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根刺 第五章

  莫鋮這句話一出口,被莫永業直接帶走,說要談談。

  「放心,我很快就回來。」留下這句,莫鋮跟莫永業走了。

  許諾一個人待在房裡,望著整理到一半的行李,不知道該繼續收拾,還是不收拾。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這是她一直怕的。和莫鋮在一起時,許諾始終不去想這個問題,但它一直都在,她和莫鋮不堪的過去,那場讓莫家在白城丟盡臉面的訂婚宴,終究還是這樣猝不及防地擺在他們面前。

  許諾茫然地看著四周,剛剛搬過來,她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還是欣喜的,還是期盼和莫鋮在一起的,但……她要怎麼辦?

  許諾痛苦地皺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就像有人拿著鋸子在鋸她的神經。莫鋮叫她放心,她怎麼可能放心,她想到莫永業打壓媽媽的手段,冰冷的眼神,她搖頭,他們怎麼有可能。

  許諾去臥室,想把行李收拾好,自己走總比被別人趕識趣。但她看到莫鋮剛掛上去的衣服,他們的衣服混在一起,他的風衣罩著她的襯衫,多像唇齒相依,許諾一滯,沒再繼續,她終究是捨不得的,捨不得莫鋮,捨不得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的。許諾想,她打起精神,把剩下的行李整理好,衣服一件件掛上,混雜在一起,把洗漱用品擺在一起,什麼都是成雙成對,又把房間打掃一遍,她做得很用心,就像在經營一個家。

  天黑了,莫鋮還沒回來,許諾把燈開了,去廚房忙碌。

  一個人生活三年,怎麼可能不會做點兒什麼,她想炒幾個莫鋮喜歡吃的菜,她從來不說,但他喜歡吃什麼,筷子夾哪道菜比較多,她都記在心上。

  菜炒到一半,許諾突然被身後的人抱住,莫鋮在她後面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好怕,好怕你又走了。」

  他緊緊地抱著她,患得患失,又很是知足:「還好,還好你還在。」

  許諾轉過身來,看著他,仔細看他,他仍穿著剛才出去時穿的襯衫小西裝,臉上也沒有多出的傷痕,衣服也平平整整穿在身上,還好好的。許諾伸手抱住他,她也好怕,怕莫永業教訓他,怕他丟下她。

  莫鋮也抱著她,他環視四周,看到房子多出來的她的東西,微微一笑,笑容像浸在蜜中,他溫柔地撫摸她的長髮:「回來看到燈亮著,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他回來,遠遠看到燈亮著,那光像照進他心裡,世界都亮了。

  那晚,莫鋮抱著許諾,分外纏綿。

  他熱切地吻她,把她抱在懷裡,溫度高得像要把兩人融化,化在一起。

  許諾把臉埋在他懷裡,聽他咚咚的心跳。她抬頭看他,莫鋮親昵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把她壓在身下,撐著雙臂像圍起一堵銅牆鐵壁,如墨的雙眸望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阿諾,你放心,我是個男人了。」

  他不再是那個冒冒失失的少年,做錯事,就嚇得驚慌失措,不知道怎麼辦。

  他長大了,風霜滿身,是個男人了,能經受住風雨,能為許諾撐起一片無憂無惱的天。

  他眼裡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阿諾,我不會讓任何人分開我們,誰都不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到很老很老。」

  許諾沒說話,她環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唇。

  接下來幾天,莫永業和杜藝靈都沒出現,好像莫鋮把他們都擺平了。

  許諾還是有些不安,不過擔憂也沒用,她還是選擇去相信莫鋮,他們好不容易打開心扉,走到今天。以前許諾會覺得沒什麼,如今,她很珍惜,這一輩子要遇見一個喜歡的不容易,更何況兩情相悅。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還是很幸福的。

  莫鋮對許諾寵溺得不行,每天用溫毛巾喚醒許諾,督促她吃早餐,開車送她上班,下班接她回家。許諾越發懶了,她最喜歡從背後抱著莫鋮,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暖暖的,很實在,幸福是如此真實。

  唯一讓許諾不滿的是,莫鋮是只欲求不滿的禽獸,都快入冬了,還在發情。

  無論是多正直的事,莫鋮的腦子想著的都是不正直的事。

  經常看著許諾,莫鋮莫名其妙冒出一句:「阿諾,我餓了。」

  許諾說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莫鋮就拉住她,笑眯眯地說:「不用那麼麻煩,你到我碗裡來就行了。」

  「……」許諾面紅耳赤,「你走開!」

  就連看電影也不安全,許諾強烈抗議現在電影沒有分級,無論是什麼片子,半小時不到就有接吻鏡頭,一個小時內必滾到床上去,唉,簡直了!

  看到親吻時,莫鋮揪揪許諾的衣角:「我也想。」

  許諾無奈,湊上去,草草親了下他的嘴角。

  過一會兒,男女主角天雷勾地火,互相撕扯衣服,莫鋮拉拉許諾的衣角,眼睛亮晶晶,興奮道:「我也要。」

  許諾不理他,他就在沙發上撒潑:「要嘛,人家要嘛。」

  無恥得不忍直視,許諾忍了再忍,實在忍不住,起身去衣櫃拿了件他的衣服遞給他:「給,撕吧!」

  莫鋮:「……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憤憤不平,去洗澡,沒一會兒浴室里傳來他的歌聲:「我這麼美……我這麼媚……我這麼美……美美美……她看不見!看不見!」

  許諾:「……」

  要不是愛得深沉,她真想衝上去暴打他一頓!

  不過,打是不可能的,許諾捨不得。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勾勾纏纏,習慣了,最後連心掛在別人身上都沒發覺。

  白城的楓樹紅了的時候,莫鋮帶許諾一起去看,紅紅火火的像一座正在燃燒的山,兩人手拉手走在全是紅葉的樹林裡。回來的路上,許諾還沉浸在那片熱烈旖旎的紅色中,她小時候就來過白城,可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它的四季這麼美。

  春有櫻吹雪,秋有漫山紅,冬天牽著手走在街上,雪花輕輕落在肩頭。

  原來多一個人的四季,比陽光還燦爛。

  莫鋮在一旁開車,卻不是回家的路。

  許諾問:「我們去哪兒?」

  「帶你去個地方,」莫鋮笑笑,又說,「你會喜歡的!」

  許諾不問了,莫鋮像住在她心裡,比她還清楚她的喜好。

  車開了一會兒,莫鋮停下來,拿了塊紅布遮住她的眼睛。

  許諾笑了:「做什麼?」

  「秘密!」

  莫鋮不說,拉著她下車,許諾看不見,被牽著走,她感覺走了幾步,似乎上了電梯,然後電梯往上升,又走了幾步,許諾聽到開門的聲音,她被領進去,紅布被輕輕解開。入眼一個門牌號,614。

  莫鋮牽著她的手:「記得嗎,六月十四日,剛剛高考完,我們第一次相遇。」

  是個毛坯房,很大但很空,除了門窗,什麼都沒有,還等著別人去布置。

  莫鋮望著許諾,緩緩地跪下來,從懷裡拿出一枚晶亮的戒指,低沉的嗓音全是綿綿的情意,他說:「阿諾,讓我給你一個家。」

  許諾說不出話來,她認得這枚戒指,最開始他就是戴著這枚戒指在旱冰場。

  後來,他向她表白,求婚,都是這樣,單膝著地,半跪在她面前,給她戴上,他說這是他們的信物,他的承諾。他的吻,她的淚,都曾落在這枚戒指上。她以為這枚戒指早不見了,沒想到還在。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她一直住在孤獨里,是他出手相救,現在他要終結她的孤獨,不讓她一個人了嗎?他說要給她一個家,許諾眼眶濕了,可她不敢去接,她哽咽著問:「莫鋮,你真的不恨我嗎?」

  「恨過,但更愛。」他這樣說,黑亮的眸子全是她,也只有她。

  許諾不再顧慮,她顫抖地把手伸出去,無名指的痕跡早已不見了,但手指重新戴上這枚沉甸甸的戒指,又多麼熟悉,像這一切原本就屬於她。

  莫鋮起身,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阿諾,以後我們都要在一起。」

  他指著空空的毛坯房:「這就是我們的家。」

  他是特意買的毛坯房,因為許諾是室內設計師。他想他們的家該許諾親手設計,一點一滴,邊邊角角全部都要她來裝扮。

  他說:「房子你想設計成什麼樣子都可以,我只求……」

  他把手放在許諾心房跳動的地方:「你在這裡,給我留個位置。一席之地,我只求你給我一席之地。」

  許諾點頭,她沒說出口的是,其實,他早在她心裡落地生根。

  他們抱在一起,四周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許諾卻覺得,身邊全開起一朵接一朵的白玫瑰,迎風搖曳,滿室花香,仿佛回到那段純白如雪的時光,他們牽著手走在風雪當中,他一低頭就看到她,她一回眸就見到他在笑,如此寒冷,又如此溫暖。

  從毛坯房回來,許諾就拿著戶型圖,研究設計方案。

  她滿心都是如何設計他們的家,房子是複式的,很大。許諾想好了,一樓生活區,廚房和客廳,一樓的大陽台放個鞦韆,擺張茶几,可以坐著吹吹晚風;二樓是居住區,主臥和書房都放在二樓,西邊方向的陽台建一個玻璃房,弄成小型植物園,放兩把藤椅,可以去曬曬太陽,看看書。

  整套房子設計成什麼風格呢?地中海式的很清新,歐式的大氣,田園的比較溫馨,復古的就算了,深沉了些,不適合她和莫鋮現在的年紀。主臥要弄個飄窗,書房她一直很喜歡那種四周都是書櫃,全部堆滿書,堆得高高的,要用梯子拿書,感覺特別好,對了,莫鋮有健身的習慣,給他安排間健身房……

  許諾越想越興奮,覺得哪種都很喜歡,在圖紙上改來改去。

  莫鋮被忽略了一晚上,無論是咳嗽還是秀肌肉都吸引不了某人的注意力,最後他搬了椅子坐過去:「親,施捨我一眼好嗎?」

  「……」對了,還有這個二貨,許諾問莫鋮,「你喜歡什麼樣的,有想法嗎?」

  「有,」莫鋮靠過來,對著她耳朵吹氣,「別的不重要,床要大!」

  「……」許諾臉一紅,手肘碰了他一下,「我說認真的。」

  「我很認真的。真的,我就這點想法!」莫鋮特嚴肅特正直地說。

  許諾不想理他了,莫鋮頭靠在她肩上,看許諾在電腦上專注地畫圖,神情很認真,他的嘴角卻是上揚的,不自覺地帶著笑,就連眼睛,也像會放光似的,神采奕奕。

  她是開心的,莫鋮想,嘴角也不自覺揚起,他叫她名字:「阿諾!」

  「啊?」許諾回頭。

  莫鋮傾身,輕輕在她唇上落了個吻。他笑著說:「其他房間不要放床,榻榻米也不要,咱們家一張床就夠了!」

  他要她任何時候都安歇在他懷裡。

  許諾臉更紅了,不過還是點點頭。

  莫鋮心滿意足了,又指著陽台的位置:「布置成花房好不好,種白玫瑰,還可以養幾條魚,水上面養蓮。」

  「對了,還要弄一個家庭影院,你最喜歡看電影了……」

  夜深了,他們的心卻越來越熱。

  許諾望著身邊的男人,滿是柔情,心都要化了,屬於他們的家還空空的,她卻已在他心裡安家了。

  她把心都搬過去了。

  房子的裝修風格最後定成地中海式的,藍白舒服又大方,其他的細枝末節也是兩人一起商量的。

  設計圖出來,裝修的具體事宜就交給裝修公司了。許諾有空就過去看看,有時候和莫鋮去,有時候一個人去,她想看看,他們的家是怎麼一天天變成他們規劃的樣子。裝修進度還是很快的,莫鋮請了最好的裝修團隊,要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他迫不及待地要娶許諾回家。

  裝修藍圖都是美的,裝修過程卻是灰塵滿屋,又髒又亂。許諾站在嘈雜的環境裡,吃了一嘴巴的灰,心卻是清澈明亮的,她從來沒有這樣期盼過未來。她是幸福的,她即將有一個家,一個屬於她的家。

  這個家不是父母給的支離破碎的家,不是蘭清秋給的分崩離析的家,不是阿公給的垂垂老矣的家,是莫鋮給的,屬於她許諾的。從此,她再也不擔心,她風雨飄零,不知道飄往何處,她有個港灣,她每日揚帆,都是踏上歸途,她的思念在海上漂泊,都如江流入海,歸往家鄉。

  這裡是她的家,她和莫鋮的家。

  許諾幾乎每天都要跑過去一次,每天拍一張照片,看著她的家從毛坯房被鋪上瓷磚,埋了水管電線,貼了牆紙……玻璃花房蓋起來了,像樂譜的樓梯扶手成型了,高到頂的書櫃做好了……它一點一滴,一天天變成她心中期盼的模樣,然後她和莫鋮住進去了,便成了他們的家。

  裝修公司撤離的那天,許諾牽著莫鋮的手,在房子裡走了一遍。

  家具還沒買,房子還顯得有點兒空,但已是心儀的樣子,地中海式的藍白兩色就像置身愛琴海,迎著晚風,看外面璀璨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如今這城市的燈光也有一點是她的。許諾興奮地捏捏莫鋮的手,莫鋮低頭看她,雙眸也全是笑意。

  他問:「開心嗎?」

  許諾點頭,莫鋮伸手抱住她,呢喃著:「我也很幸福。」

  家具是兩人一起到家具城買的。

  逛了好幾天,周末一大早,許諾就把莫鋮挖起來,上班就晚上出去逛,快把白城的各大家具城逛遍了。沙發、鞦韆、藤椅、茶几……大大小小的家具,包括屋裡的擺設都是兩人一起選的,除了床。

  莫鋮一直對大床心生神往,每次去家具城都想直奔大床去。許諾很不好意思,一拖再拖,這天拖到實在不能再拖了,被莫鋮拉到專區去。一路上,莫鋮眼睛都賊亮賊亮的,這邊看看那邊坐坐,熱情地邀請許諾一起來試試。

  許諾面紅耳赤,莫鋮走到她身邊咬耳朵:「你坐坐看,這可關係到咱們以後的幸福。」

  旁邊的導購賣力推銷:「先生眼光太好了,這張床是義大利純手工做的,最新款,這星期才到貨,你看這個風格,典雅大氣,又非常舒適,最適合當婚床了……」

  聽到婚床兩字,許諾下意識地看了莫鋮一眼,莫鋮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裡全是笑意。

  許諾臉一熱,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前方傳來有些嘲諷的聲音。

  「好巧!」

  許諾抬頭,是杜藝靈,她被圍在中間,身邊跟著幾個導購。她還是那樣,精緻的妝容,一襲黑色長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她抱著胸站在前面,冷冷地掃視了許諾一眼,視線放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唇角綻開一抹笑:「你們這是幹嗎?」

  「要結婚了?」她挑眉問。

  許諾不知怎麼回答,莫鋮上前,一把摟住許諾的肩,笑道:「我們快了!」

  「是嗎?」杜藝靈反問,又笑了,「動作還真快。」

  她走過來,笑著對許諾說:「恭喜你啊,阿諾!」

  杜藝靈又嘖嘖兩聲,感嘆般地說了句:「年底了就是喜事多!」

  說著,她沖莫鋮點點頭,便帶著身後的人浩浩蕩蕩往前走,又想到什麼,回過頭笑盈盈道:「對了,過幾天我也要訂婚了。按道理我該請阿諾你的,不過我想你應當不會來,就沒給你發請帖,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等許諾回答,她又說:「你們繼續逛,我先走了。」

  留下那莫名的一句話,杜藝靈昂著頭走了,像個高傲的女王。

  許諾一頭霧水,她清楚,當年她那麼做,身為莫鋮朋友的杜藝靈無法諒解,但從前她沒難為過自己,可不知為何,最近見了自己,反而都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充滿莫名的敵意。

  「這個杜小十!就是嘴欠!」莫鋮安撫許諾,又說,「她有婚前焦慮症,阿諾,你別理她!」

  「嗯。」許諾點頭,沒有多想,她沒注意到莫鋮剛才臉色有瞬間的變化,說不出的古怪。

  兩人繼續逛,很快莫鋮就對一張床一見鍾情,說非它不可,非此床不睡。

  家具城動作也快,下午就安排人送過來。

  組裝好,許諾彎著腰罩上床套,挺惡俗的顏色,大紅色,綢面上全是龍鳳的刺繡。

  莫鋮非要買的,跟裝修風格也不是很配,許諾雖一臉嫌惡,看著大紅色的床,心還是一熱,還真挺像婚床的。莫鋮在一旁盛情邀請:「也不知道質量怎樣,阿諾,我們來試下它結不結實?」

  許諾直接扔了個枕頭過去。

  莫鋮接住,在床上打了個滾,嗷嗷叫:「嗚嗚嗚,孤枕難眠好可憐啊!一個人睡好寂寞!好空虛!好冷!」

  許諾二話不說,又把枕頭砸過去。

  入冬時,614室徹底裝修布置好了。

  所有的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大到懶人沙發,小到牙杯電動牙刷,都是整整齊齊擺在一起,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對快要結婚的新人。莫鋮還特別惡趣味,什麼都喜歡買紅色,說喜氣,為將來做準備。

  玻璃花房也按照莫鋮的想法,種了白玫瑰,空調調成適宜的溫度,朝氣蓬勃地安家了。

  書房的書櫃也填滿了,按照常用分類排好,旁邊放著架梯子,地上擺著兩個坐墊,陽光照進來,閒時可以懶洋洋地坐著看書。

  陽台的鞦韆,主臥的飄窗,都放著許諾自己織的抱枕。

  她最近愛上用毛線織各種東西,枕頭罩、拖鞋、莫鋮上次要求的情侶圍巾。

  把房子空置一段時間,透透氣,兩人準備搬進去了。

  搬家前一晚,許諾打包行李,也沒多久,她的行李比上次多了,莫鋮為她添置了很多新衣。其實不單衣服,什麼都多了,首飾,包包,女人會喜歡會想要的奢侈品,許諾從沒提過,莫鋮看到了就想買給她。

  和莫鋮在一起,她又回到那種不用為錢煩惱的日子。

  她不用精打細算,不用工資發下來,就分成幾部分,這是房租,這是伙食費,這是日常開支,花錢前都要腦子先過一遍,她不用大半夜追趕著末班公交車,生怕趕不上,她不用再為加班晚回去,為生氣不滿的房東賠笑臉……很多很多,她如今富足簡單,公司的女孩兒見到她,眼裡有掩飾不住的羨慕。

  沒有女孩子是不愛美的,許諾也有虛榮心,有撐不過想向父親求救,向母親投降的時候,但都過去了。許諾富有過,也貧窮過,她跌宕起伏的小半生,讓她明白什麼最重要,真正的奢侈品都是金錢買不到的。

  這世界,最難的就是遇見一人,沒有生離,只有死別。

  我和你,至死方休,過去的人說得多好,只有四個字,卻要用一生去實現。

  許諾看著也在賣力打包的莫鋮,還有種不真實感。她和莫鋮相遇在除夕,他們在一起不過一年,還談婚論嫁,太快了,可如果算上他們十八歲相識,又一點兒都不快。

  怎麼又走在一起了?許諾自己都有些恍惚,她找不到理由,她唯一清楚的是,她現在很快樂,跟莫鋮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美好得就像一場夢。

  夢?會不會如今的美好也是一場夢?

  腦子兀地冒出這樣一個想法,許諾搖搖頭,不會的,莫鋮不會的。

  莫鋮見她一會兒發呆,一會兒搖頭,笑著問:「怎麼了,累了嗎?」

  「沒有,」許諾笑笑,她看著住了幾個月的房子,「有點兒捨不得。」

  莫鋮笑了,走過來拉她的手:「相信我,那裡更好。」

  那裡當然更好,因為那兒是他們的家。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把行李搬到新居去。

  東西並不多,可收拾起來,也要大半天。當看著屋子被兩人的東西一點點填滿,許諾的心也被感動期待填滿。把阿公的相框放在書柜上擺好,許諾的眼眶有些濕,她多想親口告訴這個善良慈愛的老人,她長大了,有愛著的人,他再也不用擔心她了。

  她有很多話要說,要親口跟他說,可他聽不到了。

  「阿公,我有家了。」許諾輕聲說,眼淚奪眶而出。

  她對不起很多人,最對不起的就是阿公,他對她那麼好,可她最後還是跟莫鋮在一起了。

  一直以來,她都太過自私,許諾流著淚說:「阿公,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真的,她會好好的,會努力去過好每一天。

  莫鋮走到書房門口,看到許諾對著老人的照片流淚,他哪能不明白。他走過來,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拉著她的手,陪在她身邊。

  直到許諾情緒平緩了些,她才問:「怎麼了?」

  「阿諾,你過來。」莫鋮牽著許諾的手走出去,把她領到種滿白玫瑰的花房。

  花房的白玫瑰是兩人一起種下的,因為是溫室,就算現在是冬天,也一朵朵如雪似的綻放著。

  莫鋮牽著許諾進來,把她按在藤椅上,半蹲下來,微笑地說:「阿諾,我還沒好好跟你求婚。」

  他一說,許諾才發現,莫鋮不知何時換了身非常正式的衣服,黑西裝白襯衫,還打了領結,把本來就很俊的人襯得英姿勃發。柔和的燈下,整個人也像被打了光似的,朗目疏眉,桃花眼滿是溫柔,加上唇邊的笑,莫名地讓人心生親近。

  莫鋮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你看看。」

  不是珍貴的寶石,也不是名貴的首飾,是一張寫滿字的紙。

  嫁給莫鋮的99個理由:

  莫鋮真的很帥,別不承認,你看到我總臉紅。

  你168,我183,我們是最適合擁抱接吻的身高。

  我現在還沒賺到什麼大錢,但會為我的諾不斷努力。

  工資會每月按時繳,絕對不私藏!

  我清楚你的口味,你喜歡我做的菜。

  你怕冷,我是個會移動的小暖爐。

  ……

  想寵著你,一直做我的少夫人。

  ……

  我們認識的日子,六年多了,2000多個日夜,每一天我都想你。

  ……

  我們這麼優秀,我聰明你漂亮,生的孩子一定也很美,符合優生優育。

  如果哪天你上廁所忘了帶紙,我依舊會給你送紙。

  ……

  不想讓你哭,不想讓你一個人,不想讓你孤單。

  ……

  我傷害過你,所以更懂愛你。

  我們分開過,所以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

  我們有好多回憶,不能辜負。

  ……

  第一次給你戴上戒指就剛剛好,天生是莫家的媳婦。

  ……

  我忘不了你,我相信你也是,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

  ……

  你總是欺負我,我喜歡被你欺負。

  ……

  我的諾,我這麼了解你。

  ……

  我們有很多第一次,很多,你懂的。

  ……

  呃,在床上也很合拍。

  ……

  我第一次愛上的人,也會是最後一個。

  ……

  我名字有鋮,你名字是諾,我們天生一對,上天派我來給你一個承諾。

  還是想對你好,只對你好。

  我愛你。

  一輩子。

  ……

  這一次他寫滿了99條理由,沒有一條重複。

  許諾記得,大學時,他寫過《找莫鋮當男朋友的99個理由》,後面幾十條寫的全是「會對許諾好,會對許諾好」,還被她說敷衍,這一次他寫滿了,每一條許諾都能感到力透紙背無法表達的情意。

  莫鋮還半跪在地上,微笑地看她,黑亮的眸子全是許諾,他說:「你會答應我的,對吧,阿諾?」

  嗓音溫柔的,纏綿的,像要融化了她的心。

  許諾拿著紙的手在抖,鼻子也有些酸,可不知為何,卻很想逗他,她問:「如果我說不呢?」

  「你不會的,」莫鋮仍凝視她,很自信很篤定,「因為我知道,我的諾捨不得我,你心疼我。」

  許諾又想哭了,她確實拒絕不了,她在乎他,心疼他。就算她曾經是只滿身是刺的刺蝟,現在也被莫鋮拔得一根不剩,只剩下毫無防備的心,她終究還是像她媽一樣,拼盡全力去愛一個人。

  「我們結婚吧,阿諾,不要再分開了。」莫鋮又說,他的眼睛顯現出幾分痛苦,「記得嗎,從今以後,我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

  不要再分開了,像那一年年少的約定,從今以後,只有死別,沒有生離。

  許諾心一痛,她還記得,當年她倚在他身邊,他握著她的手,吻她的嘴角,很認真地說「好」。今天他繼續說著他年少時許下的諾言,許諾紅著眼眶點頭了,她嗓子已經堵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莫鋮的眼角也有些濕了,他隨手摘了朵白玫瑰,指腹放在上面的刺上,輕輕一壓,殷紅如豆的血冒出來。莫鋮把指腹壓在紙上的簽名上,留下一個鮮紅的血印,他孩子般地說:「好了,阿諾,落地生根,你不能說反悔!」

  他把紙折好,放在盒子裡:「阿諾,這是我們的承諾。」

  許諾把盒子合上,盒面正中間鑲著一顆心形的鑽石,鑽石,世界上最硬的東西。

  莫鋮站起來,把許諾摟在懷裡:「我說過的,就算世界化為灰燼,我愛你的心還在。」

  他給了她一顆烈火都熔不掉的心,以後就算風吹雨打,披星戴月,她都不怕。

  許諾緊緊地抱著莫鋮,她真的真的想和他一輩子。

  那一晚,莫鋮狠狠地抱了許諾。

  他像永遠要不夠似的,一次次地問:「阿諾,你愛我嗎?」

  許諾緊緊地抱著他,她有些喘不過氣,他那麼用力,弄得她有點兒疼了。

  可這疼痛又是她想要的,疼痛讓許諾感到自己鮮明地活著。這是真的,是真的,不是一場夢,她有人愛了,她不用再做那個沒有人愛的噩夢,她不再怕半夜驚醒,恍然意識她愛過一個人,她沒有失去,他就在身邊。

  而她也是愛他的,許諾啞著嗓子,眼角還帶著被他撞出來的淚花:「愛。」

  「很愛嗎?」

  「很愛。」

  莫鋮滿足了,可沒一會兒,又追著問。

  像做一個纏綿甜蜜的夢,有點兒疼,但很甜,甜到骨子裡。

  最後許諾有些惱了,她一口咬住莫鋮的肩膀,下口的時候很用力,後來卻有些捨不得了。

  莫鋮低低地笑,他撥開許諾被汗浸濕的劉海兒,露出她染上情慾的臉。她一向清冷,現在眼睛卻含了水似的,脈脈情深,眼裡只有一個自己。他喜歡這樣的阿諾,烙下他的痕跡,染上他的氣息。

  莫鋮揚唇一笑,一字一頓:「你是愛我的。」

  笑容有一瞬間的陌生,許諾怔住,不過很快被他的動作轉移注意力,他真是個欲求不滿的禽獸。

  那一刻,許諾永遠不會想到,和她纏綿的男人已經變成一個可怕的惡魔。

  他所有的溫柔,所有的包容,所有的好只為還給她一個純白玫瑰的局。

  他一根一根親手拔掉她身上所有的刺,不是為了更好地緊緊相擁,而是往傷口撒鹽。

  她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杜藝靈正在確認訂婚典禮的流程,她搖晃著一杯紅酒,對著外面的燈火:「什麼花都好,就是別用白玫瑰。」

  這一切,許諾永遠不知道,這一晚,她在莫鋮懷裡沉沉睡去。

  無夢,她料不到,她一覺醒來,天永遠黑了。

  而莫鋮抱著懷中的女孩兒,靜靜地看著。他溫柔地撫摸她的眉眼,動作很輕也很溫柔,一遍又一遍,像永遠不夠似的。

  他在心裡嘆息,阿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