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買馬的人選周正也已經制定好了,蔣英懂馬,算是一個。
魯大壯、何必二人各自帶領二百兵卒同行,最後再加上個李沐白。
周正的想法是,先扮作商隊混入西夏國境內。
然後自己帶著蔣英先行一步去和那些馬販子們商談購買,等敲定之後,再讓魯大壯等人帶銀子過來進行交割。
如此一來,便要分頭行動。
何必和魯大壯二人,一個心眼多,一個外表憨厚,但實則粗中有細,二人配合起來也沒什麼問題,但就怕這倆傢伙吵架內鬥,所以,周正特意叫上了李沐白從中調和。
這樣一來,他才能放心的和蔣英去找那些馬販子們挑選馬匹。
很快,隊伍便已經整合完畢,為了掩人耳目,周正還特意弄了幾十輛車子,並在車子上裝滿了大乾的各類貨品和糧食物資。
遠遠看上去,確實像是一支行商的隊伍。
一切準備完成,周正大手一揮,說道:「出發!」
言罷,這支四百多人的車隊便向著西方揚長而去。
白溝屯距離西夏算不上太遠,只需要橫穿河西道,再一路北上,便可抵達西涼關,過了西涼關便是河套平原。
整段路程大概有八九百里的樣子,預計要二十天左右才能抵達。
周正騎在棗紅馬上,再次審視了一遍隊伍,確認沒有任何遺漏之後,便策動馬駒打算去前方開路。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
周正策馬回身,便見慕燕然一身男兒裝扮,身背包裹,手持寶劍,胯下一匹黑色駿馬烏黑油亮,正向車隊的方向急速而來。
這傢伙,還是不死心。
這幾日慕燕然有機會便找到周正要求帶她一起去西夏,周正問她原因,這傢伙也不明說,只是說有事。
她越是如此,周正便越是不放心。
而且此去西夏可不是遊山玩水,他帶著這麼多財寶前去,弄不好是要幹仗的,帶著這個不聽招呼的傢伙前去,定是自找麻煩,所以周正一直都是言辭拒絕。
現在,這傢伙竟不打招呼便要跟上隊伍,周正怎能任由她胡鬧。
於是,周正直接上前將其攔住道:「回去!再不聽話,我便差人把你綁回家!」
面對威脅,慕燕然毫無懼色,她昂起頭,趾高氣揚道:「姓周的,我再問你一次,你帶不帶我同去?」
「不帶!」周正厲聲拒絕。
慕燕然冷笑一聲道:「好啊!不帶就不帶,我是無所謂了,可就怕你們不懂西夏人的規矩,等到了那裡,被人宰了,都不知道為什麼!」
周正一怔,這話倒是說到他心坎里了。
之前準備的時候,周正便也考慮到這件事了。
他們之中所有人都沒真正去過西夏,對那裡的事情和規矩也不甚了解,若就這麼悶頭衝進去,毫無疑問要吃虧。
當然,周正也想到了解決辦法,那便是走到和西夏邊境的時候,便從那裡僱傭一些嚮導來引路。
只是自己人中沒有懂行的,全都聽那些嚮導忽悠,周正心中也不踏實。
如今,慕燕然說出這話來,周正倒也有了幾分意動,他問道:「你去過西夏?」
「沒去過!」慕燕然一本正經道。
周正聞言鼻子都差點氣歪了:「沒去過你說這些作甚?添亂!」
說罷,周正便要走。
然而,慕燕然卻不慌不忙的說道:「我沒去過,但我娘就是西夏人,我身上有一半西夏人的血,西夏的很多規矩,我也全都知道,怎麼,如此,你還不打算帶我一起去嗎?」
此話一出,周正停下了腳步,他一邊打量慕燕然,一邊問道:「何以證明?」
慕燕然挑眉道:「西夏是羌人和漢人結合建立的王朝,以李姓為國姓。」
「西夏人信奉佛教,大多數以畜牧為生,平日裡各部落自行為政,有國事之時,西夏國王才會召集各部落前來議事。」
「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
這些信息周正也不太清楚,但看這丫頭言之鑿鑿的樣子,不像是撒謊。
周正盯著慕燕然看了一會,隨後道:「你母親應該是西夏的貴族吧。」
此話一出,慕燕然臉色大變,但很快她便又恢復正常:「嗯,算是貴族。」
「是公主?」周正又問。
慕燕然不敢再和周正對視,她撇過頭點了點頭道:「不錯,是如今西夏國王的女兒。」
這就說得通了。
感情這丫頭這麼著急去西夏,是打算找親戚去。
周正看了看遠去的車隊,又看了看眼前低頭不語的慕燕然,說道:「若要去尋親,直說便是,幹嘛藏著掖著?」
慕燕然抬起頭,有些古怪的看向周正:「我實話實說你會帶我去?」
周正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道:「會,不過有個前提是,你得聽話,不得亂來!」
見周正答應,慕燕然也顧不上自己公主的身份了,她趕忙道:「聽話,只要你帶我去,我一定聽話!」
周正微微點頭,然後他又問道:「那你去了西夏之後,打算怎麼辦?留在哪裡?」
這一瞬,慕燕然的眼中閃過一抹堅毅,她沉聲道:「不,我不會留在哪裡。」
「那你去幹什麼?」周正話剛出口,一個念頭便出現在他腦海之中,他驚訝道:「你不會是想找西夏國王,幫你光復大燕吧!」
被看穿了心思,慕燕然也不再藏著掖著,她說道:「我是有這個想法,但我更想去問問他,之前我大燕數次找他們求援,為何見死不救!」
周正扶額無語。
這丫頭,簡直就是個政治小白。
國與國之間的姻親關係並不牢靠,別說一個女兒,就是親媽、親奶奶、親姑姑、親姨娘全都加起來,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也狗屁不是。
這玩意,最多能錦上添花,在雙方關係好的時候,讓關係變得更好罷了。
西夏國的國力和北燕類似,都是外表看上去挺強大的,但實際上也是在夾縫之中求生存空間。
他們的經濟、人口都沒有太多韌性,一旦出現重大的決策失誤,整個國家都會陷入危機之中。
所以,在北燕被滅的時候,西夏袖手旁觀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看著慕燕然那倔強的臉,周正也不知如何向她解釋。
最終他也只能說道:「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天真的想法吧,北燕被滅的時候,西夏沒能出兵救援便已經說明問題了。」
「現在,你要西夏出錢出人幫你復國,這更是不可能的。」
「國與國之間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好講,真正講得通的是利益,你無法向他們提供足夠的利益,就算你外公想幫你,那些部落首領們也不會同意的。」
此話一出,慕燕然的眼睛暗淡了下來,她自小生長在爾虞我詐的後宮之中,很多道理對她而言也是一點就透。
如今北燕已經亡國,她手中沒有任何資本,就是真的見到了那位外公,她又能說什麼呢?
見她神情變得沮喪,周正一時間也不好說些什麼。
「好了,西夏你就別去了,好好待在家裡,我去了那幫你打聽打聽便是。」
拍了拍慕燕然的肩膀,周正便策動馬匹,打算去追已經遠去的車隊。
然而,就在這時,慕燕然猛然抬起頭道:「不,我要去,這次我若不去,今後便再無機會了!」
周正再次勒住了韁繩,他回頭看去,只見慕燕然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
對於這個背負著亡國滅種之恨的姑娘,周正也不好再苛責什麼。
「想去便來吧,不過事先說好,去了之後你要聽話,不然我立刻把你綁起來!」
「嗯!」慕燕然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便策動黑色駿馬跟了上去。
朝陽下,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
西夏,位於關中平原西北方向,在那裡,有水草豐茂的河套平原,有連接西域和中土的河西走廊。
北邊是廣袤無垠的草原,那裡被遼國牢牢掌控在手中。
西邊是西域,東邊是大乾,南邊則是信仰佛教的吐蕃國。
就地緣形勢而言,西夏的位置,甚至要比北燕還差,周圍無論哪個國家都不是好惹的。
當初大乾剛立國的時候,也曾和西夏打的死去活來,雙方交戰數十年,互有勝負。
一直到遼國崛起,西夏不得不將主要精力用來應付北邊的遼國。
而大乾也沒了積極進取的心思,開始逐漸躺平。
之後,雙方更是締結了盟約,宣誓永遠交好,再不興刀兵。
當然,這種盟約看看也就好了,因為,西夏也曾經同北燕、大遼、吐蕃等國簽訂過類似條約,但他們之間有了利益衝突之後,該打還是要打。
只不過,大乾的躺平比較徹底,直接削減了和西夏交界的大部分兵員,所以,西夏和大乾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的。
越過黃河,來到河西道,這裡有著大片的山區,行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再一路往北,直奔河套平原。
沿途自然也有官府和匪徒找麻煩,畢竟他們帶著幾十輛車,一看就是肥羊。
官府沒什麼好說的,有陸瑾的通關文書應付,沿途所有官員都比較給面子。
當然,周正在這些官員的目光深處,還是看到了些許的貪婪,可以預料,等周正真正帶著那些馬匹再經過這些關卡的時候,怕就沒那麼簡單了。
以這些人的尿性,不宰一刀,怕是睡不著覺。
對此,周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這些人真的給臉不要臉,他也不介意撕破臉。
至於那些匪徒,周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只要敢來,當場就剁了,到後來,周正直接把這些匪徒的腦袋插到車上趕路。
如此一來,麻煩自然便少了許多。
二十天之後,周正終於來到了西涼關。
到這的時候,已經能看到遠方廣袤無垠的草原了。
「老大,這的草場這麼好,我先帶著馬兒去溜一圈吧!」蔣英看著草原已經安耐不住縱馬奔馳的心思了。
西涼關周圍都是大乾的勢力範圍,並沒有什麼危險,於是周正便點頭同意。
魯大壯和何必等人則開始在城外紮營,當然,進城休息也可以,只不過,進城的話,則需要給守衛繳納銀兩,算是賦稅,這個就是有公文也沒用。
那些大頭兵們可不管你是去幹什麼的,只要是車子就得交稅,他們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就等著這個賺外快呢。
同樣在城外紮營的商隊也有不少,這些人所運送的貨物大多都是不值錢的貨色,沒必要進城。
這些人也是去西夏做生意的,有的是官方組織的茶馬隊伍,有的是私人販賣陶罐瓦罐之類的。
大乾經濟發達,鼓勵民間做生意,只要按著規定繳納賦稅就行。
當然,具體安全方面還是要自己想辦法的,畢竟那些官老爺們收錢還行,受了委屈讓他們出頭,可就要命了。
周正這幾十輛車開始紮營之後,很快便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一般來說,大型車隊運送的都是較為貴重的物品,他們皆會選擇去城內紮營。
幾十輛馬車還要在城外紮營的實屬少見。
然而,當看到保護車隊的幾百名彪形大漢,以及車輛旗杆上面插的那些人頭之後,那些人便再沒看的興趣。
毫無疑問,這支車隊是絕對的硬茬子。
等營地紮好之後,幾名衣著奇怪的人便主動找了上來。
「敢問,你們這是去西夏做什麼生意啊!」這些人說話都是一個上揚的音調,聽起來十分彆扭,想來應該不是漢人。
周正主動迎了上去道:「我們要買些牛羊,你們是做什麼的?」
那幾人一聽頓時樂了:「哈哈,太好了,我們就是西夏販賣牛羊的販子,你直接和我們做生意就好了嘛。」
之前周正還想著在這尋個嚮導,想不到這些人就自己撞上來了。
於是,周正便將女扮男裝的慕燕然拉了過來和這些人交談。
慕燕然張口便是一段嘰里咕嚕的文字,直聽的那幾個牛羊販子目瞪口呆。
見這些人不說話,周正皺眉道:「怎麼回事?」
慕燕然冷哼一聲道:「還能怎麼回事?全都是騙子!他們懂個屁的牛羊!」
眼見偽裝被戳穿,幾個牛羊販子也不敢多留,趕忙灰溜溜的跑路了。
打發這些人滾蛋之後,周正看嚮慕燕然道:「怎麼辦,還需不需要再找個領路的?」
慕燕然瞪圓了杏眼道:「當然,我又沒來過這,這茫茫草原,要是連個認路的都沒有,進去不就瞎了?」
「還是說,你打算和那些商戶同行,直接去西夏的國度,昌都城內去買馬?」
按著周正的計劃,是去那些牧民散戶手中直接收購馬匹,這樣可以避免深入西夏地界,價格上也便宜。
如此一來,便不能和那些商隊同行了。
至於慕燕然的事情,等買完了馬,若有時間,倒是可以去一趟昌都城。
既然慕燕然也不認路,城外這些人也不靠譜,那周正便也只能去城內碰碰運氣了。
來到城門口,士兵直接將二人攔住。
「站住,交銀子,一人一兩。」
果然是雁過拔毛。
周正也不廢話,直接掏出二兩銀子丟進了旁邊的筐裡面。
和鎮北關的雄壯不同,西涼關完全就是一副破敗景象,城內多是土坯房屋,被風沙侵蝕的不成樣子,軍營和百姓的房子混雜,新兵很少,多是老兵。
隨處可見年過半百的老兵蹲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看向前方。
而且,周正轉了半條街,竟驚奇的發現,整座城內竟然連一個女人都沒看到。
之前總覺得白溝屯苦,想不到還有更苦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白溝屯北邊就是北燕,就是北遼,朝廷要重視,時不時還會有人來巡查。
而西涼關就是真正的鳥不拉屎了。
大乾和西夏關係緩和之後,這裡便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當官的來這沒前途,和發配差不多,當兵的就更沒前途了,基本上屬於一眼就能看到生命盡頭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