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聽謝行止拒絕得這麼幹淨利落,陸南枝還是有些小情緒:「那……那我就是想去呢?」
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凶,謝行止放柔聲音,問她:「為什麼想去京大?」
「因為京大建築設計很厲害呀……還有寺山晃教授。閱讀��
「你想聽寺山教授的課可以請他來國內,沒必要你自己過去。」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單獨授課你想問什麼都可以,寺山教授也可以針對性指導你的設計。」
「教授年紀那麼大了,才不一定能到國內來,」
「方法有很多種。」謝行止淡淡開口:「如果你想他來,沒什麼不可以。」
「我又不是只想聽寺山晃一個教授的課,你要都請來嗎。」大概是謝行止最近對她太好,陸南枝嘟囔著槓了回去。
謝行止無奈地用手指撐了撐額頭:「枝枝,我們先不說教授,你一個人去日本交換可以嗎?就算你覺得自己可以,我也不放心。」
「我、我可以的吧……」陸南枝心虛,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不可以。
謝行止當然聽出她的不確定,鬆一口氣,柔聲道:「好了,冬天帶你去京都玩,想見寺山教授也可以。」
不想她離開身邊是其次,他怎麼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去日本交換?
陸南枝心裡有些不滿謝行止的專/制,卻沒太放在心上,畢竟她也下不了決心一個人去。即便一年多的學校生活讓她感覺可以嘗試一些過去不敢做的事,但交換對她來說……果然還是難度太高了吧。
陸南枝這樣想著,以為自己不太可能真去嘗試獨自出國生活。沒想到,再次讓她下定決心離開的依然是謝行止。
事情的起因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她不太舒服,難得早退回寢室休息。
寢室門沒關,陸南枝輕輕推門進去,想叫蕭可,發現她站在陽台外背對她打電話。並不是有意偷聽,陸南枝剛準備放下雙肩包,聽見外面隱隱傳來一句「南枝最近的情況就是這些,她不是已經答應謝先生了,我也不用再匯報了吧……」
太陽穴猛地一跳,陸南枝手僵住,輕輕將雙肩包放下,看向陽台的方向。
「這樣瞞著南枝,我覺得不太好……要是她知道我一開始就是謝先生安排在她身邊的人,一定會難過的……」
「她現在當然不知道,所以、所以我才想問問能不能就這樣打住……」
「AW設計大賽?沒有人告訴她是謝先生為她準備的項目,謝先生不是已經警告過韓凌霄了,她應該不會說……」
「……」
……什麼意思?
什麼叫「一開始就是謝先生安排在她身邊的人」?AW設計大賽是謝行止為她準備的項目又是什麼意思?
蕭可的話里信息量太大,陸南枝接受不能,驚惶地後退一步。
動作立刻帶動椅子,發出「刺啦——」一聲。背對她打電話的蕭可一愣,迅速回身,見到是陸南枝,瞳孔猛地收縮。
和電話那頭的人匆匆結束通話,蕭可緊張地握著手機進屋,想解釋,聲音卻乾澀得連發音都困難:「我……」
陸南枝腦海中一片亂麻,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這一切發生得毫無徵兆且太不真實,用手止住蕭可想靠近的動作,陸南枝努力找回自己的語言能力:「你……你在和誰打電話?」
蕭可不是沒設想過這樣的結果,真正發生的這一刻她仍是手足無措,不知怎麼向陸南枝解釋。舔了舔嘴唇,實話實說:「許聽風。」
太熟悉的名字,陸南枝感覺頭快要炸了,結合蕭可剛才的話,過往的片段一幀幀回放:「你說,你是謝行止安排在我身邊的人,是、是什麼意思?」
蕭可不想再騙陸南枝,低著頭:「我家裡和謝氏旗下的公司有合作,知道我和你同一年入學L大之後他們找到我父母。說、說想讓我當你的室友,和你交朋友,並且隨時向許聽風匯報你的行蹤和狀態……」
「雖然我一直按時和他說你的情況,但和你做朋友我是真心的,不是因為他們的命令什麼的!雖然、雖然這確實是最初的要求之一……」說到「朋友」的時候,蕭可聲音稍微大了點,急切地看她。
餘光瞟到桌上的金色魁地奇和裝著七彩鐳射紙水果糖的小木盒,陸南枝突然覺得很難過。
滿心歡喜以為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原來是謝行止安排在她身邊監視她的人。現在想想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她為什麼能和蕭可破例住在研究生宿舍,謝行止為什麼會放心她來學校?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連朋友都替她安排了。
怪不得當初她沒告訴蕭可,蕭可就知道她不用軍訓。明明消息靈通,說打聽到應在青的事後告訴她,卻等她主動詢問時才說。想一想,大概是那天回去後她告訴許聽風,謝行止授意儘量別讓她接觸其他男生之類的吧?
怪不得她去太華夜碧買醉的時候,謝行止來得那樣快。
怪不得她在杭州提過「哥哥」的話題後蕭可會在青溪鎮重提,還故意說她和謝行止。對謝行止的親密舉止視而不見,不是因為屬於正常範疇,而是蕭可根本就知道謝行止對她的心思。
她以為謝行止每次迅速得知她在學校內的消息都是輔導員或其他老師說的,沒想到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其實是蕭可。
一個個小細節串起來,佐證著蕭可的說法。
渾身的力氣像被抽掉,陸南枝扶著椅子讓自己站穩,感覺無比灰心。她相信蕭可對她的好有出自真心,但建立在「和陸南枝做朋友」這個條件上,就註定了蕭可一開始的好不是因為她是陸南枝,而是為了實現謝行止的要求。她以為的朋友,不過也是源自謝行止的安排。
「那時候……去太華夜碧的時候,你幫我,然後也是你告訴許聽風的?」
「……是。」那晚她也很糾結,但出這麼大事,不告訴許聽風遭殃的就是他們家。
「我在杭州發消息問你的事,你也匯報給他們了?」
「嗯……」蕭可艱難地點頭,有些急切地解釋:「一開始確實是為了完成任務,但後來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所以我也、也告訴他們我不想做這種事了……」
「AW建築設計大賽是謝行止為我準備的項目,又是……又是什麼意思?」陸南枝聲音已經有些抖,仍是睜大眼看著蕭可,仿佛只要稍微弱一點,就會流失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勇氣。
「這個、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謝先生借至臻集團的名義設計的命題,實際是謝氏贊助。」
還有什麼是真的?
她所擁有的的一切,是不是其實都是謝行止為她築起的美好假象?
陸南枝第一次試著打車回家,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覺自己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世界。
她活在謝行止為她準備的金房子裡,看到的美好景象,都是他授意展現在她面前的存在。
這樣好嗎?她不知道,只知道得知真相的時候她很不開心。
今天不是既定的回家日,陸南枝到家後給謝行止發了條簡訊。微微吃驚她今晚回家,但謝行止很受用這種驚喜,提前下班去為她買栗子蒙布朗。
店是已有幾十年歷史的老店,店長顯然已認得他,笑呵呵的:「謝先生又來給女朋友買點心了?最近新出了焦糖栗子布丁,要不要試試?」
謝行止單手挽著西裝外套,看一眼腕錶,微笑著點頭。
這家的栗子味點心,她總是喜歡的。
回家時將包裝好的點心放在副駕駛的位置,看著這些點心,就會想到陸南枝坐在副駕駛時的樣子。無論慵懶還是恬靜的,都讓他心裡某個位置一點點暖起來。
停好車後拎起點心快步上樓,電梯門合上那刻眼皮卻突然突兀地跳一下。謝行止皺眉,並未十分在意,抵達樓層後眉眼間的涼意化開,融成三月的草長鶯飛。
進門沒第一時間看到她,他將外套掛上衣架,提著點心去她房間找她。
「枝枝?」擰開房門的那刻,什麼東西飛過來撞在他胸口,然後滑落地上。謝行止視線順著看過去,小小的一串銀制手鍊,鑽石天鵝和藍寶石發出陣陣寒光。是在新天鵝堡下阿爾卑斯湖畔,他送她的那串。
不太理解地抬眸去看她,看清陸南枝的模樣後謝行止心臟猛地縮緊。
面前的少女紅著眼睛咬著唇,小臉皺巴巴奶凶奶凶看他。謝行止一時沒想到原因,想靠近她,剛往前兩步,就被她呵斥住。
「別過來!」陸南枝跟著後退,柔柔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要回南閣自己住。」
陸南枝的抗拒是最鋒利的刀,謝行止不明白昨天還在電話里同他撒嬌的人現在怎麼和他說這些話,緩緩彎腰撿起她扔掉的手鍊,聲線克制而緊繃:「枝枝……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