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訂婚

  「——我要和林大人訂婚。」

  深夜的公主閨房中，拉娜以溫柔的語氣，冷不丁的說出這句話。

  空氣霎時間凝固了。

  「拉娜大人，您說什麼？」

  菈萩絲的愕然，克萊姆下意識的詢問，林的沉默，以及拉娜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的笑臉，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千金小姐猛然看向神官。

  雖然不管是青梅竹馬的林還是親密的朋友拉娜，都是她非常重視的人，可哪怕以堅強果敢著稱的魔鬼隊長，在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也會感到委屈。

  同樣不甘心情的還有公主護衛。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二人身份差距過大，公主殿下無非就是與貴族聯姻鞏固王室的權力，又或者是遠嫁他國王室利好王國。可知道歸知道，當事情真正發生時，難免會有所不甘，而且來的太突然了。

  唯有林，微蹙眉頭，在三人各不相同的古怪眼神注視下，緩緩開口道：

  「沒有其他辦法嗎？」

  「很遺憾，當下只能選擇這樣了。」

  拉娜開心的笑著。

  她的開心，是有人能夠理解她的用意跟上自己的思考，是哪怕知道她的真實面目也沒有抗拒到大喊怪物。

  菈萩絲也從委屈中清醒過來，自己的好友不是喜歡無的放矢的人，這麼說肯定是有理由的，忍不住詢問。

  「拉娜，是怎麼回事？」

  「因為人手不夠。」

  回答他的是林。

  在這之前，原本的計劃是一點點剔除八指在王國內的據點，就像溫水煮青蛙那般，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不成氣候了。

  然而這個計劃，隨著抓住沙丘特隆以及岢可道爾後不得不改變，因為搗毀娼館剷除六臂之一，已經引起對方的警覺了。

  有時候抓到大魚也會讓人頭疼，也就是所說的幸福的苦惱。

  所以接下來要一口氣攻陷王都內的各個據點，包括不限於製作黑粉的村落、倒賣武器裝備的黑市、奴役平民的礦洞等等，這才導致人手不足。

  而這種人手不足，是無法僱傭冒險者的。

  冒險者公會的創辦理念中，有一項是保護人類免於外在威脅，換句話說他們不會介入人類之間的糾紛，不然公會不可能跨越國王藩籬，互相協助。

  因此就算只要公會出手就能拯救某些性命，基於一旦插手介入今後就會沒完沒了的判斷，公會要求冒險者們遵守這條潛規則，並且施加一定的壓力。例如口頭警告、不介紹工作，最嚴重的是逐出冒險者公會。

  畢竟如果不進行限制，就會有一些冒險者沾染非法工作，給公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不過上述所說，對蒼薔薇無效。

  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她們是精鋼級冒險者小隊，是公會的門面兼代表性人物，不少棘手的工作都要仰仗她們。正因為觸犯規定的是她們，所以才會被諒解。

  這就是強者特權。

  而且想動用別的人力而把衛兵牽扯進來，是最愚蠢的做法。那幫人的勢力已經深入衛兵之中了。要用他們只能用在最後收尾，否則會有麻煩。

  貴族們從領地帶來的士兵們也一樣，搞不清楚哪個貴族跟他們同流合污，就不能找那邊的人手幫忙。

  唯一能夠信賴的只有葛傑夫，就連他的直系下屬都不知道有幾個值得信賴。

  「所以菈萩絲，你懂了嗎？」

  「確實如此。結果因為我們弄不清對手的勢力範圍，所以拿不出對策。只是一味調查，王國總有一天會完全腐敗，四面楚歌的結果就是頭疼治頭，腳痛醫腳。」

  想明白的菈萩絲深深地嘆口氣，帝國外患加上本國內亂，政局又在不斷腐敗，深深地為王國當前的困難險境感到無奈。

  「可是與林訂婚……我懂了！可以合理的讓阿庫西斯教徒幫忙！」

  菈萩絲恍然大悟。

  阿庫西斯教徒在王國的定位很尷尬，儘管正式來說是與公主殿下同陣營，甚至還好幾次幫助王室解決王都內部的難題，然而他們沒有正式的編制——換句話說，王國不承認他們。

  這並非是國王不承認，老實說國王也眼饞阿庫西斯教所帶來的好處，甚至已經好幾次將這件事呈上表面了。然而那些貴族派的人以六大神的問題從中作梗，致使教會的問題無法通過一直僵持不下。

  「所以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幌子？因為與公主殿下結婚，就意味著阿庫西斯教是王國的，走了合法性所以就不會被貴族們針對？」

  她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鍵。

  可明白歸明白，這種青梅竹馬被親密好友牛走的心酸感是怎麼回事？

  當菈萩絲心情複雜時，又聽到林說道：「還有這樣一來，能夠拉攏到我的兄長，雷布恩侯。」

  雷布恩侯是六大貴族的大貴族之一，財力等各方面都遠勝過其他貴族，可沒有證據能證明雷布恩侯與八指並非一丘之貉。或者應該說他的財力如此雄厚，也有可能是收了他們的賄賂。

  說不定雷布恩侯也是他們剷除八指的阻礙，只是在林的面前他們很有默契的沒說罷了。

  「兄長確實收了八指的錢。」

  林乾脆的替雷布恩侯承認，但也笑眯眯地說道：「不過又沒有人規定，收了錢就一定要辦事，不是嗎？」

  哪怕是克萊姆也反應過來，雷布恩侯是典型的拿錢不辦事，既然不辦事就沒有出賣王國的可能。

  菈萩絲感嘆道：「真佩服雷布恩侯的政治手腕。」

  林笑了笑。

  這也是當然的，立志於平衡王國勢力維持實力抵禦外敵入侵的自家兄長，最痛恨這些地下組織了，又怎麼可能出賣王國？

  也不得不承認拉娜的手腕很高明，會說出與林結婚更主要的是安撫人心，給雷布恩侯做出表態——我很看重你，為此不惜讓自己與雷布恩侯家聯姻，鞏固雷布恩家在王國的政治地位。

  想要拉攏人家至少要給出相應的好處不是，哪怕林也是為了偉大前景才選擇與拉娜合作共贏。

  唯一讓人擔憂的是，兄長大人聽到弟弟要與怪物公主訂婚，會不會急的當場破口大罵？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拉娜的本性的。

  而且雷布恩家還是貴族派的代表，與公主聯姻就代表削弱了王室的力量，貴族派肯定樂意如此。

  「那用我……」

  「不，我猜兄長也會和雷布恩侯一起來，畢竟最近我與林大人走的很近，兄長大人也會有一定的危機感。要是林大人在場，並且告知二人想要聯姻的話，到時候肯定會受到苛責與刁難。如此，反倒是林大人不在場要更好一點。」

  「原來如此，偽裝成不知情嗎？」

  二人商談與拉娜一人決定所帶來的影響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兩人在一起會引起二王子的忌憚，認為拉娜與雷布恩家可能同流合污了。可如果是拉娜獨自一人，說出這件事的時候雷布恩侯再因為真性情大吵大鬧一番，就只會讓人覺得是她在一意孤行，從而放鬆警惕心。

  連這一點都算計到了嗎，這是讓人讚嘆的智慧。

  拉娜雙手再次覆蓋在護衛少年微微握緊的雙拳，真心實意道：「所以克萊姆，這是假結婚，是作秀給其他人看的。而且要是一切順利的話，只需要到訂婚這一步就可以了，最多一年時間就能取消。」

  「拉娜殿下，我、我……」

  克萊姆被透徹溫情的雙眼盯的不自在，微微偏過頭不敢去看，但也反應出來他接受了這個提案。

  「你也一樣，菈萩絲。」

  「什麼？」

  「正如公主殿下所說，這個假聯姻會持續到將王國穩定下來，也就是一年左右的時間，所以伱就別撅著嘴了。」

  「我、我才沒有撅著嘴！」

  菈萩絲極為少見的傲嬌模樣，從她當上冒險者後就看不到了，稍稍讓人感到新奇。不，是因為當上冒險者後不經常見面了，才會很少見。

  貴族千金被青梅竹馬盯著感到羞澀萬分，舉起茶杯掩蓋住自身的嬌羞。但同時也稍稍有些擔心。

  「林，和拉娜訂婚，真的好嗎？」

  忍不住再次開口。

  林看著那雙流露出不安的瞳眸，明白她肯定也預感到了什麼。

  拉娜從沒在外人面前，包括菈萩絲在內，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然而與拉娜關係要好的菈萩絲，預感到不對勁的直覺又或者出於對青梅竹馬的關心，才會問出這個問題，甚至當著本人的面。

  「倒不如說，能與公主殿下聯姻，我很榮幸。」

  「……誒？」

  不光菈萩絲和克萊姆，就連拉娜也沒想到林會這麼說，偽裝成淑女的微笑嘴角竟然忍不住向外擴大。

  「我所信仰的女神是智慧女神，而公主殿下無疑是充滿智慧的人，有時候我甚至都在懷疑，公主殿下就是女神下凡……之類的。所以與公主殿下聯姻，我很榮幸。」

  這句話真心切意絕無虛假。

  是基於知道拉娜被他人排斥，被當作怪物而恐懼的前提下，還說出的這句話。——儘管菈萩絲和克萊姆毫不知情，可拉娜絕對明白林的真實想法。

  「是這樣啊，哈……哈哈……」

  貴族千金笑不出來，哪怕當上冒險者也保持著淑女的禮儀，當場繃不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內心堵塞有種莫名的酸楚感，比在野外吃到的不知名野果還要酸上十倍，眼角也跟著濕潤起來。

  「說起來，公主殿下提出聯姻的時候，最好將第一目標定在兄長大人的兒子身上比較好。當然，肯定會被拒絕。不過要是再提出「就算是林也可以」的話，想必兄長大人就會答應了吧。」

  「開窗理論？」

  「哦呀，您記住了這個理論嗎？」

  「畢竟是林大人說與我聽的。」

  二人之間的氣氛非常好，菈萩絲甚至能看到粉紅色的氣泡，明知道是假的訂婚，可心臟還是跟著抽搐起來。

  受不了這種氣氛的她，以天色已晚起身告辭，同時還很強勢的帶走了林，同時克萊姆也跟著一起離開了公主閨房。

  對於吃醋的好友，坐在圓桌處的拉娜視線一下子變得在半空中彷徨。

  若要以一個詞來形容她，那就是黃金。這個詞來自於她耀眼的美貌，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她擁有一種足以令美貌相形失色的才能。

  她的才能在于思考力、洞察力、觀察力、發想力、理解力等等，所有思維相關能力的異常發達。

  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天才。

  這份才能只能說是上天所賜，恐怕放眼整個大陸，也找不到才能足以與她匹配的人物。若是硬要去尋找，就只能從人外去找了。

  人類會以自己的觀點考慮事物，就這層意義來說，奇人或怪人這種標籤，或許可說是凡人能做出的正確評價。

  只不過，她有一個缺點。

  她不明白自己能夠理解的事，為什麼其他人無法理解，如果出現一個與她水平相當的人，應該能察覺到她的天賦異稟。這樣一來，結果應該會有所不同。

  然而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

  結果她得到的反應，是年紀小小的女孩講話讓人難以理解，讓人覺得可怕。

  由於拉娜小時候長得可愛，所以並未遭到外人嫌惡，獲得了某種程度的疼愛。可自己說的話沒有人聽得懂，對小女孩的精神發育形成了極為重大的影響，小女孩的心態便隨著時間流逝，一點一點地扭曲著。

  稱為天才的孤獨或許比較容易理解。

  這種現象在撿到小狗——克萊姆的時候確實有所緩解，比起早已習慣把她當怪胎、覺得可愛的眼神不同，小狗尊敬的眼神讓她覺得只有這樣自己才能稍微像個普通人一樣跟其他人交談，才能與卑俗低劣的生物相處。

  直到她遇到林為止。

  猛然闖進她視野中的神官，毫不客氣地扒下她的偽裝。

  本以為是互相利用，然而對方那真摯的話語，從不摒棄抗拒怪物般的智慧，甚至還很是欣賞。有著超乎常人的智慧和遠見，以及時不時說出她也沒聽過的理論——有著【女神的智慧】的男人，才能夠理解自己的話語，那是能夠被理解的幸福。

  拉娜忍不住在房間裡跳起舞來，這是在招待使節團時與那個人一起跳的舞蹈，是只有那個人才能跟上自己的舞蹈。

  儘管只有她一人，但出色的舞姿依舊引人入勝。唯一可惜的是，沒有人當他的舞伴，也沒有人在一旁大聲讚美。

  「稍微放幾個八指的人逃走拖延時間，還是說就這樣把聯姻徹底落實呢？可是克萊姆也不能放手。到底該怎麼選擇呢？該怎麼做才能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呢？」

  梳妝檯前的巨大落地鏡中，拉娜的腳步愈發輕快，身子也愈發美麗。

  然而倒映在鏡子中的笑臉卻稱不上美麗，反而是充滿了扭曲、陰暗，以及讓人膽寒的呢喃自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