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積雪融化了。
周京淮卻還一直沒有回來。
葉嫵翻看日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12號,那位小提琴演奏家的音樂會就在今晚八點。
葉嫵忽然很想去看,一個人去看。
家裡的傭人不放心,苦口婆心:「您的病才好,若是出門再受涼又得遭罪了。」
葉嫵說:「我穿厚一點的羽絨服。」
傭人只好從衣櫃裡翻出厚實的衣裳來,親自為葉嫵套上,還給找了一條保暖的羊絨圍巾系好,「請司機送去,不然我得上報給老爺子。」
葉嫵同意了。
五分鐘後,她坐進黑色房車裡。
司機問明地點後,一踩油門。
黑色房車緩緩駛出帝景苑,將一片燈火拋在車後,前面慢慢出現了城市的霓虹。
霓虹正盛,漫天斑瀾。
京市大劇院。
一輛黑色房車停在門口,名貴鋥亮的車身引起四周轟動,都在猜測是京市哪位太太小姐過來看演出了。
葉嫵握著車門把手,淡聲吩咐司機:「你先回去!回頭我自己打車。」
別墅的司機和傭人都很尊敬她,不敢違背她的意思,所以即便有一點為難,司機想想還是答應了。
葉嫵下車,一股寒風撲面而來。
她快步走進大廳,從取票機取出了兩張貴賓票,驗票的時候工作人員看著她手裡兩張演出票,友善提醒:「還有20分鐘才開場,現在過來還來得及的,這麼好的座位怪可惜的。」
葉嫵聲音苦澀:「只有我一個人。」
工作人員沒再多問了。
驗票後,葉嫵進了演出大廳。
她獨自坐在第一排,她一個人欣賞想看的演出,她的手機設置了靜音,所以不知道周京淮來了電話。
手機亮起又熄滅,周而復始。
其實後來葉嫵有看見,但她沒有接聽,她不是周京淮隨叫隨到的狗。
一整場演出,葉嫵的手機一直亮著。
一直到演出結束,葉嫵拿出手機看了,周京淮竟然打了28個電話過來,看著很在意的樣子,只是葉嫵已經不屑一顧。
她回撥過去,電話立即被接通了,可見周京淮一直等著電話。
葉嫵語氣冷淡,「有重要的事情嗎?」
周京淮打過電話回別墅了。
傭人哭著告訴他:「太太一早就去接機了!那天太太穿得很漂亮,心情也很好的樣子,可是傍晚太太回來,全身被凍得僵硬人也失魂落魄的,她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高燒時也一直在囈語說著好冷好冷,叫周京淮快躲開。」
「太太燒到40度,真是嚇人。」
「還好老爺子過來了。」
……
周京淮心裡潮濕。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葉嫵,不知道怎麼向她解釋自己的失約,那些事情,他能告訴葉嫵嗎?
——他不能!
一陣沉默過後,周京淮柔軟了聲音:「身體不好,怎麼還往外面跑?」
葉嫵出奇平靜,不吵也不鬧:「過來聽音樂會,不然太浪費了。」
周京淮一滯。
夫妻四年,他深知葉嫵的性格,她不會輕易原諒的。周京淮願意彌補自己的過錯,他軟下身段真誠地向妻子道歉,並許諾下次肯定陪她。
葉嫵仍是淡淡的:「不用了,你陪別人吧!」
若是從前,周京淮肯定是受不了這份閒氣的,但是他辜負了葉嫵心中有愧,於是壓著性子哄著妻子:「有點事情耽誤了,這兩天就回來,不會錯過外婆的手術。」
葉嫵沒有揭穿他,丈夫在外面玩女人,說太多只會侮辱自己。
她挺大度地說:「回來就好。」
周京淮還想說什麼。
葉嫵卻掛了電話,她收起手機,掏出那兩張連座的演出票。
她低頭看了好半天,她回憶著那天收到消息的雀躍心情,現在想想真的愚蠢透了,好在,以後再也不會了。
最後,那兩張票,被葉嫵扔進了街邊的垃圾桶。
她裹著厚實的羽絨服,踏入冰冷的寒夜裡。
有時候男人真不如一件衣服來得貼心,至少這樣的冬夜裡,衣裳還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
午後的日內瓦。
一座古堡般的建築群,聳立在大教堂附近,這是當地最有名的醫院,有著全球最頂尖的醫生,許多富豪將病重的家屬送到這裡來治療。
周京淮站在過道盡頭,安靜地吸著香菸。
他想著京市的妻子。
窗外陽光燦爛,卻穿不透尖冰般的玻璃,更無法溫暖他的身軀,他在想那天京市的風雪那麼大,他的阿嫵是怎麼趟過冰天雪地的,她當時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疼……
周京淮夾著香菸的修長手指,竟然有一絲顫抖,一雙眸子更顯深邃。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女人哭聲——
「我不要過去。」
「我要找周京淮!周京淮人在哪裡?他說只要我乖乖聽話,就能一直待在京市的……」
有嘈雜的聲音,要帶白芊芊回病房,說該抽血了。
白芊芊卻看見了周京淮。
她掙脫了束縛,赤著腳飛快地跑到周京淮的跟前,她身上那件病服寬寬鬆鬆地掛在瘦小的身體上,弱不禁風,失掉了往日的清純。
她揪住周京淮的大衣袖口,拼命哀求:「周京淮你不要這麼殘忍!我一直聽話的,我以後不會任性了,我不會再換掉血袋了,別把我留在這裡。」
周京淮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白芊芊淚如雨下。
她緊緊地捉住周京淮的衣袖,像是抓住生命里唯一的浮木。她不停道歉,不停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她再不會嫉妒姐姐了。
周京淮並未心軟。
他這樣子的人,若是輕易心軟,哪裡能爬到今天?
他看著白芊芊冷笑:「因為你的胡鬧,差點出了人命!白芊芊,任性也要有個度,我不想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這時,白家夫妻過來,白楚年神色一言難盡。
周京淮給了一個眼色。
護工立即將白芊芊給拖走了,白太太含淚跟著過去,過道里剩下周京淮和白楚年兩個人。
周京淮遞一根香菸過去:「白叔。」
白楚年接過來點了火,狠狠吸了一口後喉結微滾:「真是對不住你京淮,這些年你付出太多了,金錢和心思一樣沒有落下,若是沒有你哪裡能撐到今天?是芊芊不懂事兒,給你添了大麻煩,京市那邊的太太沒有責怪吧?」
周京淮當然不說夫妻隱私,只苦澀一笑。
男人都會懂。
白楚年躊躇一下:「回到京市好好解釋,別為了這邊鬧夫妻矛盾。」
提到京市,周京淮便接了話茬:「這邊情況也算是穩定下來,我打算乘明早專機回京市。葉嫵的外婆要動手術,無論如何我都得回去一趟。」
白楚年表示理解:「應當的!應當的。」
一根香菸過後,白楚年離開了。
周京淮又獨自站了許久。
他不時掏出手機看,看葉嫵有沒有發消息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