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恬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自信的人。
她從小接受的思想教育就是做人要謙虛內斂,就是明明自己努力考到了年級第一,別人問起來還要推辭說只是運氣好而已。
可許嘉辭跟這種思想完全不搭邊兒。
她望著少年清俊的臉,卻又愣是沒把反駁的話說出口。
因為真的很好看。只是有時候可能是因為自己看習慣了,會忽略。
安恬別過眼:「算了。」
許嘉辭卻又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疊好放在手上:「你不讓我戴那我就不戴了。」
安恬臉上又是一紅。
她索性不說話,轉身要走,許嘉辭卻在身後叫住她:「等等。」
許嘉辭問:「你周五怎麼玩兒?」
安恬:「周五?」
「噢。」她想起了這周周五學校組織春遊,地點已經定好在市郊區的一家植物園。
安恬不知道許嘉辭問的這個怎麼玩兒是什麼意思,去春遊,當然是像春遊那樣玩兒啊,吃東西,踏青,拍照。
許嘉辭笑:「植物園多沒勁,跟我去別的地方玩嗎?」
安恬搖頭:「不要。」
她轉身走了。
許嘉辭被拒也並不惱。
安恬對於周五的春遊還是很期待的,然而發現班上大多數人對春遊都興趣缺缺。
原來四中每年都會組織春遊,每年春遊的地點都是市植物園,安恬是第一年到四中,之前沒去過,所以很感興趣,但班裡大多數人從初中開始就去植物園春遊,早就去膩了。
用直白一點的話來講就是花啊草啊樹啊,有什麼好看的。
周五一大早,學校校園裡就駛進許多大巴車。
每個班級一輛車,安恬跟葛萱坐在一起,葛萱今天背了很大一個包,裡面裝的全都是零食飲料,安恬也帶了零食,據說植物園有賣飯,但是又貴又不好吃。
徐智先在走廊中間點人數,車子又上來幾個人。
許嘉辭先上來,看到車子後面還有空位,坐了過去。
徐智先把已經點好的人數和剛才上車的這幾個人相加,對車頭的司機師傅說了句人齊了。
大巴車發動。
葛萱悄悄跟安恬說:「許嘉辭沒有戴那條丑圍巾了誒!」
安恬看窗外,「嗯」了一聲。
植物園到學校本來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但可能遇上了早高峰,總是走走停停,安恬不出預料地暈車了,懨懨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植物園下車,整個人也已經被暈車折磨的沒什麼精神。
有的班級已經先到了,植物園從入口開始就全是穿著四中校服的學生。
葛萱跳下車,拉住安恬:「你好點了嗎,沒事吧。」
安恬站到地面上,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那股想反胃的衝動才下去了些。
只是這麼一來原本的精神頭就被萎了大半,安恬逛了一會兒,還沒到中午,就找了個小亭子,坐下來。
她掏出手機,許嘉辭發過來條消息:【怎麼了?】他應該是看到她精神不好了。
安恬咬了咬唇,回:【有點暈車,沒事。】
許嘉辭:【我在門口那家咖啡店,空了來找我。】
安恬:【我跟同學一起玩。】
她放下手機。
葛萱跟謝菲菲本來就對逛植物園沒什麼興趣,三人一下來,葛萱把自己書包里的零食嘩啦全倒出來當中午的午餐,謝菲菲從書包里摸出一副撲克牌:「打牌不?」
葛萱拆開一包奧利奧:「打。」
三人圍坐在一起開始打牌。
安恬握著手裡的牌,拿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
葛萱剛才突然來了例假,不能和涼的,便把自己的飲料跟安恬保溫杯里的熱水換了一下。
葛萱帶的飲料安恬之前都沒見過,粉紅色的液體,包裝寫的是日文,只能認出來包裝上的「奶」和「桃」這兩個字,下面還印了兩顆水蜜桃。
葛萱自己也沒喝過,只是在超市看到包裝很可愛便買了,價格還挺貴。
安恬嘗了嘗,甜甜的,有很濃郁的桃子味,帶著淡淡的奶味,味道不錯。
到中午了,周圍還有很多些人也坐著在聊天吃東西。
牌打了好一會兒了,輪到安恬出牌,她卻遲遲沒見反應。
葛萱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牌:「出牌啊安恬,輪到你了。」
安恬手裡握著牌,也不知怎麼回事,感覺到腦袋木木的,總像是反應不過來。
她最後出了個3。
等了半天出了這么小的一張牌,謝菲菲一臉黑線,還以為安恬搞錯誰是地主誰是她隊友了,然而一抬眼看到安恬的臉,突然嚇了一跳:「安恬你怎麼了!」
葛萱:「嗯?」
只見安恬握著牌坐在那裡,小臉通紅,眼神呆呆,像是沒睡醒一樣。
兩人忙都圍了過去。
葛萱望著安恬迷迷糊糊的臉:「臥槽不會吧,你暈車還沒緩過來。」
謝菲菲伸手摸了摸安恬的額頭:「怎麼回事,生病了?也不發燒啊。」
安恬把手裡的牌放下,眨了眨眼,沒說話。
葛萱看到安恬這副樣子急得不行:「怎麼回事啊,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安恬搖搖頭:「頭好暈。」
謝菲菲:「頭暈?剛才還好好的呀,怎麼辦,要不去看醫生吧。」
她準備扶安恬起身,只是一湊近,突然聞到安恬的呼吸。
桃子味,奶味,還帶著……酒味。
謝菲菲動作一頓,目光挪到葛萱跟安恬換的那瓶日本飲料上。
安恬已經喝了一大半,謝菲菲拿起來,嘗了嘗剩下的。
謝菲菲:「………………」
葛萱不明所以:「怎麼了?」
謝菲菲放下飲料:「葛萱,你知道自己買的是什麼嗎?」
葛萱:「是什麼?」
謝菲菲:「這是酒啊,果酒。」
桃子奶味的果酒。
度數很低,喝起來就跟飲料一樣,不仔細嘗嘗不出來酒味,但是度數再低也有酒精,安恬喝了大半瓶,酒量估計又不好,什麼時候不知不覺把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
葛萱拿過自己的飲料,喝了一口,仔細抿了抿,總算從飲料味中嘗出一絲絲酒味。
葛萱:「………………」
兩人重新坐下來,目光都看向雙頰紅紅,明顯是喝醉了的安恬。
葛萱無措狀:「這,怎,怎麼辦啊?」
謝菲菲:「我也……」
此時一直呆愣愣的安恬突然又精神了,嚇了兩人一跳。
安恬拿起剛才手裡的那副牌,直愣愣地問兩人:「你們怎麼,怎麼不玩兒了?唔?」
葛萱用商量的語氣問謝菲菲:「要不咱就在這兒歇著,等會兒等她酒醒?」
謝菲菲皺眉:「可是這得醉到什麼時候才醒啊。萬一待會兒要放學回家了她還是沒醒怎麼辦?」
兩人說完同時沉默。
剛才沒有得到兩人回應的安恬已經開始自己玩起了牌,她挑挑揀揀,把手裡的牌從小到大全部出完,然後笑著說:「我贏了。」
葛萱看了一眼正傻樂的安恬,然後對謝菲菲說:「要不,咱們還是向安恬家長坦白,讓他們過來把安恬接回家吧。」
謝菲菲:「你有安恬父母電話?我可沒有。」
葛萱耷拉下腦袋:「我也沒有。」
這時候,安恬的手機響了。
安恬把手機拿出來,自己接通:「歪?你是誰鴨?」
許嘉辭聽著聽筒里的聲音,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聲音確實是安恬的聲音,但是為什麼,感覺語氣不太正常。
不像平日裡永遠那麼淡定安靜,反倒有點……嗲。
許嘉辭:「是我。」
安恬:「你是誰鴨?」
許嘉辭:「………………」
許嘉辭眉頭越擰越緊,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安恬手裡的手機被謝菲菲抽走,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竟然是許嘉辭。
安恬在班上看起來明明跟許嘉辭沒太大交集的。
謝菲菲震驚之後還是接起電話:「餵。」
許嘉辭:「你是誰?」
謝菲菲聽到許嘉辭的聲音,確定安恬來電顯示上的許嘉辭就是他們班上的那個許嘉辭,清了清嗓子,然後說:「你找安恬有什麼事嗎?」
許嘉辭:「安恬呢?讓她跟我說話。」
少年的語氣聽起來不容置否。
謝菲菲看了安恬一眼,然後有些心虛地對著電話說:「安恬她……喝醉了。」
……
許嘉辭過去的時候安恬正坐在石凳上,耷拉著頭。
她沒睡,酒品也不錯,估計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醉酒,醉了後時呆時鬧,剛才鬧過,現在又開始呆了。
許嘉辭看到安恬紅彤彤的臉頰,眉頭擰的死緊。
他在安恬面前半蹲下來:「跟我走。」
葛萱一聽站出來,硬著頭皮說:「等等,那個,許嘉辭,安恬為什麼要跟你走,這樣額,不太好吧,你跟她非親非故的,又不是她的誰。」
結果她一說完,安恬看到許嘉辭的臉,就醉醺醺地喊了聲:「嘉辭哥哥。」
葛萱:「………………」
許嘉辭看了葛萱和謝菲菲兩人一眼:「我先帶她走了。」
許嘉辭把安恬放到他背上,背起來,安恬腦袋耷拉在許嘉辭的肩膀上。
謝菲菲咽了口口水:「你會送安恬回家嗎?」
許嘉辭點了點頭,背著安恬走了。
他打了輛車,把安恬放進車裡後自己再坐進去。
許嘉辭跟司機報了家裡的地址。
安恬剛剛呆過,現在一聽許嘉辭報的是家裡的地址,鬧道:「我不要回家,我不想回家。」
許嘉辭:「你醉了,回家休息。」
安恬即使是醉了也不會張牙舞爪,只是腦袋突然栽到許嘉辭肩膀上:「我要去玩。」
她吐出來的氣全都打在許嘉辭脖子上,桃子味,夾著奶味。
許嘉辭神色微動。
「你真的要去玩?」
安恬趴在許嘉辭頸窩,點頭:「嗯。」
最後還是讓司機改了路線。
遊戲廳。
不是上次那種地下的,而是地上,迎來送往,光明正大做生意的。
兩人很自然地拉著手。
不知是因為暈乎乎走不穩還是因為第一次來這遊戲廳,安恬抱著許嘉辭胳膊,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
許嘉辭笑了笑。
喝醉了的安恬,比平常活潑了不少,不再跟平常一樣像個小書呆子。
安恬從小便學會的一件事就是克制。
克制對零食的渴望,克制對漂亮衣服的嚮往,克制對遊戲的興趣,克制發脾氣的衝動,她克制的自然而然,以至於時間久了,仿佛對在她這個年紀除了學習以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了。
只有在一點點酒精的麻痹下,她的克制才會稍稍消退,會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性。
許嘉辭換了遊戲幣,問:「想玩什麼?」
安恬環視一圈,最終指了指一款射擊遊戲。
許嘉辭投了幣,安恬拿起紅外感應槍,向屏幕里射擊。
遊戲很簡單,場景是在一個廢棄倉庫,玩家要在規定的時間射中躲藏的敵人。
許嘉辭站在旁邊看她。
安恬臉頰還紅紅,酒精的作用下能走穩路已經不錯了,哪還能瞄準,她玩得孩子氣,亂七八糟掃射一通,沒過關,遊戲結束了。
連玩兩局都是這樣。
安恬噘著嘴,把手裡的槍氣哼哼的放下。
許嘉辭:「還玩嗎?」
安恬看他。
「再來一局吧。」許嘉辭又投了幣,他站到安恬身後。
許嘉辭微俯身,抓著安恬的雙手,兩人一起握住槍,抬起胳膊,瞄準。
這姿勢看起來跟他從後把她圈在懷裡一樣。
遊戲開始。
許嘉辭手覆在安恬的手上,帶著安恬抬起胳膊對準屏幕,他扣動扳機,瞄準,射擊,伴隨著砰砰的槍響音效聲,無論從哪裡冒出來的敵人,都被他一擊射中。
遊戲很快通關。
許嘉辭放開覆在安恬手掌上的手。
安恬抓著槍,看到屏幕里輕而易舉就得來的「youwin」,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笑了,興奮地轉身。
她轉身時頭頂的碎發擦在他下巴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