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弱者之勇
「你差不多準備好了吧。」
「那我就開始蹂躪了。」
「你終於理解了嗎,我是殘忍、冷酷又無情,同時還惹人憐愛的怪物哦。」
「真抱歉,你剛才使用武技了吧。不過我測試強度是以米為單位,一二厘米的差異我可判斷不出來啊。」
————!
陡然睜開雙眼,瞳孔急劇收縮又再次放緩,胸膛上下起伏。
哈、哈、哈……呼——
隔著眼帘的陽光,將布萊恩·安格勞斯的意識從那噩夢中喚醒,刺眼光線讓他眯起眼睛,伸手擋住那道陽光。
撐起上半身,坐在床邊,像小老鼠般慌張地四處張望。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布蘭恩想起那個強大怪物的模樣,無法阻止自己的手發抖。
「果然……」
哪怕已經過去半個月,心中的恐懼尚未剔除。
夏提雅·布拉德弗倫,就連為劍捨棄一切的男人,都遠遠不及那個絕對強者。擁有匯聚了世上所有美麗事物的美貌,魔物中的魔物,真正實力強大之人。
光是回想起來,心中都會湧起貫穿全身的恐懼。
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那樣的怪物在追趕自己,來到王都的一路上幾乎不眠不休,只是不斷逃命。
入睡時,夏提雅仍舊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宛如心魔一般。受到這種不安壓迫,他沒睡到一晚好覺,只是沒命地逃跑。
之所以選擇逃進王都,是因為他認為人多的地方可能會把自己淹沒,讓對方找不到,然而逃跑過程中苛刻的環境造成他精神極度疲憊,以至於產生輕生念頭,這是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事。
幸好,在寒冷徹骨的雨夜機緣巧合的遇到了葛傑夫,否則現在的自己肯定慘死在無人的小巷中,就此銷聲匿跡了吧。追求強大卻中道崩殂。
可是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學了一輩子劍,將全部奉獻給劍,目的就是為了從葛傑夫手中奪得勝利。
然而就算贏了葛傑夫那又怎麼樣,如今他知道有比自己強上無數倍的存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位置,又有什麼意義呢?
砰砰砰——
「安格勞斯,伱醒了嗎……應該醒了吧。」
「嗯,史托羅諾夫。我醒了。」
布萊恩應聲後門被打開,葛傑夫走進房間裡,一身武裝穿戴整齊。
「睡得真久啊,你睡得很沉,把我嚇了一跳。」
「是啊。謝謝你讓我睡了一覺,不好意思。」
「別在意。所以,發生了什麼,要和我說說嗎?」
「這個嘛……」
布萊恩蠕動著嘴唇,他很想訴說內心的苦楚,然而一想到那個讓人絕望的身影心臟就急速的跳動,嘔吐感也隨之而來,捂住嘴巴乾嘔起來。
「安格勞斯?喂,安格勞斯,你沒事吧!」
葛傑夫連忙上前攙扶跪倒在地止不住乾嘔的布萊恩,發現他全身發抖額頭冒著虛汗,急促呼吸像是遇到什麼讓人恐懼的事一般,情緒非常不穩定。
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明明問話的語氣小心翼翼,像是怕觸碰到傷口。
拍著布萊恩的後背,讓他依靠在窗邊休息。
在其穩定情緒時,葛傑夫蹙著眉頭。這個人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沒有了原本的意氣風發,也沒有了渴望擊潰強敵的戰士之心,徹底從驕傲的劍士墮落成喪家之犬。要是再這麼下去,說不定會淪為廢人。
會不會是被下了什麼詛咒?
前後變化太大很難不讓人這麼想。
葛傑夫思考一會兒,說道:「安格勞斯,等下你和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
「去宮殿,見能改變你現狀的人。」
他的好友是神官,說不定還是王國中,最擅長解除詛咒類魔法的神官,對布萊恩目前的萎靡狀態,應該能幫上不小的忙。
————
王國的訓練場。
今天葛傑夫很少見的遲到了,原本他都是第二個到場的,順帶一提克萊姆是最先來的,畢竟每天在對劍之前都要揮劍幾百下來鞏固握劍的熟練度。
然而今天,克萊姆心不在焉的。
不光是在練習揮劍時走神,在與林對劍的時候也魂游天外,別說起不到訓練的作用,就連傷口都添了好幾個。
林皺著眉頭:「心神不定、姿勢不穩、畏手畏腳。克萊姆,你難道生病了嗎?」
然而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釋放著治癒魔法。
「我、我……」
克萊姆張了張嘴。
他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無非是因為昨晚拉娜殿下說的話依舊影響著自己,才讓自己整晚沒有休息好以至於現在狀態不佳。
最重要的是,原本還能發揮自身的大部分實力,然而林成為拉娜殿下的訂婚對象後,與之對劍就莫名奇妙變的畏手畏腳害怕傷到對方……明明憑自己的實力根本不夠格,可仍舊如此。
應該是怕被拉娜殿下責怪吧,克萊姆無法理清自身的糾結。
「嗯,除了精神狀態有點萎靡,身體並沒有問題。」
林放心的笑了笑。
然而那溫和親近的笑容,讓內心有些許嫉妒的克萊姆更加羞愧了。
眼前是不留餘地救助平民、打擊王國內的惡黨、教授他強力武技之人,不管是身份還是品性都堪稱王國良心,如果硬要在王國里尋找一位能配的上拉娜殿下的人,也就只有林了。
郎才女貌哪裡由他來質疑?
「林大人,非常感謝您的教誨,我會一直支持您的!」
「咦?啊、啊……謝謝?」
林也不明白,為什麼克萊姆突然這麼嚴肅,還說出讓人一頭霧水的話。
不過他所說的支持,應該是支持自己幫助王國的平民吧,畢竟克萊姆從很早之前就一直希望能為平民出一份力了。
就在這時——
「你們兩個,今天有點早啊。」
「是你今天來晚了,葛傑夫。」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轉過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葛傑夫微微歉意道:「抱歉,今天發生了事,再加上帶外人進來需要辦理手續,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
「帶外人進來?」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
這時林和克萊姆才打量著跟隨在葛傑夫身後的男人。
有些散亂的頭髮還有沒休息好發黑的眼圈,佝僂著身體全身無力,滿是頹廢氣息宛如一隻喪家之犬。
然而他的長相,實在太讓人熟悉。
「——布萊恩·安格勞斯?」
林微微睜大眼睛。
當初布萊恩與葛傑夫之間的孽緣可是在王都鬧的沸沸揚揚的,所有人都在猜測二人在擂台上最終的獲勝者是誰,而結果自然是葛傑夫。不過布萊恩也沒有氣餒,留下一句我一定會打敗你,然後就不知道跑哪兒里去了。
看來近幾年他混的不太好?
……不,不對。
他人可能看不出來,但身為神官救助過眾多平民的林,一下子就發現了。
布萊恩的頹廢絕不是幾年緩慢養成的,而是在近期遭受了什麼巨大打擊一蹶不振導致的。
「布萊恩·安格勞斯?」克萊姆也微微驚訝:「難道說,是那位實力強勁的安格勞斯大人?」
他很崇拜強者,能與王國戰士長葛傑夫不相上下的人他自然記的清楚,可宛如喪家之犬的頹廢模樣實在沒有印象中的意氣風發。
「實力強勁?……呵呵。」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詞刺激到了,布萊恩滄桑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苦澀,同時也間接性的印證了林的猜測。布萊恩遭受了巨大打擊。
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葛傑夫,對方在收到後解釋道:「我懷疑安格勞斯可能被詛咒了,所以希望你能幫忙。」
「比起詛咒,更像是遭到巨大打擊了吧。」林直至要害。
布萊恩抿著嘴。
葛傑夫揉揉眉心,苦惱道:「果然是這樣嗎,剛開始我還不太確定的。」
好歹是王國戰士長兼職布萊恩的對手,要是不了解對方就好笑了。
「算了,以防萬一。」
林雙手緊握,對著布萊恩釋放淨化魔法。事實也如林所說,布萊恩並沒有被詛咒,只是單純的遭受打擊罷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我遇到了怪物。」
「怪物?」
「一隻實力恐怖的吸血鬼。」
「……詳細的說來聽聽。」
聽到吸血鬼這個敏感的字眼,林也來了興趣。大概是淨化魔法帶來一定的安撫效果,布萊恩的情緒很穩定,儘管有些磕磕絆絆,但還是將整個過程複述出來。
簡單的來說,就是布萊恩自創的想要打敗葛傑夫的招式,被名叫夏提雅·布拉德弗倫的吸血鬼,只用一根小指就彈開了。
被打擊到的布萊恩轉身就跑,就此長達半個月都活在對方的陰影之中。
布萊恩沒說自己當時受僱於傭兵團的事,雖然他覺得葛傑夫也許會說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但面對這個剛直的男人,他實在不願提起過去的自己為了追求劍術無所不用其極,這輩子以來幹過哪些勾當。
「被一根小指彈開嗎?……那確實挺絕望的。」
布萊恩是與葛傑夫齊名的強者,其所自創的武技也肯定是超一流的,然而卻被他人的一根小指給彈開了……哪怕對方是吸血鬼,自傲的劍士會就此一蹶不振也情有可原。
……在克萊姆看來能如此,但在布萊恩看來就不是了,他現在肯定在懷疑自己好幾年的努力到底是為什麼,自我懷疑並沉浸其中吧。
「原來如此,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真的嗎,林。」
「他現在和克萊姆差不多。」
「啊,我?」
護衛少年手指自己的鼻子,顯然沒想到竟然能牽扯到自己身上。他的實力可比不上在場的三人,想來遇到的障壁也肯定是遙不可及的。
看到他詫異,林搖搖食指說道:「不不不,你錯了克萊姆。人是有一部分通性的,不管天才與否。」
「是這樣嗎?」
克萊姆表示懷疑。
林想了想,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傳授給你第三招,也是我的最後一招吧。」
「第三招?」
護衛少年眼睛一亮。
林傳授給他的兩招——【愚者之智】教會他不言放棄、【凡人之劍】教會他觸及到天才的方法,那第三招又會是什麼呢?
「那麼——」
林擺出戰鬥的姿勢。
「攻過來,克萊姆。」
「是!」
克萊姆舉起手中的訓練用長劍,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全身,試圖找出破綻。
好厲害的防守,根本看不出弱點。但是不能放棄,既然沒有破綻那就製造破綻!
想到這一點的克萊姆,剛要踏出向前的一步,下一秒,徹骨的寒冷席捲他的身體。
什、什麼……
不知道是被溫和神官的反轉嚇到了,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殺意逼得停頓身體僵硬,克萊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握劍的手抖個不停,劍尖發瘋似的亂晃,全身發出顫抖讓鏈甲衫發出嘈雜的聲響。
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碾碎,滾滾殺意如紅到發黑的霧氣如怒濤般逼近,克萊姆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染成白色。由於太過強烈的恐懼感,他的身體想要放棄意識。
「怎麼了,不攻過來嗎?」
似邀請、似交談、似嘲諷、似教育,平淡卻包含眾多期望的語氣,化作一柄比任何刀刃都深地刺傷了讓克萊姆的內心。甚至讓他在短短一瞬間內,忘了來自前方的恐懼。
心臟發出重重的噗通一聲。
老舊到發出嘎吱作響的身體在這一刻注入了燃油,血液快速流轉帶動身體充斥著大腦。
「儘管有點浪費……算了,反正還有另一種方法。那麼,克萊姆你就去死上一回吧。」
——滿·開!
包裹林全身的藍色氣焰沸騰起來,雙眼迸發出明亮的藍色強光,此刻的林宛若神明……不,那駭人神威、凌然神性以及堂皇神力,聚集在一起的林就是真正的神明!
緩緩拉開,做出要揮拳的姿勢。
克萊姆死死地盯著對方緩慢到老太太都能做到的動作,牙齒上下碰撞發出聲響。他知道,挨上這一拳真的會死!以至於腦海中都開始浮現出走馬燈了。
動啊!快動起來啊!
只要逃走就好了!
動起來啊!
如同遠遠遠遠凌駕自己、像碾死螞蟻的神明一般,完整的死亡想像支配了克萊姆的大腦。
不行,絕對不能死!
動起來,動起來!
哪怕他如此想要大喊,可雙腿還是重若千鈞,壓迫的他動彈不得,走馬燈也不隨受控制的快速划過,甚至還按下了快進,十幾年來的記憶飛速掠過。
不要,不要……
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直到克萊姆的走馬燈中浮現出拉娜的笑臉。
——開什麼玩笑!
如果不能為了拉娜而死,為什麼不在那個時候死掉,窩囊的死去怎麼可以?!
心中捲起熊熊怒火,內心的恐懼被爆發的激烈情感粉碎。
雙腿能動了。
雙手也能動了。
只想閉上的雙眼大大地睜開。
全身感官達到極限,就連空氣的細微震動都能感覺的到,腎上腺素的飆升讓他能打破自身的壁壘,當然,死亡的壁壘同樣如此。
「哦哦哦哦哦哦!!!」
克萊姆重重地向前踏出一步,緊握劍柄的雙手青筋暴漲,扭轉腰肢拼盡全力,怒吼著朝林揮出自身最強的一劍。
——凡人之劍!
「哦呀?不選擇逃跑,反而主動向我靠近嗎?!」林穩穩接住他的劍,而且只用了兩根手指。
「哈啊——哈啊——哈啊!」
克萊姆大口喘著粗氣,然後鬆開長劍雙腿一軟,林扶著克萊姆的肩膀免於他摔倒在地。
「做好的。」
語氣帶著讚賞之意。
「知道嗎?人是倔強的,所以明知不行也要一意孤行;人是愚蠢的,所以明知不行也要拼盡全力;同樣人也是勇敢的,所以明知敵人強大也決不退縮。恭喜你,克萊姆,你學會了與強者戰鬥時最重要的招式——弱者之勇。」
可惜,正視死亡突破極限的克萊姆,因為過於壓榨自身潛力而昏死過去,並沒有聽到林的誇讚,稍稍有些遺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