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下雨了!」
江都衙門的大堂內,雨聲打斷了馮滿生的長篇大論。
左右分坐的諸位屬官趕緊趁此機會看向屋外,活動一下早就僵硬的脖子。
「除夕夜雨,這是什麼徵兆?」
坐在其右手邊的通判立刻答道:「除夕為一元復始之日,夜雨乃來年豐收之兆,這是生生不息,年年有餘之意啊!」
「哦?呵呵,原來是祥瑞。」馮滿生笑呵呵地說,「雨夜宴會,也別有一番情趣。我聽聞今晚的宴會由江都四大名樓之一,豐德樓操持,想必是別開生面。」
「那當然!」
馮滿生將茶一飲而盡,撐著扶手站起身來:「好,茶喝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動身赴宴!」
……
「快,把外頭的食材、柴禾都弄進廚房!」
「這也放不下啊!」
「那就往戲台底下搬!要是被水泡了可就完了!」
孟興源一邊指揮夥計們,一邊仰天長嘆:「怎麼偏趕這會兒下雨啊!」
還在和灶火打拉鋸戰的于衡跑出來幫忙,正好看見周掌柜一臉陰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喂,外頭下著雨,等會兒知府大人坐哪啊?」
豐德樓內的眾人一臉絕望地看著正在被大雨沖刷的桌椅。
孟興源則抱住錢德安,幾乎要哭了出來:「這會兒去買傘還來得及嗎?」
不等錢德安答話,兩個商人代表就衝到了他們身邊,指著他們的鼻子道:
「誰讓你們把屋頂掀開的?這下好了,讓知府大人坐雨里?」
「要是這宴會黃了,你們,還有那個姓周的,都別想在江都混!」
這兩人一個是巴蜀商會駐江都的理事,一個是江都本地商會推舉出的代表。他們絕對有實現這狠話的能力。
他們還想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卻被錢德安身上散發的氣場震懾,暫時住了口。
「這會兒吵架有用嗎?」錢德安冷冷地說,「趕緊找別的地方,只要有頂棚就行,我們再把桌椅搬過去……」
「你要讓知府大人往哪去?江都還有別的酒樓嗎?」
「來得及嗎?知府大人已經動身了……」
「那你們讓這雨停下來?」錢德安發火了,「你以為周掌柜是什麼人,能說得動老天爺?那他怎麼……」
接下來發生的異象讓他們同時住嘴,而且屏息凝神……
先是一陣不分東西南北到處亂刮的狂風襲來,嘈雜的雨聲戛然而止,而且院子裡的光線越來越明亮……
一縷陽光灑進了院子。
盤踞在江都上空的烏雲居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一縷陽光傾斜而下!
而且正好落在豐德樓上!
這時,錢德安等人才聽見身後傳來的陣陣驚呼。
「這……」巴蜀商會的理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這是什麼徵兆?」
孟興源看著被陽光籠罩的院子,喃喃地說:「不知道……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下凡了。」
「我說你們幾個……」
周實疲憊的聲音傳來,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別站著不動,知府大人馬上就到。」
他把兩塊抹布扔給理事和代表,後者狼狽地將其接住,然後面面相覷。
「去把桌子上的水擦擦,馬上就要上點心。」
「你讓我們……」
理事正要發怒,一旁的代表趕緊攔住他,把他拖到籠罩在陽光下的前堂。
「這個姓周的,搞不好真有點歪門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先把知府大人伺候好再說!」
周實滿意地看著兩人投入工作。
孟興源抬頭望去,發現異象並沒有消失,而且僅限於豐德樓一地,整個江都依然在下雨!
他聽到街上也傳來一陣喧譁,看來附近的居民也發現了這奇妙的景象。
「兩位辛苦了,趕緊收拾一下,我們要上街迎接知府大人。」周實的話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這、這真是……」錢德安有些語無倫次。
而孟興源則回想起了方才在衝突中說出的氣話——「你以為周掌柜是什麼人,能說動老天爺?」
——也許真的可以。
此時,于衡趁亂從後廚中跑了出來。他先是驚異於眼前的異象,然後湊到周實耳邊,說:
「須娘娘乾的?」
「可不是嗎。」
「嘿,不愧是河神!不過以她的狀態,還能這樣呼風喚雨?」
「只能在烏雲上撕個小口子,而且代價頗高。」
「什麼代價?」
周實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真有你的!」
「我去讓後廚趕製糖果點心,馬上就上街。唉,這年過的……」
此時,屋外傳來一聲吆喝:「知府大人到——」
……
「這,九天玄女在上,這是怎麼回事!」
馮滿生一下轎子就看到了豐德樓上方的異象,差點跌坐在地。
「這……」
通判一時也傻了眼,但行走官場多年,他的嘴皮子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開動了:
「這是祥瑞,大大的祥瑞!說明您有高升之兆啊!」
馮滿身趕緊向著皇城方向拜了拜,抹了把汗,說:「這祥瑞有些誇張了……」
看著知府大人的轎子落在隊伍的最前端,趙璇立馬左右觀察,確認圍觀群眾中沒有可疑人物……
不,混在群眾中的余長仁就是一個可疑人物。
按照馬家湘所說,許保財利用自己的商船運送無名屍體,而且絕對不是送去那安葬的。所以,他們登上另一艘船跟蹤許保財的船隊,打算跟蹤船隊,看看要把屍體送到哪裡。
誰知船隊出了碼頭,沒有按照原計劃順流而下前往涓州,而是返回巴蜀,將無名屍體就地下葬,只將被委託帶回的棺槨交給死者的家人。
是許保財的死讓他們改變計劃,還是一開始他們在碼頭登記的目的地就是個幌子?
余長仁和馬家湘在巴蜀的調查極難開展,巴蜀是個閉塞之地,加之人煙稀少,操著一口北方口音的兩人實在太過顯眼。為了防止暴露,他們只能返回江都。這裡是許保財遇害之地,還有巴蜀商會的重要分部,可能存在線索。
但最讓趙璇心驚的,還是馬家湘說出的,那個將許保財的屍體送到船上的人。
那個人無疑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要麼是害死許保財的兇手,要麼就是和他合謀的犯人。
刑部的前輩曾提醒過自己,外門的人淨是些旁門左道,詭計多端,不可輕型。但作為協助辦案的陰門中人,那個人的表現一直十分可靠,總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發揮重要作用,怎麼會是他……
「趙大人?」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趙璇回過神來,看見穿著新衣裳的周實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