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帳中後。
粗糙的黑木案牘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份淡黃色的信封,封口以火漆沾著不知名鳥類的羽毛。
這是文殊樓的密報。
陳奕先打開了來自陳母的家書。
片刻之後,苦笑看著手中的紙
不出他所料。
自開頭斥責到結尾,沒有留一分面子。
那股千里之外的幽怨之意透過這小小信紙,糊了陳奕滿頭滿臉,看完之後連脊背都是陣陣涼氣上涌。
信中倒是不曾有一句重話。
也不過就是回家之後絕無生路的意思罷了
放下手中的信紙,陳奕沉吟片刻後做出了判斷。
「嗯,問題不大!」
下一刻卻自艾自怨的嘆息道:
「唉也不知浪跡天涯時,一天能不能吃上兩頓,若是有三頓倒也是無妨」
一旁毫無存在感的陳端義突然開口了。
只見他幽幽的吐槽了一句:
「此行我等並未帶足盤纏。我等倒是無妨,但以公子的肚量,想來不消三日,便是一日一頓怕也」
「你這鳥廝速速閉嘴!」
後路破滅的陳奕,翻著白眼打斷了他的話。
「我寧願帶條狗,也決計不會帶上你!」
他發現自己手下這兩兄弟最近是愈發的多話,尤其是這個陳端義
玩笑話暫且拋到一旁。
陳奕隨後又拆開了案上的那封密報。
在陳端義的描述中,這封密報似乎是與家書一併送至,且來人有言,除了陳奕,不得讓任何人接手此信。
丟開信封,他將信紙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片刻之後,一切已瞭然於心。
原來這密報中,是陳華匯總了最近江湖上發生的一些風波
胡人敗退之後,各大江湖勢力的人手陸續回歸,經一番自檢自查,成功揪出了不少敵人暗子。
在深究其背景來歷之後,竟牽連了不少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導致這些人一夜之間身敗名裂。
而暗子們部分當場伏誅,當然也有不少在胡人敗像初顯時便已舉家潛逃、隱姓埋名,令人追之不及。
但不論是這些江湖勢力、還是無辜遭受牽連的受害者們,都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不少人尋著線索四處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將二五仔找出來,立誓要取這些人的頭顱,來祭奠親朋好友、與這陣子無數枉死之人的冤魂
更有甚者,寧可殺錯也不放過。
眼下的渝州陷入了一場復仇浪潮之中。
往往昨日方聽說哪裡死了人,今日又傳來某地一家五口被滅門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堪稱一場腥風血雨。
就連寧河的陳家,竟也在自家的這一畝三分地被波及。
而陳奕看到這裡時,眉頭已是緊鎖。
但後來密信中又有言,道此事已然妥善解決。
事情由來簡單
七日前,寧河縣城外出現了一場江湖仇殺。
後證實乃是瀝血派的門人,追殺渝州武林的叛徒,翻雲手曹順榮。
這人本是河北一有名的豪俠,如今被查出與胡人有染,在各地狼狽逃竄。
而這追殺的一干人極為大意,明明堵住了這廝,又人多勢眾,竟被當場反殺了三人!
最後還是陳家的高手們及時趕至現場援手,才教這惡徒伏誅,最後與瀝血門結了一個善緣。
說實話,看到這裡,陳奕還是頗有些擔心家中的情形
所幸家中好手不少,信中更提及陳孟派回了鐵翎回府常駐。
這讓他暫且放下了憂慮。
三刻後,陳奕走出營帳。
他去拜訪了如今仍在常寧關,主持一切重建事務的上司,昌平太守張廷。
大帳外。
兩名肅然而立的士卒把守著帳門。
「在下陳奕,軍中千戶,兼義軍營統領。」
陳奕朝二人一拱手,客氣的言道:「此來為見太守,勞煩兩位通稟。」
這二人皆是聽說過他的名號,當即入內通報。
不多時,便有人前來引他入帳。
待進得帳內。
只見張廷手持卷宗端坐於案前,正忙於公務。
「小侄陳奕,拜見叔父!」
陳奕笑盈盈的在案下向張廷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只聽上首的張廷回應道。
他此時換了一身正經文士打扮,羽扇經綸,氣質優雅,渾不似陣前戎裝在身時滿臉的殺氣。
也不抬頭,張廷專注於手中書卷,片刻後分心問道:「怎得,不在校場舞刀弄槍了?威風八面的小陳將軍光臨寒舍,所來為何啊?」
「哈哈叔父說笑了。」陳奕訕笑道。
隨後又開口詢問道:「此來是想請教叔父,不知關內重建進度如何了?」
張廷抬了抬眼皮說道:「大抵是不差了,只是若想恢復舊觀,尚需些時日」
忽得心生疑惑,抬頭問道:「怎得突然關心此事。」
陳奕也不諱言,直爽的開口說道:「今日收得家書,頗有些思念,這才有此一問。」
「若此間事已了,望叔父能放小侄與眾人歸家奕著實不放心家中母親。」
張廷放下了手中書卷,看著陳奕面上若有所思,半響後,方才開口道:「此乃人之常情,允你亦是無妨,只是當真要此時回去?」
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須知你此戰功勞不小,手下的義軍亦是同樣,待得一切事定,我便會為爾等上報請功」
「你若是就此留在軍中效力,我便能設法多要些好處予你。」
「屆時一個實權軍職是少不了的,哪怕不欲留軍聽命且在此多盤桓些時日,以陳家與老夫的人脈,費些心力,也能為你討一個執戎爵位回來。」
「但若是現在離去,便有諸多不便能得些什麼老夫可不敢保證。」
說到這裡,他嚴肅的對下方陳奕再次問道:「你當真要在此時回去?」
「自是當真!」陳奕笑著肯定到。
隨後他鄭重地對張廷行了一禮。
開口說道:「好教叔父得知,功名利祿非我之志,往日如此,日後亦是如此。此行一來是叔父召喚,二來是道義之所在,自是不敢惜身。」
「如今既對戰事已有所增益奕心滿意足矣!」
「至於官爵有也罷,無亦可,小事罷了!」
張廷看著陳奕,沉默不語。
半響後
「像,真像與你父親當年一個脾性。」張廷最終還是感嘆道。
「既如此,老夫不再多言,盡由得你!」
說到這裡,他起身揮了揮袖子,示意快滾。
不以為意的唱個大喏,陳奕大步出帳,卻是滿心歡喜。
對他而言,至少在這一刻。
天倫之樂吾心所願,榮華富貴豈入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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