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生存的根基

  一陣馬達轟鳴,兩艘雙馬達的快艇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所謂快艇,是非常簡單的鐵皮船,一頭尖一頭方,方的這一頭裝了兩台山葉馬達,給鐵皮船提供了強大的動力。

  一名男子穩穩地站在鐵皮船尾巴上,隨著鐵皮船上下起伏。「我們是查德湖旅遊協會的,有人讓我們接你們到湖對岸去。」他朝救援隊大聲說話,一點都不擔心被村裡的其他人聽到。

  「我們沒有簽證。」阿諾上去說道。

  男子面無表情,說道:「我們的客人都是沒有簽證的。」

  阿諾看向陳零。陳零點點頭,「上船!」

  鐵皮船上橫向搭了幾塊木板,作為乘客的座位。每艘鐵皮船可以坐十個人,兩艘正好夠用。船的前頭有一個小艙,裡面是橙紅色的救生衣。

  每艘鐵皮船上有兩名黑人,一人負責在操縱馬達,一人負責在前面看方向。四名黑人看到救援隊員隨身攜帶的武器和裝備,只是略微掃了幾眼,似乎司空見慣了。

  在沒有任何照明的水面上夜航,有不小的風險。如果高速行駛的鐵皮船碰到了樹枝、岩石或者淤積起來的沙子,都可能翻船,乘客落水餵魚。

  只有真正熟悉水上航道的人,才會在夜裡開船趕路。而這兩艘號稱旅遊協會的船,按照阿諾的猜測,肯定是專門做偷渡或者走私的生意的。

  陳零無所謂。按照法律,現在的救援隊從頭到尾都是非法的,比起偷渡、走私都是更嚴重的犯罪。

  既然要去從恐怖分子手裡救人,就不要顧及那麼多了。

  湖面泛著淡淡的月光,遠處的景色早已經模糊,陳零感覺鐵皮船在迷霧中前行。

  船首的男子和船尾操縱馬達的人不時嘰里咕嚕說幾句,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人說話,只有馬達的轟鳴聲,在夜晚寧靜的湖面飄蕩出去,囂張地宣示鐵皮船的到來。

  仿佛偷渡不再是偷渡,而是爭渡;走私不再是走私,而是公開貿易。

  陳零他偶爾回頭看向操作馬達的黑人,只見他面無表情,緊緊抓著操縱杆,眼睛全神貫注地看向前方。船頭領航的男子顯得放鬆,東張西望,不知道在黑暗中能夠看到些什麼。風在陳零耳朵邊呼呼響,他能夠感覺到鐵皮船拐了幾次彎,似乎在繞開什麼,每次調整方向都是在船頭船尾兩個人說過話之後。

  兩艘鐵皮船一前一後,馳騁在黑暗的水面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快艇減慢了速度,馬達的聲音一下子從高頻率的轟鳴變成了低頻的嘟嘟嘟嘟。

  船頭和船尾的兩人更加頻繁的說話,鐵皮船東拐西拐進入了一片狹窄的水面,兩邊是淤泥,上面黑乎乎的一片,應該是水生植物。

  「還要多長時間?」阿諾問船尾的男子。

  「我們到了。」男子把操縱杆一橫,船拐了一個幾乎90度的彎,進入一個更小的水面。

  男子仔細地操控者鐵皮船,靠在了岸邊。

  陳零這才看清,岸邊豎著幾根木樁,岸上是幾塊石板。這是一個簡陋至極的碼頭。

  「可以開燈,小心不要掉水裡。」船首的男子已經跳了下去,站在水裡把鐵皮船往前拉,把一根粗壯的繩子系在木樁上面。

  救援隊員們紛紛打開隨身攜帶的照明器材,一個接一個下船。每個人跳躍的反作用力都會讓船晃動幾下。

  「歡迎陳先生!」

  陳零嚇了一跳。他剛落到岸上,就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前方黑暗中響起。

  「馬哈馬特長老?」陳零勉強看到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穿著打扮和馬哈馬特長老一模一樣。

  「我是穆薩爾。」人影說道,「恭候多時了,請跟我來。」

  人影說完,轉身就往黑暗中走去。

  陳零趕緊跟上。穆薩爾似乎有夜視的能力,在沒有路的草地上走得非常平穩,救援隊的人卻高一腳第一腳,東倒西歪。

  走了有十來分鐘,終於有一條像樣的土路。路邊有一個小木屋,輪和馬哈馬特的木屋幾乎一模一樣。

  自稱穆薩爾的人影在小屋面前站定,說道:「陳先生,請進。」說完,他推開屋門,一縷光線透了出來。

  陳零這時看得清楚,屋子裡的擺設也和馬哈馬特的一樣,桌上放一盞油燈,跳躍的火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陳零走進屋子,也不多話,從包里取出馬哈馬特給的布包,放在桌子上。

  「我要搬家了。」穆薩爾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搬家。

  「湖水退了嗎?」陳零心裡有數。

  穆薩爾點點頭,說道:「前年,鐵皮船可以開到我這個屋子跟前。我打算下個月搬到你們下船的那個位置。」

  「需要幫忙嗎?」陳零問道。

  穆薩爾從桌子底下端出兩個杯子,又取出一個壺,往杯子裡倒水,把一杯推到陳零跟前。

  「我和馬哈馬特的部族,一共一萬多人。您能幫忙嗎?」

  陳零呆了呆,問道:「一萬多人搬家?」

  「我們自己可以搬家。可是,我們沒有家。」穆薩爾說道,「暴力、飢餓、流離失所和恐懼,這是查德湖畔面臨的嚴峻現實。我們的部族團結一致,相對好一些,但是逐年惡化。」

  陳零問道:「您要我做什麼?」開始真正的交易談判。

  「給我們的族人找到生存的根基。」穆薩爾的眼睛裡映射的火苗突然跳了兩下,「您可以做到嗎?」

  「什麼是生存的根基?」

  「我們以前靠水吃水,現在湖越來越小,再過幾十年就消失了;湖裡的泡鹼,總有一天會被搜刮一空。我們正在失去生存的根基。」穆薩爾語氣低沉。

  陳零皺眉不語。穆薩爾所說的生存根基,其實就是國內說的脫貧致富之路。他和馬哈馬特的部族的一萬多人找不到這條路,而環境的惡化造成他們的生活更加困難。

  這事情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關鍵在於願意不願意。

  「你們部族的人願意種地嗎?願意打工嗎?」陳零問道。如果一個人不願意打工,不願意種地,那陳零也沒有辦法。

  「種什麼?到哪裡打工?」穆薩爾嘆息一聲,「我們願意種地,願意打工。我們有些年輕人去了城裡。可是,除了捕魚,採集泡鹼,我們什麼都不會。」

  「有地,有礦,可以活下去的。」陳零說道,「只要你們擁有足夠的土地,我願意幫助你們。」

  穆薩爾眼裡的火苗又跳了幾下。「我們有很多很多的土地,湖水越往下退,土地越多。但是我們不知道種什麼。」

  這些可以種樹、可以耕種的土地不就是生存的根基嗎?陳零暗暗嘆息,這些部族不能走出自己祖上的生活路徑,守著這麼好的自然條件在擔心沒飯吃。換了在華國,這不應該是一處魚米之鄉嗎?

  「五年之內,我會給你們一萬多人找到生存的根基。」陳零表情嚴肅,做出了自己的承諾。

  穆薩爾看了陳零一會兒,終於把眼光轉向了陳零放在桌上的布包。

  「馬哈馬特的信息,你說的信息,都在這裡面了。」穆薩爾打開布包,看著魚骨頭說道。

  這魚骨頭是錄音機嗎?陳零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穆莎爾開始掰魚骨頭,沒一會兒魚骨頭被掰成零零碎碎的一堆。

  陳零看著他把布包里的碎骨頭倒在一隻手上,放到嘴邊。

  吃魚骨頭?

  穆薩爾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把手裡的碎骨頭一把全倒進嘴裡,胡亂咀嚼了幾下,又舉起杯子,幾下巴嘴裡的碎骨頭灌進了肚子裡。

  陳零目瞪口呆。這是不怕魚刺的鐵齒銅牙金嗓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