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還溫溫熱熱的栗子,咬一口甜潤潤的,像吃下包裹著幸福的魔法糖果一樣,所有的甜味一瞬綻放,暖到心裡。閱讀

  奇怪的人。不過,從沒有家人以外的人給她買栗子。

  謝行止一連投餵了陸南枝三天,小姑娘最初不敢在他面前吃,後來小心將栗子抱到膝上,縮在窗簾後小口小口吃——跟只小松鼠一樣。

  謝行止原本以為這次也得不到回應,正準備離開時,陸南枝終於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小,輕輕柔柔的,卻能讓人聽清楚:「……你是不是還來拿圖紙的呀?」

  「不是,」謝行止重新蹲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陸南枝不解地歪了歪頭,就看見男人起身隨手撿了張圖紙,又從長條花梨木桌上拿了只筆。他乾脆曲起一條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她面前,隨意勾畫幾筆,遞給她。

  「想改造三樓的露台?可以打通通道布置一些花草營造景深,形成半開放式空間。」她的建築設計非常基礎,大多是局部設計,並且存在許多專業問題。但她直覺般的設計思路,二維三維抽象轉換卻讓人驚艷。

  陸南枝本身擅長的是家具設計,對建築設計了解不深,聞言好奇地問他:「你……你懂建築設計啊?」

  謝行止輕輕笑了下,點頭。

  他平時面上沒什麼表情,笑起來卻如新雪消融,花木竹影月下搖曳。

  陸南枝大著膽子鬆開窗簾,露出半張潔淨的小臉,有些緊張:「那你,那你覺得我畫得怎麼樣啊?」

  「很棒。」謝行止毫不吝嗇對她的鼓勵:「不僅家具設計,看得出來你在建築設計上也很有天賦。」

  得到誇獎的陸南枝顯而易見的開心,瑩潤的眼睛落了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鼓起勇氣又多問了他一句:「你、你不拿圖紙,那你找我有事麼?」

  「剛剛不是說了?」面對如此嬌嬌柔柔又怯生生的小姑娘,謝行止不自覺也放低了聲音:「我喜歡你的設計,只是想來看看你。」

  「喔……哦。」陸南枝沒收到過這樣的要求,小臉有點紅,縮回去,半晌才又冒了個臉出來,睜著眼睛看他:「那那那你看吧。」

  此看非彼看。

  謝行止被她逗笑了,唇角微微上揚。

  謝家旁系也有女孩子,但見著他都帶幾分害怕。他習慣獨來獨往,更沒怎麼和這樣的小女生接觸過。怪不得謝夫人一直抱怨怎麼沒生個女兒,如果有個這樣聰穎可愛的妹妹確實比謝行舟那個狗東西好。

  轉念想到陸銘對待陸南枝的態度,深邃如海的黑眸眯了眯。

  接下來一段時間謝行止總抽空到南閣見陸南枝,他命人不說,陸銘也無從得知,況且除了圖紙外他也根本不關心這個侄女。

  陸南枝稍稍和他熟起來,能夠正常和他說話,也帶他去看自己收藏在工坊里的木頭。謝行止指導她的設計,為她投餵板栗松子之類的堅果料理。

  等到時機稍微成熟,謝行止問她:「枝枝,你願不願意跟我回謝家?」

  彼時陸南枝正拿著小水壺在花園裡澆花,聞言愣愣地轉過頭,連水灑到了裙擺上也沒注意。

  謝行止從她身後伸手,端平水壺,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父母和陸爺爺是忘年之交,他們一直很關心你的情況。你在南閣一直一個人,不如讓我們照顧你。」

  陸南枝還愣著,白嫩的小手不安地握緊水壺把手,咬唇看他。

  謝行止沉吟片刻,補充:「陸銘那邊不用擔心,以後你可以把謝家當做自己的家。」

  「家」這個字讓陸南枝眼中閃過一瞬光彩,懵懵懂懂看他:「真的嗎?」

  「真的。」謝行止語氣篤定,牽過她的手握了握:「在謝家不用顧慮任何事情,只用做你喜歡的東西。有我在,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的目光平靜而柔軟,陸南枝看著看著,忍不住鼻子一酸。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了。

  他來看她,給她帶好吃的,還指導她繪圖。應該、應該是個好人吧?

  「怎麼一副快哭的樣子?」謝行止稍有些無措,他沒應付過這樣嬌滴滴的小女孩,只能更輕了聲音,伸手揉揉她的眼角:「如果你覺得可以,過幾天我就來接你。」

  陸南枝並沒有糾結太久,爺爺去世後她獨自生活在南閣,照顧她的傭人們不太敢和她搭話,平時只能跟爺爺買給她的小松鼠布偶「Pine」聊聊天。

  雖然要去陌生環境這點讓她局促不安,但是、但是如果有那個人陪著的話……

  陸南枝其實沒有很想通謝行止為什麼願意照顧她,但他會花時間和她溝通,給她帶好吃的。哪怕他和其他人一樣另有目的,但至少和他相處不會感覺不安。而且……而且他說要給她一個新家……

  失去真正的親人後她活得太壓抑,所以僅僅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丁點善意,她也本能地想要抓住。

  謝行止迅速把這件事提上日程,先斬後奏,擺平陸銘後才把這件事告訴謝聿揚和謝夫人。陸銘當然是無所謂的,這是和謝氏增進關係的好機會,求都求不來。謝聿揚覺得他做事欠考慮,倒不是謝家照顧不好一個小女孩,但謝行止這性子他不放心,接過來最後多半還是他和夫人照料。謝夫人一直想要個女兒,得知陸南枝的境遇,加上她本就是陸家的孩子,也就同意了。

  陸南枝的監護權依舊落在陸銘處,謝行止見了陸爺爺的律師,暗中替她一一確認陸爺爺計劃等她成年後給她的東西。

  謝行止是一路牽著陸南枝到謝家的,連下車時,也是親自將她從后座抱下來。

  謝家位於蘭葉市以北國家森林度假區,依山傍水,完全依照法式莊園修建。主宅邸在高地,筆直林蔭道順著中軸線延伸。中軸線與次軸線構成嚴謹的幾何圖形,噴泉、雕塑交相輝映,點綴著薔薇、薄荷,一派優雅浪漫。

  陸南枝本就緊張,見到這樣的陣仗更是抓緊了謝行止的手。

  好在謝家人對她都親切,謝行止還將她的房間安排在自己隔壁。

  一頓晚飯他將陸南枝照顧得無微不至,專命人做了好些她愛吃的。謝聿揚和謝夫人都詫異,沒想到心高氣傲的長子會這樣用心照顧一個小孩子。畢竟說起來謝行止是不太愛與人來往的,更不要說體貼他人。

  其實謝行止本人也有些說不清為什麼,他萌生接陸南枝回家的念頭是憐惜她的才華,不想見她被陸銘這樣白白蹉跎。但她這樣乖,讓他忍不住想對她好一些。

  剛到謝家的第一天陸南枝安靜得過分,晚上洗完澡,謝行止在顧叔的指導下替她吹頭髮。她的頭髮很軟,烏雲紗一樣繞在指間。等吹得蓬鬆,往她耳後撩一撩,便露出白嫩的耳垂和素淨的小臉蛋。

  謝行止讓顧叔先下去,握著她的手蹲下,問她:「還適應麼?」

  澄如秋水的眸子眨了眨,陸南枝小幅度地點頭,聲音小小的:「大家人都很好。」

  謝行止抿唇笑了下,安撫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說實話。」

  陸南枝咬了咬唇,半天才結結巴巴:「有、有點怕。」

  他就知道。

  她明明有一定社恐,今天到謝家卻全程保持安靜。並不是完全適應良好,她有到陌生環境的害怕,卻一直強撐著。她太乖也太懂事了,面對這樣的小姑娘,即便是他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冷硬。

  「別怕,我都在。」謝行止起身,手猶豫片刻,在摸頭和抱抱之間還是選擇了抱抱。這個動作由他做來不太熟練,但似乎對小姑娘很管用。他感覺她緊繃的身體松下來,伸手拽住他的一點衣擺。

  「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他對她說,「不用自己忍著。」

  陸南枝點頭。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哥哥。」謝行止斟酌了一下,認為這個稱呼是合適的。

  陸南枝繼續點頭,小小聲:「行止哥哥……」

  軟軟糯糯的一聲,叫得人心都化開。謝行止拍拍懷裡小人的背,將她抱到床上:「嗯,我在。不早了,先睡覺吧。」

  陸南枝看了謝行止兩眼,乖乖掀開被子躺進去。躺好之後人卻不閉眼,睜得大大的盯著他。

  謝行止想她可能是初到新環境還有些害怕,拉過凳子坐下,守著她:「你睡著了我再走。」

  陸南枝又是點頭,這才肯閉上眼睛。

  謝行舟回國前就聽聞謝行止給家裡弄了個小妹妹,天天明珠似的捧手心裡。謝行舟開始還不信,直到回家看見謝行止又是親自為小姑娘選衣服又是請老師的模樣,嘆為觀止。

  講道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絕不相信謝行止能對一個人這樣體貼入微。

  謝夫人對謝行舟的震驚深以為然:「你說你哥是不是哪出問題了,是不是應該找下何覓?」

  謝行舟卻笑笑,表示理解:「變態久了,給他機會施展愛心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