子道:「哪裡來的野狗,主人還沒說話,自己倒是先叫喚起來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嘿!你!」中年男子勃然大怒,他手指向周正,似是想要斥責,但緊接著便被周正那滿是寒意的目光,嚇得後退了兩步。
眼見下馬威沒給成,趙孟珍不得不打圓場道:「咳咳!汝等皆是軍伍出身,不懂規矩,這次便免了吧!」
周正一聲冷笑也沒說話,他不想與其在這沒有意義的問題上糾纏,而是直言道:「知府大人,這次前來可是幫忙清退那些被侵占的田畝?」
趙孟珍對周正的態度有些不滿,他眉頭微皺,說道:「據我所知,你們軍屯的田畝很多都是售賣給本地富戶的。」
「他們也是真金白銀買來的,想要清退,別的不說,先得把人家購買田畝的銀兩退還回去才好啊!」
「不知,你手上有多少銀兩?」
周正笑了笑說道:「一兩沒有,我也不準備給錢。」
「不準備給錢?呵呵,那我可幫不了忙!」趙孟珍搖了搖頭。
周正朗聲道:「趙大人,據我所知,大乾律令有明文規定,軍屯土地不得買賣,凡私自售賣和收買軍屯土地者,杖責八十,流三千里。」
「那些富戶擅自購買軍屯土地,我現在只是要收回,而非要杖責和流放,已經在幫他們考慮了。」
「此事如果趙大人辦不成,那我便只能自己想辦法辦了!」
「不過,若是他們抵抗,從而引發了什麼後果,到時候,我可是會向朝廷,向李相說明情況的!您也別怪我不和你打招呼!」
周正的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倒是有些出乎趙孟珍的預料,畢竟在自己妹妹的嘴中,這個周正完全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兵痞流氓,是捧李文綱的臭腳才被提拔上來的。
可現在看來,這傢伙並不簡單。
見他將李文綱抬出來了,趙孟珍也不得不露出了笑臉:「呵呵,周屯長,何至於此?這樣,咱們找個地方細談,如何?」
周正也不急於一時,點頭便答應道:「好,軍營之中尚且安靜,趙大人請吧!」
「周屯長請!」趙孟珍也客氣道。
就這樣,二人沒了剛才的劍拔弩張,取而代之的是平靜之下的暗流涌動。
趙孟珍進入軍營之後,那中年男子也想跟進去。
這時,姜武不懷好意的湊了上去道:「敢問閣下姓甚名誰,和趙大人是什麼關係?」
男子摸了摸八字鬍,略帶幾分高傲的說道:「本人姓張單名一個蕭字,乃是趙大人的師爺!」
「師爺?」姜武一怔,隨後便笑了出來。
師爺這稱號聽著挺厲害,應該算是二把手級別的。
但真正在官場上,師爺只能算是幕僚,根本沒有品級。
伺候的人地位高了,師爺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與之相反,伺候的人地位低了,師爺便狗屁不是。
趙孟珍的知府職位在邢州自然是一把手,但在真正的大乾官場,屁都不算,而他的師爺,自然也是屁都不算了。
所以,姜武也不給他留面子了,直接說道:「張師爺,我奉勸你一句,在白溝屯,剛才那種話,還是少說為妙,因為這當兵的人多,他們若是發起瘋來,把你打死了,那我可管不著!」
說罷,姜武仰天大笑步入軍營!
張師爺聽完自是怒火中燒,他指著姜武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給我站住!」
然而,他剛喊了兩聲,旁邊那些軍卒們的目光便全都掃了過來。
張師爺剛才為了壓迫二人低頭,所以聲音並不算小,軍營內很多兵卒們全都聽到了,如今他又這般叫囂,那些兵卒們自然全都瞪眼看了過來。
此時的張師爺,猶如被千萬根針扎著一般,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咽了口吐沫,張師爺收斂了剛才的怒火,陪著笑臉對那些兵卒們道:「諸位,都忙著,我先去了!」
說罷,便拖著顫抖的雙腿,快步跟了進去。
軍營之內,周正已經將白溝屯的地圖攤開了,他一家一家的指著。
誰家侵占了多少,全都標記的明明白白。
趙孟珍表面上是在看地圖,但內心卻是在想著如何敲打收拾周正。
等介紹完之後,周正道:「綜合來看就是這樣了,白溝屯五千多畝田地,被這些人侵占了大半。」
「誰賣出去的,我已經上報給了鎮北關的總兵大人了,如何懲戒全由總兵大人定奪。」
「至於這些侵占的,按著規矩,應該您來負責!」
白溝屯是軍屯,除了繳納給朝廷的稅收,剩下的事務都是軍務,由鎮北關總兵負責。
侵占土地的事情,雖然也是軍務,但又涉及到地方人口,也就是白所修等人,所以周正才說,需要趙孟珍來負責。
後者思慮片刻後,說道:「那依你的意思,此事應該怎麼辦?」
周正坦然道:「簡單,若他們主動將土地全部歸還,那此事作罷。」
「如果他們不呢?」趙孟珍又問。
周正笑了笑說道:「有大乾律令在,趙大人又何須問我?」
趙孟珍眉頭挑起,他問道:「難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據我所知,侵占土地的幾人中,在邢州府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得罪了他們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好處。」
「況且,律令嘛,其實和繩索差不多,有綁的緊的時候,也有綁的松的時候,具體如何施政,還要看究竟是什麼事情。」
「像這種事情,便是可松可緊,再說了,五千多畝田地,以你現在軍屯的人數,也未必能全部種上糧食吧!」
「若照顧不到,土地撂了荒,到時候又要多繳納賦稅,豈不平白給自己添堵?」
周正將手負在身後,左右踱步了一下,看似是在猶豫思索,但心裡卻是在罵娘。
說不敢確定這個趙孟珍是收了銀子,但猜也猜得到,這些官場老油條,若是沒有好處,必定不會幫忙說話。
佯裝思索片刻後,周正說道:「種田的事情,就不勞趙知府操心了。」
「之前,我們手上九百多畝田地的時候,交的也是五千多畝的賦稅,若是明年有了五千多畝田地,怎麼著過的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至於律令方面,呵呵,你是知府,如何裁決是你的事情,我管不著,但屬於我白溝屯的土地,卻是一寸也不能少。」
「要知道,當初李相提拔我為白溝屯屯長的時候,給我下的命令便是清查軍屯土地,若有一寸土地收不回來,我便是對不起朝廷,對不起李相!」
「趙大人,你說呢?」
周正再次搬出了李文綱,讓趙孟珍無法再答話。
眼見這傢伙油鹽不進,趙孟珍也只得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轉一圈,如果這些人能主動退還土地最好,如果不行,咱們再行商議。」
說罷,趙孟珍便想走。
周正見狀補上了一句道:「趙大人,催著他們點,若是誤了農時,他們可還要賠我一季的賦稅!」
趙孟珍的腳步頓了頓,隨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張師爺見狀也急忙跟了上去,似是生怕遲了,被那些兵丁毆打。
姜武全程目睹周正和趙孟珍的交談,見其言語平淡,應對自如,不由得也為其伸出了大拇指:「你小子,有兩下子,是個當屯長的材料!」
周正苦笑:「嗨!這還不是被逼的,李相讓我收斂土地,這些人不交,我也總得想辦法不是!」
姜武一聽頓時大笑:「哈哈,你小子少拿李相當擋箭牌,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好了,如果趙孟珍真能讓他們主動退還土地,倒也能省些精力。」
周正聞言收斂了笑容,他微微搖頭道:「姜叔,還是別抱希望了,我把嚴峰的屯長頂替了,他不來掣肘便是萬事大吉了,又怎麼會真心幫咱們收回土地?」
「依我看,還是早做準備,過幾日便想辦法收回吧!」
姜武聞言一怔,隨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是想簡單了!」
趙孟珍既然來了,周正便也不著急回去了,他倒要看看,這位嚴峰的大舅哥,能整出什麼么蛾子出來。
另一邊,回到轎子的趙孟珍臉色已經漆黑如炭,他怒火中燒道:「這廝實在太過可惡,頂了嚴峰的職務不說,還如此無禮,又用李相來處處壓我,不將他整治一番,我這邢州知府也別做了!」
旁邊的師爺自是感受到了自家主子的怒火,同時,他也對周正、姜武等人滿心怨憤。
略微思索片刻後,他的嘴角划過一抹奸笑:「知府大人,屬下倒是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講!」
趙孟珍掃了他一眼道:「說!」
張師爺眼珠子轉了轉,然後道:「我聽說,昨日白所修家被山匪劫了,而那周正最近又收納了許多燕人當兵卒,您看,咱們是不是……嗯?」
二人共事,許多時候一個眼神便能了解對方意思,在聽到張師爺的話後,趙孟珍立刻會意的對轎夫說道:「走!去白府!」
……
從晌午等到傍晚,終於,趙孟珍的轎子又回到了校場。
和上次不同,落轎之後,趙孟珍也不等師爺通報,便氣勢洶洶的向著軍營之中大步而去。
旁邊的兵卒們見他早上來過,倒也並未阻攔,只有何必急匆匆跑進了周正的營帳之內通知了他一聲。
聽到趙孟珍去而復返,周正倒也無所謂,他整理了一下衣物想要出去迎接。
然而就在這時,趙孟珍卻搶先一步闖了進來:「周正,我問你,你最近是不是收納了一批燕人?」
周正眉頭一皺,說道:「是,白溝屯人丁稀少,所以我便打算收納一些逃難而來的燕人,為我大乾效力!」
「此事,我已經上報給了林總兵,他並未反對,還要下來看看呢!」
趙孟珍一聽頓時冷笑起來:「呵呵!為我大乾效力?為我大乾添亂還差不多。」
「我問你,昨日白所修家遭劫的事情,你可知曉?」
周正皺眉:「知道,據說是雁盪山上的土匪所劫掠的。」
「據說?」趙孟珍冷笑:「呵呵,我還聽說是一群燕人亂賊出手劫掠的呢!將白所修帶進來!」
一聲令下,張師爺和白所修雙雙進入營帳。
剛踏入營帳,白所修便指著周正道:「周正!你竟縱容你的手下劫我家財,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